18、实验室与动物之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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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射击周赛的全程，廖识德反复确认道：“那头鲸自己主动上岸？在陆地上等死？你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吗？”
宋承屿点头。
这头鲸的许多行为并不像是被污染过后应该有的表现。
它在有意识地做一些事情，哪怕这些事最终会将它推向死亡。
“训练系统有留存比赛录像之类的吗？”
“有，我回去之后今晚就拷给你。”
得到了确定的回复，廖识德再次陷入沉思。
关于那头鲸，宋承屿描述的各种细节在脑中飞快闪逝，还有那些皮质瘤，是它异变之后一个显著的重要表征。
如果去翻动物图鉴，在座头鲸形态特征的部分，皮质瘤占了不少篇幅。它们主要分布在座头鲸头部和鳍状肢前端的位置上，长有触毛，自身内部的神经极其丰富，能够感知到水压、振动之类的机械刺激。
如果这头鲸因为异变而长出了更多的皮质瘤，多到遍布全身的程度，廖识德猜测，登岸只会加剧体表的刺激，让它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疼痛。
它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痛苦，亲自将自己送进死亡的深渊？
一旦这个人思考起来，就很容易忘记了时间，宋承屿越过他，贴心地帮他保存了写到一半的报告，问道：“有什么猜想或者定论吗？暂时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下载比赛录像。”
“有一个，但不清晰。”
“先说一说。反正那头鲸也只剩录像能看了，你之后还可以去找河惟仁开个军队的权限，找一找这头鲸的原始数据哪里来的。”
廖识德轻叩办公桌，提起了他以前看过的一项研究，“曾经有人研究过大象、鲸鱼这些长寿动物的抗癌机制……”
那项研究认为，鲸鱼的基因组里包含了控制细胞周期、细胞增殖和DNA修复的基因，并且进化出了许多重复序列的肿瘤抑制基因。这些基因的存在会使鲸鱼基因组里累积的DNA突变相较其他生物会少得多，从而降低鲸鱼患癌的概率。
这是一种属于鲸类生物的独特机制。
宋承屿道：“你是觉得，在污染因子影响到鲸体的时候，这种抗癌机制可能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只是作用甚微，污染因子大部分时间主导着它的宿主，座头鲸仅恢复了片刻的神智。
“逻辑合得上，不是么？”廖识德看向刚写了一半的报告，觉得自己应该把报告删掉重写，“说不定把这个事情研究明白了，可以顺带把你的基因变化也搞清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小时之前，你还在跟我强调科研要态度严谨。”宋承屿将散乱在办公桌上的实验记录整理好，摞在一起，“你继续研究吧，我要回酒吧干活了。”
他就是个助理，实在没必要跟着实验负责人一起头脑风暴。
倒是萨尔酒吧，学期初客流量大一些，现在只有隆科一个人在酒吧里干活是肯定忙不过来的。
话毕，他转出办公室，沿着一排实验室往楼下跑去。
廖识德坐在办公椅上转了半圈，自言自语道：“跑那么快……”
“要不要给那家伙涨点工资呢？”
宋承屿没能听见自己导员最末的一番话，不待廖识德重新写完报告，实验室里又有几只异变动物出现了异样。
其中，并非所有出问题的异变动物都像那只条纹似刺尾蝎一般，出现异常后便拥有了破坏饲养箱的强度。
但这种事不能赌，所以这些异变动物都被“自毁”了。
几个焦黑的饲养箱被放在危重防护区，廖识德望着实验室里那些暂时正常的异变动物，心中滴血。要知道，每一只异变动物可都是他花了高价从军队手中收过来的，现在研究没什么进展，倒是损失了不少。
他还没找河惟仁汇报这件事。
一旦河惟仁这种军队出身的人知道这些异变动物频频出现的异常，必定会联系军队，彻查整个实验室，到时候他的项目就彻底无法进行了。
他忍不住碎碎念，说着一些稳定自己心绪的话。
宋承屿完全共情不了廖识德的那些焦虑。
截止到目前，所有异变动物的变化仍然在饲养箱的智能系统和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内，实验室也有十分周全的安全程序，再不济，等那些异变动物爬出饲养箱，他也有许多种办法让它们灰飞烟灭。
所谓的异变进阶，是一种学术上的说法。倘若看得实际一点，更骇人的不如说是这种异变动物形态变化带来的未知性。
但也正是有了这些异常，实验和研究才有可能出现新突破，说不定这些迹象反而是污染因子露出破绽的开始。
两个人关心的重点各有不同，却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河惟仁前阵子的警告。
接下来的几个白天，在时间表之外的全部空余时间，宋承屿都守在实验室里，晚上则由廖识德守在实验室里。
又是看照异变动物，又是写研究报告，又是做实验，又是批改学生的研究综述，饶是廖识德这种工作狂魔，也有些承受不住。等到上生物研究课的时候，他已经面色枯槁，看上去整个人十分萎靡。
索兰军校的学生对他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陈醉同景御几人坐在一起，过了几分钟，便听见迪曼朝他们悄声道：“这个老师怎么上课是这样的？没有人投诉么？”
廖识德上课不喜欢设置悬念，讲起课来平铺直叙，如果不是因为他讲的内容对学生们来说比较新鲜，偶尔甚至有些炸裂，大部分人估计会听得昏昏欲睡。
比如，他现在手里扬起几页新打印出来的研究综述，纸上寥寥，估计只写了几千字，像是某位学生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知识拼凑而成，既没有考察污染后的动物形态，也没有自己的观点。
“我就不点这位同学的名字了。他研究的是一种寄生蜂，而通篇文章都在强调这种蜂的寄生对象和寄生形式。这位同学，我很认可你的资料收集能力，如果你不在文章里罗列那些鳞翅目、鞘翅目、膜翅目之类的昆虫寄主名称的话，想必这篇文章会更有可取之处。”
“这种昆虫体型小，生存环境要求高，直至现在，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过异变寄生蜂的踪迹，所以这位同学的研究没有实际的参考对象，我对此表示理解。不过，有关寄生蜂，这位同学可能没有查到过多重寄生的这种特殊现象，如果这位同学真的对寄生蜂感兴趣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将这做成一个课题，或许可以申请到我校相关的科研支持。”
廖识德语气极其不善。
只有宋承屿才知道，这人昨天熬夜看见这篇研究综述，直冒鬼火，一直忍到上课才爆发。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在心里过了多少遍，可谓是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迪曼好奇道：“什么是多重寄生？”
“一种生物现象，指的是寄生蜂寄生在寄生蜂里。”宋承屿的声音从四人背后传来，他们回头，见Beta坐在他们斜上方，正在光脑投放的屏幕上不断勾画着什么东西，“曾经有人发现过五重的寄生，这种现象在寄生蜂身上不算少见。”
陈醉盯着那片屏幕，幽幽道：“你是不是在帮廖识德改研究综述？”
宋承屿的思绪集中在无数篇研究综述上，下颌只以极小的幅度轻点了一下。
陈醉在心里呐喊，这不对吧！
刚开学那会儿，宋承屿可帮别人代笔了不少篇研究综述，廖识德不可能不知道，哪有写完再自己改的？
宋承屿猜到他心里的想法，瞥了眼台上的廖识德，说道：“他本来也不想找我，显然，他实在改不过来了。”
一个多小时的课上完，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宋承屿走上讲台，把光脑屏幕伸给虚弱的廖识德看：“改完了。”
廖识德目光呆滞，喃喃道：“我的助理在我的课上，改我布置的作业，还收我的钱，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宋承屿闻言，正要给他算一算这笔买卖，迟寒翎从边上走过来，景御跟着她后面。
女Alpha打断了两个人待续的争论，问道：“廖老师，宋承屿之前找我聊过你们的项目，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空，可否带我们去你们的实验室瞧一瞧呢？”
金主来了。
“可以，当然可以。”廖识德努力撑直自己累得佝偻的身板，把讲台上的教案匆忙收到怀里，向宋承屿使了个眼色，让他走到众人前头带路。
从外面看实验楼，会觉得它几乎是罩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没有掺上其他的杂色，与学校画风迥异，倒是与那些军区附属医院的外形配置高度相似。进入实验楼内，每层楼都能看见少量的老师和学生正在实验室里忙碌，走廊里空空的，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肃寂。
廖识德只被分到了顶层的三个实验室，其中一间还是新开的使用权限，实验室旁边挨着的就是他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但是由于安置了异变动物的原因，这一整层楼都没有安排其他老师的实验室，相较下面几层更显空旷。
景御在走廊上晃悠了一会儿，道：“你们这儿环境挺好。”
除了那个糟糕的办公室，干净无异味，确实很适合做科研。
这话夸得廖识德身心十分舒坦，正欲好好自夸一番，宋承屿在一旁道：“还行，不过实验室里不这样。”
毕竟攒着一堆异变动物，哪怕隔着饲养箱，它们的日常也总是要与外界有一点接触的，其中有一些挑剔一点的还得他手搓口粮，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一些气味和脏乱之处的。
他们实验室最干净的时候，只会是上级领导或者有关监察部门光临的时候。
给两个Alpha室友做了一个准备程序的示范，宋承屿先自己开了实验室的门进去，只过了几个小时，饲养箱里的异变动物看上去都状态不错。
“嗞——”
实验室的内门再次打开，后面几个人也穿着臃肿的防护服走进来。
景御正在试图扯顺防护服边缘的褶皱：“你们最好告诉我，这件衣服之前没人穿过……”
迟寒翎通过一道道安全程序，看见实验室里的陈设，认可道：“不错，你们的实验室很规范。”
廖识德自豪道：“那是自然，学校里像我这样搞实验的可不多！”
女Alpha沿着饲养箱一点点看过去，目光落到另一个房间里焦黑的饲养箱，问道：“这些饲养箱是什么情况？”
“几只出了问题的异变动物。”宋承屿自然答道，“影响研究，危害正常实验秩序，所以就清理了。”
听上去滴水不漏，实则什么都没说。
廖识德站在饲养箱边上，神色不明，迟寒翎不知道这两人语焉不详的原因，于是自己走进危重防护区，蹲下身，认真观察起了饲养箱里的粉末。
突然，她眸光一闪，指着其中一个饲养箱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宋承屿马上走过来，也蹲下来，检查那个箱子。
一堆焦黑的粉末里，有什么金属样的东西，正透过饲养箱闪着一点微光。
那个东西太小了，隔着饲养箱，不甚明了。
饲养箱里，所有污染因子接触过的东西都会被隔绝在里面，不能取出，但因为迟寒翎的坚持，廖识德向楼下的实验室借了个显微仪器，捣鼓了许久才让他们看清楚了那个东西的样子。
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金属器，已经失灵了，椭圆面上还有一些细密的纹路，看不出是刻上去的，还是额外镶套上去的。
“这是一个追踪芯片，”迟寒翎果断道，“迟渊生物也有这种技术，再放大一点，看看上面的纹路，大概率会有一串代码。”
廖识德再次调高显微仪器的倍数，看见上面的几条纹路带着精巧的弧度，最底下确实有一串代码——“QDKJ0903”。
景御默念着那串代码，不明所以。
“是穹顶科技，”迟寒翎目中泛寒，她看向廖识德，“你们的项目不错，我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实验室与动物之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