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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慕锦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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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瓷与桂香(四)
零栀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面的木纹。窗外的桂树已经褪去了晨雾的朦胧,暮色里,米黄色的花瓣像被揉碎的星光,零星挂在枝头,晚风一吹,细碎的花香便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混着屋子里残留的桂花糕甜香,缠缠绕绕地裹住了整个房间。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书桌前,蹲下身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抽屉里垫着一层褪色的蓝色绒布,上面放着一个铁制的饼干盒——那是小时候慕锦汐送给她的,盒身上印着早已模糊的卡通图案,边缘因为常年摩挲,已经泛出了淡淡的锈迹。零栀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一叠整齐的照片,还有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白玉兰吊坠。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最上面那张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边角也微微卷起。照片里的两个小女孩并肩站在学校的桂花树下,左边的女孩留着过长的黑色类似于狼尾的头发,眉眼清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正是小学时的慕锦汐;右边的女孩扎着低马尾,头微微垂着,眼神怯懦,是小时候的自己。那天阳光很好,金色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慕锦汐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弧度,手里还牵着她的衣角,像在护着她最亲爱的挚友。
零栀拿着照片,指尖微微发颤,在心里轻声唤道:“怜琳芷,你看。”
照片就摊在掌心,她知道怜琳芷无法真正触碰,却还是下意识地把照片举得离自己近了些,仿佛这样对方就能看得更清楚。“你看锦汐,”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看她的眼睛,还有她抿嘴的样子,是不是和绪有点像?”
怜琳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认真的审视:“我看看……唔,眼睛是挺亮的,但慕锦汐的眼神更冷一点,绪的眼睛里带着点跳脱的劲儿,不太一样啊。还有嘴巴,慕锦汐的嘴唇更薄,绪的嘴唇看起来软乎乎的,笑起来还有小虎牙,根本不像嘛。”
“可是我觉得像,”零栀固执地说,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慕锦汐的脸,“尤其是她安静下来的时候,那种眼神,还有偶尔垂眸的样子,真的太像了。今天绪问我数学题的时候,皱着眉头的样子,我一下子就想起锦汐了,以前她也是这样,遇到难题就会抿着嘴,眼神特别专注。”
“那是因为你太想念慕锦汐了,”怜琳芷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心里一直有愧疚,又一直记得她,现在遇到一个稍微有点相似的人,就容易把对锦汐的思念投射到她身上。再说了,长相相似的人本来就不少,绪只是刚好有一两个细微的地方让你觉得眼熟,其实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零栀沉默了。她知道怜琳芷说得有道理,可心里那种强烈的亲切感却挥之不去。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还有一行小小的字——“零栀和锦汐,永远是朋友”,那是慕锦汐的笔迹,字迹工整,带着点小小的倔强。
“你还记得吗?”零栀轻声说,“锦汐去世后,我把这个饼干盒藏了起来,不敢看,也不敢想。后来搬了好几次家,我都一直带着它,从来没丢过。我总觉得,只要这个盒子还在,锦汐就还在我身边。
“我知道,”怜琳芷的声音带着点心疼,“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放下。可是零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能一直活在愧疚里。慕锦汐如果还在,肯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一直被回忆困住。”
零栀把照片放回饼干盒里,轻轻合上盖子,重新塞回抽屉深处。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巷子里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偶尔有行人走过,脚步声渐行渐远。空气里的桂香似乎更浓了,甜得让人心里发暖。
“也许你说得对,”她轻声说,“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本来就是嘛,”怜琳芷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轻快,“再说了,就算绪和慕锦汐有点像,那也不是坏事啊。你看你今天跟她聊得多开心,有个投缘的同桌,高考前也能轻松一点。只要她没有坏心眼,跟她做朋友也挺好的。”
零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确实,今天和绪聊天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那种不用防备、不用小心翼翼的感觉,很久都没有过了。绪的活泼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原本有些沉闷的备考生活,让她觉得,高考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对了,”怜琳芷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八卦起来,“你有没有发现,绪挽你胳膊的时候,动作特别自然?一般刚认识的人,不会这么亲昵吧?还有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你找共同话题,虽然说投缘,可也太巧了点,什么都跟你一样。”
“你又想多了,”零栀笑着说,“她性格本来就活泼外向,可能对谁都这样。再说了,有共同话题不是挺好的吗?总比跟一个没话说的人坐同桌强。”
“也是,”怜琳芷嘟囔着,“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你还是稍微留个心眼,别什么话都跟她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她真的有什么目的呢?”
“知道啦,”零栀无奈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注意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男声:“栀栀,你在家吗?”
是爸爸。零栀心里一喜,连忙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零父,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刚下班,顺路过来看看你,你妈妈让我给你带了点汤。”
“爸,你怎么来了?”零栀侧身让爸爸进来,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快进来坐,外面挺凉的。”
零父走进屋里,环顾了一圈,点了点头:“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缺什么就跟爸爸说。”
“挺好的,什么都不缺,”零栀一边说着,一边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妈妈做了什么汤呀?”
“是你喜欢的鸡汤,放了点红枣和枸杞,补补身子,”零父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疼爱,“高考压力大,别太累了,要注意休息。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疤痕也淡了很多,”零栀摸了摸额头,笑着说,“爸,你放心吧,我没事。”
她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桂花的甜香,让人食欲大开。她盛了一碗递给爸爸:“爸,你也喝点。”
“我在单位吃过饭了,你自己喝吧,”零父摆摆手,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女儿一个人在窗边自言自语,现在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时不时地嘴角上扬,像是在跟谁说话一样。
零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女儿自从上次被撞了之后,虽然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比以前开朗了,但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最近好像越来越频繁了。他之前也听妻子提起过,说每次给女儿打电话,都能听到她在电话里偶尔跟人搭话,可问起的时候,女儿又说自己是一个人。
“栀栀,”零父斟酌着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零栀正喝着汤,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啊,压力还好,爸,怎么了?”
“没什么,”零父笑了笑,掩饰住心里的担忧,“就是看你有时候一个人在说话,是不是太孤单了?要是觉得一个人住害怕,就跟爸爸妈妈说,我们搬过来陪你。”
零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没有孤单,我就是……有时候在想题目,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爸,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零父点了点头,可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知道女儿一向懂事,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让他们担心。高考在即,他也不想给女儿增加额外的压力,只能把这份担心暂时压在心里。
父女俩聊了一会儿,大多是关于学习和生活的叮嘱。零父反复强调让她注意休息,不要熬夜,营养要跟上,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让她放宽心,尽力就好。
零栀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答应。她能感觉到爸爸的疼爱和担忧,心里暖暖的。怜琳芷在脑海里安静地待着,没有说话,像是知道这是父女俩的独处时间,不想打扰。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零父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说:“栀栀,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复习了。”
“爸,我送你到楼下吧,”零栀放下碗,跟着站起来。
“不用了,外面黑,你一个女孩子上去不方便,”零父摆摆手,“我自己下去就行。记得锁好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和你妈妈打电话。”
“知道了,爸,路上小心,”零栀送爸爸到门口。
看着爸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零栀才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爸爸刚才看出了不对劲,心里有些无奈。她总不能告诉爸爸,自己脑海里住着一个叫怜琳芷的声音吧?那样的话,爸爸和妈妈肯定会吓坏的,或者说她似乎性取向是同性,爸妈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同性,因为他们觉得很恶心,这样的话她肯定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你爸爸好像发现你自言自语了,”怜琳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担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能有什么问题,”零栀走到餐桌前,继续喝着鸡汤,“我就说是压力大,自言自语习惯了,他们应该不会多想。等高考结束,慢慢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怜琳芷嘟囔着,“不过你爸爸也是关心你,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零栀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爸妈一直都很疼我。以前我性格内向,总是被人欺负,他们也跟着操心了不少。现在我能变得开朗一点,他们应该也放心了。”
“那是因为有我啊,”怜琳芷的语气突然变得得意起来,“要不是我一直鼓励你,开导你,你现在还得是那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小怂包呢!”
零栀忍不住笑了:“是是是,多亏了你,我们怜琳芷最厉害了。”
“那当然,”怜琳芷傲娇地说,“不过你也不错,现在越来越勇敢了,还敢踹林海明那个混蛋,有我的风范。”
“什么叫有你的风范,”零栀反驳道,“明明是我自己勇敢,好不好?再说了,上次踹他的时候,你还在旁边喊着让我小心点,别把自己伤着了。”
“我那是关心你!”怜琳芷不服气地说,“万一他还手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打得过他?我那是未雨绸缪。”
“好好好,关心我,”零栀笑着说,“谢谢你啊,怜琳芷。”
“谢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怜琳芷的声音软了下来,“你是我媳妇,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又胡说八道!”零栀的脸一下子红了,嘴里的鸡汤差点喷出来,“谁是你媳妇?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别啊别啊,”怜琳芷连忙求饶,“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不过说真的,零栀,有你陪着我,我也挺开心的。”
零栀的心微微一动。她知道,怜琳芷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听众”,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一直陪着她,看着她从内向怯懦变得勇敢开朗。对她来说,怜琳芷不仅仅是脑海里的一个声音,更像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最坚实的后盾。
“我也是,”零栀轻声说,“有你在,我也很开心。”
“那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怜琳芷的声音带着点期待,“等你高考结束,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们就一起去看遍全国各地的桂花树,好不好?听说桂林的桂花最香了,还有杭州的满觉陇,秋天的时候,整个山谷都是桂花的味道。”
“好啊,”零栀笑着答应,“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就去。到时候,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桂花糕,喝最甜的桂花酒。”(可惜我们再也去不了……[未来的剧情透露])
“太棒了!”怜琳芷兴奋地说,“我还要吃桂花糯米藕,桂花糖芋苗,还有桂花酒酿圆子……想想都觉得好吃!”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零栀无奈地摇摇头,“除了吃,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民以食为天嘛,”怜琳芷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桂花做的东西本来就好吃,甜甜的,香香的,跟你一样。”
零栀的脸又红了,假装生气地说:“你又贫嘴!我不理你了,我要去复习了。”
“别啊,再聊会儿嘛,”怜琳芷撒娇道,“复习多无聊啊,不如我们聊聊天,放松一下。对了,你觉得绪明天会不会真的七点就来楼下等你啊?她那么活泼,会不会一大早就在楼下喊你?”
“应该不会吧,她看起来挺懂事的,”零栀说,“不过她既然说了,应该会来的。明天我早点起就是了。”
“那你可得定好闹钟,别睡过头了,”怜琳芷叮嘱道,“万一让新同桌等急了,多不好。再说了,你要是睡过头,我可不管你,到时候让你被绪笑话。”
“知道了,”零栀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睡过头的。好了,我真的要去复习了,不然明天上课该跟不上了。”
她收拾好餐桌,把保温桶洗干净,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了桌面,也照亮了摊开的数学错题本。她拿起笔,刚想开始做题,怜琳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零栀,等一下,”怜琳芷的声音带着点认真,“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绪的事情,你还是多留个心眼。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你可以跟她做朋友,但不要什么话都告诉她,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情,绝对不能说。”
零栀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她说你的事情的。”
“那就好,”怜琳芷松了口气,“好了,你复习吧,我不打扰你了。要是遇到不会的题,随时问我,虽然我不一定会,但可以陪你一起想。”
零栀忍不住笑了:“好。”
她低下头,开始认真地复习。台灯的光线温柔,桂花的香气萦绕,脑海里偶尔会响起怜琳芷的小声嘀咕,大多是关于题目或者吐槽老师的话,偶尔也会插科打诨,让枯燥的复习生活多了几分乐趣。
零栀一边做题,一边和怜琳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候会为了一道数学题争论不休,有时候会聊起高考后的计划,有时候也会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像身边真的坐着一个亲密的朋友,陪着她一起努力,一起期待未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零栀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不行了,太困了,我要睡觉了。”
“赶紧睡吧,”怜琳芷的声音也带着点困意,“熬夜对身体不好,明天还要早起见新同桌呢。晚安,零栀。”
“晚安,怜琳芷,”零栀关掉台灯,走到床边躺下。
窗外的桂香依旧清甜,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零栀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绪的粉色双麻花辫,闪过慕锦汐清冷的脸庞,闪过爸爸担忧的眼神,最后定格在怜琳芷叽叽喳喳的声音上。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有漫山遍野的桂花树,有活泼开朗的绪,有清冷倔强的慕锦汐,还有一直陪着她的怜琳芷。她们一起在桂花树下笑着,闹着,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而此时,零栀的家里,零父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把妻子拉到一边,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零母疑惑地问。
“老婆,我今天去看栀栀,发现她有点不对劲,”零父压低声音说,“她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我问她,她说是在想题目,可我总觉得不像。之前你也说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会偶尔跟人搭话,你说,会不会是她上次被撞了之后,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零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上次我去看她,她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笑,问她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当时我还以为是她压力大,有点神经紧张,现在看来,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