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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5章张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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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羡行至城门下马,苏雪等的无聊正和街头张婶唠嗑。
见着人一溜烟跑了过去,顾羡顺手接过苏雪手中的一条肉,两人肩并肩往回走。
顾羡不用问都知道苏雪是出于教养和情面买的,她家吃食自有专人采买送达。
“张婶以前在我家侍奉,负责厨房里的杂事,后面跟着采买时遇到了卖肉的王叔。”
苏雪道:“王叔属于一见倾心,私下里寻了媒人来说亲。张婶想着跟谁过不是过,王叔长得还说的过去,看着又忠厚老实的,自己也是再醮,索性就同意了。”
“今儿碰巧遇上张婶来送饭便闲聊了几句,他们如今可是城里人人羡滟的夫妻。”苏雪说完,顾羡朝后方肉铺摊子上的中年男女看过去。
苏雪口中的王叔,身着粗布麻衣,袖子卷到了手肘处,屠刀搁在一旁,边笑边收拾食盒。
张婶嘴里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的笑意压出数道皱纹,眼里的情意旁人可观。
“怎么你什么都知道?”顾羡打趣道。
“是你离开太久了。”苏雪反驳,“应是你走后不久吧,张婶刚嫁过去没两年,城里发了一场大病害。于人倒是无碍,可家禽一旦沾染,不消一日就发热腹泻,不吃不喝还掉毛出血。王叔做屠宰生意可以说是赔的倾家荡产,一度想和张婶合离。”
“人未亡情亦在,张婶说,做什么合离!没同意,变卖首饰拿出所有积蓄给王叔从头开始。”
“现在也是好起来了。”
“平时都能看到张婶来送饭,也能遇上王叔揣着银钱偷偷去首饰店,隔天就会发现张婶头上戴了新物。”
“还真是离开太久了,未曾听闻此佳事。”顾羡揉揉苏雪头说:“以后还得烦请小雪多给我讲讲。”
“交给我吧”苏雪拍胸脯保证。
“小时候我和娘亲在苏家时,不受人待见,常常吃不饱,还是张婶偷偷塞些吃食给我带回去才免得了挨饿。”
“所以张婶幸福,我也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顾羡:“会幸福下去的。”
苏雪点头:“嗯!”
“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快点,你上京都的时候我新学了个糕点,回去你快尝尝。”
顾羡加快步子。
都知道苏雪做吃的总有个小癖好,就是喜欢创新,凭自己心情加减材料,怪异却又次次都意外的好吃。
不过,好吃有时候也不代表能吃。
小时候没去过京都,顾羡和苏雪每每看着顾靖山去了之后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都向往的很。
平时顾靖山上京都是骑马没地方藏,尾随又一定会被发现。
因为试过。
于是顾羡趁着叔父携婶婶来访回京时,藏在了顾靖海的矫厢里。
——成功了。
到地方爬出来,跳下轿子。
——被逮了。
然后被“狠狠”罚了一天的马步。
扎完马步一天没吃饭的顾羡饿得要升天。正当时,苏雪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从天而降。
没等苏雪向其介绍,就塞了一个进了胃。
空荡荡的胃里骤然遇到香软的食物,就像住龟裂的土地上泼了一瓢水瞬间被吞噬,还想要更多。
顾不上其它,顾羡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就填了一大半在肚子里,还剩个两三块儿。
“咯!”打了个响嗝儿。
顾羡还欲再吃,苏雪不让,担心一下吃太多消化不好,让顾羡歇一会儿去正经吃点饭。
于是盘里剩下的就被苏雪解决了。
入夜,顾羡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开始是身体发虚冒冷汗不舒服,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腹痛,没多会儿便开始上吐下泻。
动静惊醒了下人,忙去禀告顾靖山。顾靖山听了慌得不行,边叫人赶紧请大夫来,边往顾羡屋里奔。
顾羡很少生病,练武体质始终较常人好些,更不说顾靖山对顾羡那种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宠爱程度,一有生病的苗条就给你拔了。
顾靖山见着脸色发白蜷缩在床的亲儿顿时心疼的要命,扎心般密密麻麻的痛堵在胸口,觉得愧对妻子的嘱托,心里后悔让人一回来就去扎马步,没让休息休息。
当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生龙活虎的。
顾靖山可谓是又忧又怕又悔又心疼,恨不得自己替顾羡受过。
大夫查看过一番,问今日可曾吃过什么,顾羡一一道出。
今天只吃了一顿饭,饭菜稀疏平常都是顾羡吃过的,且不止顾羡一人吃了,顾靖山就没什么事。
思来想去只有苏雪端来的糕点了。
顾羡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想到这个可能,立马让大夫去苏府看看苏雪,不用管自己。
顾靖山平常宠苏雪比宠顾羡还甚,当亲女看待。
开完药就让人带着大夫去了苏府。
苏雪吃的不多,吐了两回已经没事了,大夫还是开了些药让煎水喝。
糕点就那一盘已经被吃完了,大夫无法查验,苏雪便将过程和食材一一告知。
大夫听至半途就明白了,告诉苏雪:“此花只可观之而不可食用,误食者恶心呕吐,全身发昏无力,腹部绞痛泄泻。症状依量逐重。”
啊?
啊!
那…那那云川哥哥吃的更多岂不是……
苏雪也吓到了。
经历这么一回之后苏雪搞吃的之前会先弄清楚能不能吃,能不能一起吃。
顾羡也会在花册里批注“不可或可食用”几个大字。
回到家,苏雪去厨房端提前做好的点心,顾羡去了书房,心情说不上的烦闷,但他不会把这种情绪带给身边的人。
他的情绪外向表现不仅会影响他还有他身边的人,甚至还会影响到战事结果。
战事六年,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自打入了朝堂,顾羡就算有所准备,也还是避免不了一次次的失望,也难怪自古以来总有人吟唱怀才不遇,愤愤而郁终。
单是这个,顾羡其实也不至于烦,而是顾靖山死后,坐到这个位置上,顾羡才发现有些东西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比如顾靖山的死。
阳谋、阴谋、诡计这些才是朝局,利益可将血缘都摒弃,心思单薄的人在其中是寻不到生机的。
再观如今之齐,危矣。
“云川哥哥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这次我把蒲公英叶煮过水再加上绿豆一起揉进了糯米粉里”苏雪手上糕点个个圆润饱满,面上撒了桂花作装饰。
顾羡转回思绪,捏起一个胖乎乎的团子大口咬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苏雪直盯着人吃,十分期待。
嚼嚼嚼
嚼嚼嚼嚼…咕咚!
咽下去了。
还不能松口气,“有栗子、枣、梨……还有些东西我吃不出来。”顾羡每到这时候都常感无力,实在答不出来了。
“差不多吧”苏雪大发慈悲,“里面有我用之前存的花熬的馅,不知道也正常。”
呼——
“但看云川哥哥刚刚的样子…”苏雪抱胸审视:“不好吃?”
顾羡:“哈哈哈哈可能—嗬额—吗……”
苏雪:“……”
苏雪放开手抖了抖裙摆,不紧不慢地坐在顾羡对面,微笑道:“就是得说实话嘛。我是那种不可理喻不辨是非蛮不讲理的人吗?”
“你不是吗。”顾羡心虚地在心里说。
“不是。我一向善解人意,你实话实说怎么会怪你呢,是吧?”
顾羡苦笑,脸都僵了:“小雪做的真的很好吃,我说的是可能吗?可能难吃吗!”
苏雪拿了本折子在手中把玩,也不看他。
没法,顾羡开始哄人:“真的,我不骗你,除了有点噎外,味道真的不必说。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顾羡说的是实话,当初虽然中毒了,但吃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是人间美味,现在这个也不差。
想让顾羡说点好话太难了,苏雪想。
但苏雪不知道的是,要是让赤风军里面随便一人看到他们将军话这么多还这么好声好气,怕是要惊掉下巴。
架不住顾羡一本正经说好话哄人,又记着人奔波劳碌了一天,苏雪决定放过他。
桌上有一本摊开的折子,才写了几个字,笔还搁在上面,苏雪便随口一问。
“刚回来的时候递了个本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准备再写一份递上去。”顾羡说。
既然递过一次,以顾羡现在的身份肯定也没人敢拦着不上,一旦问起来很容易败露,所以只能是陛下避而不谈。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想明白,顾羡更不必说。
如此执着,苏雪有点好奇,没过脑脱口而出:“所为何事?”
说出口后才立觉不妥,这些事情不是她可以过问的。
“是想劝陛下废制,下等人制如今弊端尤多,各族互为仇敌,我国强盛倒也无可畏惧,怕就怕一方崛起联合他方各族,那……”顾羡面色无异,顿了下继续说道:“自先皇以来我国颓势便显,现如今更是严重,税法改革杯水车薪还不知能否获得预期,根源还是在下等人制上。”
下等人制施行多年,汉人自认为高人一等,齐国自施行以来确实也获利不少,但反噬过来的是各族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是可以预见的硝烟血色。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活在地下,活在压迫与残害的黑暗中长久如此。
就齐国刚与秋狄结束的战争来说,已经在爆发了。
胜利只是一时,世仇还未了。
说来可笑,齐国骄矜,战胜而不取财源,以蛮夷之国为之属,其内物帛本皆所有,与秋狄订约时,反恤边寒苦地布大国恩泽,施以钱财粮物。
小恩小惠,情同施舍。
何况齐国也的确是抱着施舍的态度。
顾羡没把苏雪当外人,只要她想知道,那他定毫无保留。
苏雪听完一时也生起了担忧,她是养在深闺里却从不学什么三从四德的姑娘,她自小与顾羡在顾靖山的督促下饱读诗书,她知道,顾羡的忧思不是没有道理。
这下算是知道圣上为何视而不见了,身处上位的统治者骨子里刻着高贵,不会在乎底层蝼蚁的生存,在乎的是其存在的价值。
压迫剥削来获取最大利益,已理所当然。
这不可能错。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云川哥哥这般几次作为,势必触怒权贵,引人心生不满,朝中处境怕是举步维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顾羡在税法改革时一番言论早已惹众人不满。
几次三番上书废除下等人制更是雪上加霜,一些人已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只要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