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之盈》三五夜

42、幸会

　　南知珩心有疑惑，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南雾山辞安后，径直回了房。

　　“老爷，我就说雾山会去吧。”张如微看着南雾山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南扬西。

　　南扬西轻咳了一声：“好了好了，后天你陪他们两个一起去。山儿初来乍到，莫要让她觉得不自在。”

　　张如微微笑应下。

　　“我能照顾好姐姐。”南知珩看南扬西这副不放心的态度，不服气的嘟囔一句，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

　　南扬西和张如微见状，只能哭笑不得。

　　之后两日，南雾山都按时到约定的树下，只是每次她来时，霜序都已经在那等候了。

　　他看到南雾山到来，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轻巧，“这两天都很准时。”

　　“我答应了的。”南雾山微微一笑，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山雀歪头看了看她，跳到了她的指尖，亲昵地蹭了蹭。

　　治疗很快结束，南雾山轻轻地将山雀捧回霜序面前：“再修养几日，定能重新飞起来。”

　　她看着山雀精神抖擞地在他肩头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啾鸣，不由跟着高兴起来。

　　南雾山感觉到霜序灼热的视线，她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已经偏头将目光投向了山雀，“把南知珩带来，我给他解蛊。”

　　“今天他没跟来。”南雾山突然想起南知珩在家准备赴宴的随礼，他说要证明自己能处理周全这种人情往来的事。“你能跟我一起回南府吗？”

　　霜序神色冷漠，不必开口，南雾山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拒绝。

　　但她还是想尽早解除南知珩的蛊虫，“我有马车，保证不会有外人接触你，可以吗，阿序？”

　　霜序没有动作，半晌后，才沉声回答：“可以。”

　　林间的风和他的声音一起吹来，南雾山眸光一亮，立刻道：“你在此等我，我去赶马车。”

　　她生怕他反悔，转身就要走，但霜序叫住了她：“不必，我随你一起去。”

　　南雾山点头：“好。”

　　两人一起下了山，这次霜序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几乎是与她并肩同行，只是依旧沉默。

　　到了山脚马车停候的地方，南雾山先一步车夫踏上车门，掀开了帘子，霜序也没有多看一眼车夫，径直坐进了马车中。

　　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空间不大，南雾山与霜序对立而坐。

　　“中午隔壁人家有宴席，街上人会有点多，故而今天坐了马车。”南雾山开口解释，却忘了寻常女儿家出门都是习惯坐马车居多。

　　但霜序也不懂，只会顺着南雾山的话点头。

　　两人安静地坐着，直到马车停在了南府的侧门外，南雾山才率先下车。

　　“把知珩喊去我院子，其余人不要随侍。”她吩咐门口接待的仆人，确定这边没有什么人了，才招呼霜序下马车跟她一起进门。

　　南知珩本还在挑选随礼，听见仆人的传话，这才匆匆赶去南雾山的院中，但当他踏入院落时，发现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姐姐，你就是太好脾气，这些下人都学会偷懒了……”南知珩高声说道，甫一踏进屋内，便瞧见了坐在客座上的霜序。

　　“霜序？你怎么在这？”南知珩一脸惊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转头看向南雾山。

　　“是我请阿序来的，”南雾山轻轻地关上了门，走到两人中间，“为你治病。”

　　“他又不是大夫！”南知珩见他这认识不过几日的男子出现在他姐姐的房中，只觉得荒谬。

　　霜序没有理会南知珩的态度，他起身走近几步，语气不容置疑：“伸手。”

　　南知珩被他的态度慑住，竟一时忘了反驳，迟疑地伸出了手腕。

　　霜序伸出自己的手，右手执着一把匕首，利落地划开了南知珩的手腕，随后又在自己的手指上拉了一刀，将血滴在了他的伤口上。

　　然后他放下匕首，右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片叶子，双唇抿住，吹响了音律。

　　随着这段音律，南知珩感觉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钻入经脉，仿佛有只细小的虫子在皮下蠕动。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南雾山紧紧控住，“忍一下。”

　　南雾山盯着他的手臂，直到血液由红变黑，爬出一只黑红的虫子之后，她才松手。

　　南知珩看到这个，有些难以置信，行动比脑子更快动起来，一脚将蛊虫踩死了：“这是什么？！”

　　房间内的两人没有回答他，南雾山松了口气，向霜序郑重一礼：“阿序，多谢你。”

　　“本就是我做错在先，阿雾，谢谢你救了小山雀。”到此时，霜序才露出真切的笑容。

　　南雾山没有在意他亲昵的称呼，拿起止血的药粉，给南知珩包扎伤口。

　　“我要回去了。”霜序看着她手上的动作。

　　“我送你。”南雾山打了个结，直起身子，准备和霜序一起出门。

　　“我坐不惯马车。”他满脸拒绝。

　　“我家有马，你会骑吗？”南知珩放下袖子，还不忘招呼霜序，只是这话说得，像是在嘲讽别人。

　　南雾山蹙了蹙眉，看了一眼霜序的脸色，幸好他没有细究，也大概只会听表层意思。

　　“不会，我自己走回去。”

　　这话落在南雾山耳朵里，显得有些委屈，“没关系，我带你。”

　　见南雾山和霜序就要走，南知珩在后面大喊道：“姐姐，我能送啊！”

　　南雾山没有理他，带着霜序，骑上照夜，直接向雁西山而去。

　　马上颠簸，霜序只能抓紧马鞍，不停调整控制自己的坐姿，所幸南雾山考虑到他第一次骑马，速度并不算快。

　　一路到了山脚，南雾山刚勒马，霜序就翻身落地，他低着头：“就到这，我走了。”

　　南雾山看着他的脑袋，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不常住淳塘，离开之前，可再来看看你？”

　　霜序闻言，抬头看她：“你在那棵树上挂一块红布，我看见了便会来。”

　　南雾山笑了笑：“好，阿序，你多保重。”

　　霜序没有回答，他已踏步离开。

　　南雾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调转马头，朝城内策马奔去。只是这样一来一回的，导致她误了参加胡家宴席的时辰。

　　南雾山到家时，正是开席的时候，南知珩率先过去了。

　　出于礼节，她在家陪南扬西和张如微用完午膳之后，才找了个由头，由张如微领着，带着随礼进了胡府。

　　胡府与南府一墙之隔，同样是淳塘有头有脸的人家，府邸修建得气派非凡。

　　此刻府门前车马已稀，唯有门房小厮恭迎她们入内。

　　穿过几重仪门，还未到设宴的花厅，喧闹的人声就已传来。

　　张如微低声对南雾山道：“莫要紧张，不想说话就跟着我便是。”

　　南雾山微微颔首：“多谢夫人。”

　　“赵姑娘……”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从池塘对面的廊下传来。

　　南雾山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曲廊之下，站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少年人，而被簇拥在中间，正含笑与对面粉衣女子说话的，正是陆方盈。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陆方盈的眉眼间少了与她相处时的温和，此刻更多是爽朗大方的模样。

　　他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身旁人说话，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下一瞬，一位身着水红色衣裙，容貌娇俏的少女亲昵地站在他的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袖，陆方盈顺着她微微俯身，侧耳去听她说了句什么，姿态自然且熟稔。

　　张如微回过头看见南雾山驻足，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身处其间的陆方盈。

　　“那位穿粉色衣裙的，是城南赵家的姑娘，赵念。”张如微在南雾山身旁，低声介绍道：“对面那位是胡家外孙女，胡之沁，那位少年便是此次返乡的外孙陆方盈。”

　　南雾山这才回过神来，心想他不是去了锦州？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陆方盈下意识地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空气好似凝滞了一瞬。

　　陆方盈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但南雾山早已敛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状态。

　　“他们过来了。”张如微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对面那些人，见他们有所行动，也不忘提醒南雾山。

　　陆方盈和胡之沁告别了赵念，绕过池塘，向她们快步走来。

　　“南夫人，您可算来了，外祖母方才还念叨您呢。”少女声音清脆，笑意盈盈，目光已经落在了南雾山身上，“这位是？”

　　张如微面对胡之沁，语气温煦：“这是我家长女，雾山。”

　　“原来是雾山姐姐。”胡之沁执手见礼，和南雾山相互欠身致意，她侧身引见身旁的青衫公子，“这是家兄，陆方盈。”

　　陆方盈眉峰一动，还礼时指尖微紧：“南姑娘，幸会。”

　　南雾山抬眸望去，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眉眼，“陆公子，久闻雅名。”

　　胡之沁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忽然抚掌轻笑：“南夫人，其他夫人早就到了，我领您过去吧。”

　　张如微看了一眼南雾山，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走，但被胡之沁拦了下来：“雾山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儿呀，南公子也在。”

　　“好啊。”南雾山笑着应了下来，朝张如微轻轻点了点头。

　　胡之沁得到了南雾山的同意，张如微也不再多言，跟着她一起，朝后院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间，南雾山才转过头看向一直紧盯着自己的陆方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