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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揭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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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一片兵荒马乱之际,忽然,靳谙想起了同学聚会那天岑巍告诉过他和许睦时交过恶的事情,那么,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然后,靳谙有些发颤地拿起手机,想给岑巍拨去电话,但又想着,贸然拨打电话会不会打搅到她,会不会正好赶上她忙得接不了电话的时候,他想要不要发微信问问,但她可能不会立刻看到微信信息。靳谙的心里十分纠结焦急,仿佛是被无数条铁链纠缠禁锢而得不到半刻喘息,最终,他还是拨通了电话,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一秒,两秒......半分钟,明明是再短不过的时间却仿佛有一个世纪般的绵长煎熬,终于,电话打通了。
“喂,靳谙,什么事?”岑巍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靳谙急切地开口道:“我想问一下,岑巍,我和许睦时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你知道吗?能告诉我吗?”
电话那头,岑巍沉默了一秒,说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一定要控制好情绪。”
“我会的,请告诉我。”靳谙声音急切,还带着一分颤。
岑巍缓缓地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切,她的声音似破冰后清泠的水波,带着斟酌与小心以求尽力缓和靳谙的情绪。随着她一一道来,靳谙感觉仿佛有一把锐利寒冷的刀刃破开阻隔记忆的屏障,连带着掺雪罡风一并破空而入,冷得血肉结冰,隐匿于屏障之后的过往伤疤,被连痂带肉地撕开,任血注蜿蜒,剧痛入骨。
那是研一暑假,彼时炎夏溽暑,日光热烈得咄咄逼人,压得下鸟雀的欢腾,但消不了年少绮念的绚烂。
靳谙和许睦时一起去了成都旅游,八月二十六号,他们参观了成都国际车展。这时候,他们已经交往了差不多半年。
其实靳谙对于车展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由于这是许睦时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所以,靳谙跟着他看遍了几乎所有国内外展出车辆,超过二十万平方千米的展会的每一处,他们都走过了。尽管越看越意兴阑珊,越走脚步越发酸,但靳谙依旧撑起一脸兴致勃勃,坚持和许睦时一同走了下去。
“看了这么多,你觉得哪辆最引人注目呢?”许睦时问道,尽管他的语调一如平日别无二致,但一入耳,靳谙觉得像是被一匹柔软光滑的浮光锦拂过,心头的一点疲倦和恹恹顿时烟消云散。
“我感觉今年新款的SUV车型卡宴Turbo很亮眼,让人印象深刻。”其实对靳谙来说,那么多车实在是眼花缭乱,令他看得眼睛疲劳,实在没怎么认真看,如果把劳斯莱斯和法拉利的车标摆在他面前,他也分不清。但是进展会后,他们看的第一辆就是卡宴Turbo,当时许睦时详细给靳谙讲了一下卡宴Turbo中SUV的型号设计之类的,尽管当时许睦时眸光依旧清冷,但靳谙却敏锐地捕捉到许睦时瞳仁中的欣赏喜欢。后来再看其他车,许睦时看得投入而无暇顾及给靳谙谈论讲解。
靳谙不想让许睦时看出自己的意兴阑珊,也不想让许睦时觉得扫兴,所以也就随口说了一句新款的SUV车型卡宴Turbo很亮眼。
听到靳谙说出和自己心里一样的看法,许睦时的眼尾噙了一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煦,他清冷的眸光亦在不知不觉间回暖,被他的眸光所触及,靳谙觉得自己像是被融融春光轻抚。
在靳谙回过神前,一缕梧桐花信息素已经不受控制地从自己腺体里逸出,一秒后,靳谙才回过神,须臾后,那一缕信息素湮没于空阔场地与人山人海之中消失痕迹。那时,靳谙还是Alpha,没变成Beta。
刚才那一缕信息素分明有着不同于往常的浓郁,甚至还带着一毫雀跃欢愉的躁动,若是细细分辨,就能察觉。或许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又加之专注于车展,许睦时并未察觉。
此时,靳谙忽然心里有一点微小的酸涩和不悦,但他稍后就将那点情绪按捺下去,也并未在意。他们两个又去别处逛了逛。
下午六点时,晚饭时候,靳谙拉着他去了一家饭馆想去品尝特色美食麻辣兔头。他拉着许睦时正要进去的时候,许睦时马上制止道:“你胃不好,半个月之前还因为晚饭食用过于辛辣的外卖并喝了冰啤而得了急性肠胃炎。今天早饭午饭你没怎么吃,身体没有获得足够的热量,兔肉脂肪含量极低,仅仅约为2.1%,100克兔肉只有102大卡。且兔肉由于蛋白质含量极高 ,饱腹感极强,会减少你总进食量。晚上只吃麻辣兔头还要喝酒,你是打算让你的身体体验一把慢性报废的过程吗?”
“可是来成都旅游前,我就和你说了要尝一下成都地道的麻辣兔头,你当时也同意了。”靳谙握着许睦时的手,声音中似乎带着一分抗议和不满,像极了气鼓鼓的蝴蝶犬,看上去很可爱。
许睦时眸中有过一毫转瞬即逝的怔愣,随机嘴角噙了一分似笑非笑,说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你少装糊涂,出发前的晚上,我和你说要不要去尝一尝成都当地特色麻辣兔头,你从电子资料里抬起头,说了声‘哦’。”靳谙说完忽地心里想着,那晚上许睦时是不是根本没认真听他的问话,就随便说声“哦”来应付他。
许睦时原本清冷的眸子里忽然潋滟过一分促狭,说道:“可我现在变卦了。”
靳谙心里叹了一声自己多思,拽着许睦时的衣角,说道:“哎呀,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况且来成都一趟,不尝一下这里的麻辣兔头可惜了。”然后,他又眨巴着长睫毛,说道:“再说了,你想象一下,大口嚼肉大口饮酒多爽多舒服啊。”
“我想象不到。”
“为什么?”
许睦时推了推他的黑色淡框眼睛,说道:“因为这种舒服是留给打算慢慢报废的身体来想象的,所以我想象不到。”
靳谙:“......”
许睦时说道:“还有,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句经典名言的照影。”
“什么。”
许睦时开口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靳谙双手抱胸,有些炸毛道:“你什么意思?”
许睦时凝视着他,说道:“你忘了你有一次急性肠胃炎时上吐下泻的难受了吗?以及你当时立誓说养好肠胃不食辛辣不再喝酒的坚定了吗?”
靳谙:“......”他炸起的毛不用捋顺就瞬间蔫了下去。
沉默是金,所以靳谙目前不打算开口。
立誓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因为违背誓言而天打雷劈,而是,有个见证人在你决定违背誓言的时候,他妈的不让你违。
当初靳谙急性肠胃炎发作时,许睦时冷着脸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开车送他去医院,车是借他导师的,那车速飚得比高血压病人的血压都高,还闯了一个红灯,听了他急性肠胃炎的原因后,许睦时脸色更冷。在劝说(胁迫)靳谙立誓养胃后,许睦时又冷着脸去交警那里领罚。
“所以,咱们还是换个清淡点的饭店吧。”许睦时的语气中带着一分不容抗拒。
靳谙拧了一下眉,如果他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的话,那么现在尾巴就耷拉下去了,他说道:“好吧好吧,白白可惜我的期望和攻略了。”
许睦时拉着靳谙去了一家外地人开的饭馆,不同于川菜的麻辣,这家饭馆的菜倒是相对清淡些。靳谙看了一下菜单,点了牛肉饼和香菇瘦肉粥。许睦时点了凉拌鸡胸肉,清水煮西兰花和杂粮粥。餐馆里布置得雅致,桌子都铺着墨绿色桌布。
吃饭时,许睦时只吃他自己点的那三样。靳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终究忍不住说道:“你尝尝别的行不行,这个牛肉饼就特别好吃。”靳谙实在瞠目结舌于许睦时晚饭都吃无油炸鸡胸肉一类食物的毅力,甚至有些无法想象,哪怕和许睦时在一起半年多了,靳谙对此也不能见怪不怪。许睦时是一个一饮一食都精确到毫升和克的人,仿佛脑中植入了AI一样的程序来让自己每天按着固定的食谱来吃饭。
“科学健康的晚饭应当贴合夜间肠胃代谢慢的特点,并且不影响睡眠,不加重器官负担。所以,晚饭应当避开高油高盐食品,这个牛肉饼里的牛肉用高油量高盐烹制的,且这个饼皮淀粉太多,会增加消化负担。”许睦时一板一眼说道。这样的话,在过去多年,许睦时向靳谙说过很多回。
得了,不理解但是尊重吧,靳谙心想道。
靳谙下意识地想去拽许睦时的衣袖,双手触及空气停留在旁边的一刹那,他才猛然意识到许睦时现在坐在他的对面,只不过以往吃饭时他们都挨着坐,以至于靳谙下意识还像向旁边伸手去拽一拽衣袖。
他与许睦时此刻相对而坐,不过只是一桌之隔,此时,墨绿色桌布覆盖的桌子仿佛是无垠的草原,处处翠色欲滴,野草甚至蔓延到靳谙心里肆意滋生出一片荒芜。
靳谙晃了晃头,将心里忽然生出的一丝苦涩彻底驱散出去,并告诉自己不要那么多心,不过只是一次位置由挨着到相对而坐的变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又去逛了一会儿,就回酒店去了。
两个人订得是双床房。其实靳谙打算订的是大床房,但许睦时却说还是订成双床房吧。
当时靳谙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情侣订大床房不是更有氛围感,更适合亲密关系吗?
许睦时回答道:“双床房性价比更高,隐私安全更好,摄像头风险更低,卫生也更好。并且,大床房多分布在中低楼层,窗户和透明玻璃比较多,隐私保护更弱,一不小心可能会走光。”
最终还是靳谙妥协,决定订成双床房。虽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靳谙也知道许睦时是个极为注重隐私安全的人,但靳谙心里落下来一层薄薄的云翳,生出那么一分失落。
回到房间后,靳谙一下子瘫倒在靠近窗户边的那个单人床上,整个人有些疲累,他想幸亏他们是昨天就到预订酒店房间入住了。昨晚上刚进房间,一关上灯,靳谙就配合着许睦时用手机手电筒光把房间里里外外照了一遍,以此来查看是否有摄像头风险,然后又给马桶套上一次性坐垫,把酒店浴霸头换成他们带的,把他们自己带的毛巾洗浴用品全换上......总而言之,倒腾了好一阵子,把人忙活的不行。但如果他们是今天晚上刚入住,那自己可得拽着满身疲惫去一块倒腾,靳谙这样想着。
此时,许睦时已经进了浴室洗澡,丝丝缕缕的菩提味信息素透过缝隙,伴随着阵阵水声传来,直扑靳谙的鼻尖。
靳谙坐起身,看着房间里两张单人床,明明相隔不远仅有几步之遥,但却仿佛盘踞着堪比险峻蜀道般的万丈天堑,无论是高飞黄鹤,或是长臂猿猱,亦或神仙中人,皆不得过。靳谙倏忽又一怔愣,发觉自己心中愁绪后,他有些发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思多虑,变得这么,呃,患得患失。可是,心底深处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那么,为什么好好的情侣非要住双床房?虽说大床房确实隐私风险不算低,但仔细排查多些小心就好,无非是比昨晚排查风险再多费些时间精力而已,你还有自欺欺人到多久?这声音似一道岩石从天而下径直砸落在靳谙的天灵盖上,带着一种割裂万物的剑光凛凛贯入,裂开靳谙早已铸造出的用来安慰自己的一层自欺壳子,让他不得不从犄角里走出,直面问题,直面令他不忍面对却已然存在不容忽视的现况:他和许睦时如今陷入一种奇异的冷淡期。
这种冷淡期是从何时开始,靳谙也回答不出,但他知道,这种冷淡来得措手不及。
靳谙思索着,他从高二时就发现自己对同桌——同样为Alpha的许睦时产生了爱恋的情愫,这种暗恋一直持续着,像一坛酒,越酿得久,气味越深沉,越浓厚。从高中到读本科再到读研,将差不多六年里爱意滋长未曾消减分毫,直到半年多前,他们互诉衷肠开始交往。半年间,他们度过了许许多多的甜蜜,温馨和美好,一如那煦春时节的玉兰般灿若云霞纷纷扬扬。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睦时隐匿于清冷眸光里的温煦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消减,他们之间变得冷淡,像是冬春之交,雪渐渐消融,慢慢的,不经意间,琼玉化成滩水。
靳谙品到了丝丝苦涩,仿佛是唇齿浸于浓浓的冰美式之中。其实,他早早察觉,不过却有些不愿承认,一方面安慰着自己多心,一方面采取行动补救。
靳谙的心里仿佛雾霭重重,流岚积郁,茫然而不知所措。
都说情侣关系发展都要由甜蜜热恋到激情褪去,再由冷淡到矛盾凸显,若能撑过这段时期,就能走到磨合适应,最终形成稳定坚固的关系。
那么,他和许睦时能维持到何时呢?他们能走到稳定坚固的阶段吗?还是,这段情感最终有疾而终从而枯萎呢?
靳谙心底荒草连绵荒芜一片,迷惘疑问滋生,忧虑担心蔓延,他询问自己真的想要轻易放弃这段情感吗?真的要顺其自然而毫无作为吗?
不,绝对不要。心底里否定的声音宏亮响起。
那既然如此,就该思索办法才是。靳谙一扫心中阴霾。
忽然,只听水声停止,接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许睦时洗完澡出来了。他松松垮垮披着浴袍,水滴顺着他露出的脖颈流进浴袍里,手臂上卷起袖子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柔和的灯光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轮廓镀上光边。
靳谙看着,一时愣住。
“发什么愣呢?”许睦时垂眸问道。
“你好看,迷了我的眼。”靳谙挑着眉答道。
“行了,你赶快去洗澡吧。”许睦时抬起薄薄的眼皮,眼尾拉开一痕无悲无喜的清冷眸光,神色平静。然后他径直走向另一张单人床,打开电脑整理资料。
“哦。”靳谙有些失落。刚刚交往时,靳谙特别喜欢打趣逗逗许睦时,那时,许睦时虽然依旧神色清冷,但耳廓会浮现淡淡的红晕。而现在,倒是真的冷淡。
一股情绪涌现在靳谙的心底,像漩涡一般,吞噬着他的冷静,他很想大声询问许睦时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淡,如果是厌弃了这段关系,为什么还要同意和他一起到成都一遭旅游;想问许睦时如果真的是厌弃了,为什么不干脆提......提起分手。
但最后,靳谙还是没问出口,强行把这些情绪压下去了,他,真的害怕听见许睦时说出“厌弃”这两个字,真的不太想结束这段感情。
然后,靳谙就直接进了浴室,力气很大地把门一关,想着先平静一下。
他慢慢脱下衣服,拧开水,热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温热的水落于皮肤之上,放松了他绷紧的神经和筋骨。
真是的,干嘛让自己这样呢,不过是一段感情罢了,就算难以割舍,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算真吹了,顶多伤感几天。靳谙这样安慰自己。
浴室里残留着许睦时的菩提味信息素,不知为何,在水汽弥漫之中,这股信息素似乎更加四溢,带动着靳谙的身体生出一种微弱的躁动。
慢慢的,这种躁动更加强烈。奇怪,真是奇怪。
不对劲。
靳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易感期到了,可是,不对啊,自己的易感期分明是九月二十四日。Alpha的易感期每年一次,或许最开始会不太准,但最终会稳定在一个特定时期,再不济,也是在那个特定日子左右两三天浮动,怎么会突然提前差不多一个月。
很快,靳谙感觉,一股燥热般的火星顺着血液筋脉流过全身每一处骨头每一寸肌肤,丝丝缕缕的梧桐花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腺体处蜂拥而出,四溢于周遭。他急忙调了温度,把热水调成冷水,很快汩汩冷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把他全身浇遍,凉意渗入皮肤毛孔里,好不容易暂时压下他心头的躁动。靳谙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找抑制剂的时候,由于地面本就湿滑,他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手臂不小心把盥洗台上的玻璃杯打落。玻璃杯摔落成碎片,发出一声脆响。
这时候,浴室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从门被迅即甩到一旁和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中可以看出,推门的那个人力道很大也很迅速。
燥热再一次冲上天灵盖,把靳谙好不容易凝聚的几分清醒神志撞得四散开来。他抬头一看,许睦时已经迅速走到自己跟前,然后和许睦时的眼睛对上了。此时许睦时没戴眼镜,浴室里温沉朦胧的灯光从他眉宇间倾泻,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扯出的线条不复往日凌厉清冷,反而多了柔和温软,那一双狭长锋利的凤目此刻眸光沉沉,隐匿不了其中的情绪,那情绪,仿佛是......担心。
“怎么回事,你的易感期竟然提前了差不多一个月。”许睦时惊诧的嗓音低沉地传来。
靳谙愈加昏沉的脑子来不及细想,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许睦时把他抱起,然后放在盥洗台上,扯过浴巾给他迅速擦干身子,接着,给他裹上浴袍,又把他打横抱起,走出浴室,把他放到床上。
“我去给你拿抑制剂。”许睦时轻声说道。然后,他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来抑制药片,抑制药液以及一个未拆封的针管。靳谙瞥了一眼,那是许睦时必备的紧急药箱,里头会放一些必备或紧急的药物。出门在外,许睦时都会带着那个紧急药箱的。
许睦时倒了一杯水,然后,他坐到床边,把靳谙的上半身搂进怀里,轻声说道:“张嘴。”然后,把抑制药片递至靳谙嘴边,靳谙张嘴吞下,然后,许睦时又把水杯递至靳谙唇边,靳谙张嘴喝下一口。由于咽得太快太急,靳谙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好几声,水渍流在他染红的唇角,愈衬着那唇水润渥红,靳谙轻拍了几下他的背。靳谙咳嗽时几近阖着眼皮,所以未曾看到,许睦时滑动的喉结和一瞬间晦暗不明的眸光。
抑制药片进入身体里,身体的躁动慢慢被压下去,靳谙的神志也渐渐清明起来。房间内,梧桐花信息素并未完全散去,依旧清清浅浅地萦绕于空气之中,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弯弯绕绕于许睦时鼻尖,慢慢的,也或多或少勾出了许睦时的信息素。刹那间,丝丝缕缕的菩提信息素逸出,与梧桐花信息素交织缠绕成一种和谐温沉的清雅甜香。
靳谙也嗅到了那菩提信息素,易感期里Alpha特有的暴躁因子瞬间被压下,化解为平静,如被温煦春光安抚了一样。
一般来说,易感期的Alpha只有闻到Omega的信息素才能感到被抚慰,平静下来,闻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反而会被激怒,更加暴躁。这就是人类生理中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
但道理不一定是道理,世间繁复庞杂,总有例外。靳谙和许睦时反而不一样,他们的信息素却如两块能够拼在一次的拼图一样契合,能给予彼此抚慰与平静。
抑制药片起了作用,靳谙现在浑身疲倦无力。许睦时抱着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颈上,轻声哄道:“睡吧。”
靳谙听着许睦时声音中的轻柔和一丝哄的意味,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这种冷淡期似乎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开始得莫名其妙,许睦时以一种不易察觉地速度慢慢抽离出眼神中的温热,用那冷淡的目光,声音与行为度过他们相处的那一个月。但最初交往的甜蜜期里,他们彼此相处时,许睦时低沉清冷的嗓音里总是包裹着柔和的。所以许睦时此刻声音中的轻柔和哄才会让靳谙觉得熟悉而陌生。
其实,冷淡期里所有的不悦的小事以及带来丝丝负面情绪,靳谙都是能感受到的,只不过他之前一直压下去,可聚到一起,就会变得威力不小,恰如万千鸿毛积聚也称变成泰山般千钧之重。
或许是易感期的缘故,人的情绪会变得极易波动,极易不稳。靳谙想着一月以来许睦时的刻意的莫名的冷淡,以及此刻的一分柔和,忽然他的情绪很激动,他想去问为什么,问许睦时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先扇一巴掌后再给颗蜜枣。
可话还未问出口,靳谙就感觉温热的指尖轻抚上自己的眼尾,然后,许睦时就吻上了他的唇,清清浅浅却十分温柔,那些问话尚未宣之于口就被堵上了。
一吻结束后,许睦时把靳谙轻轻放下,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许睦时以一种占有意味十足和保卫性的姿势抱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贴着耳朵回响:“睡吧。”
靳谙的眼皮最后彻底闭合,坠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