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共白头》春日晞

26、第25章察觉

　　粮仓外围，苏雪发现了什么，蹲下并指擦过往鼻尖一凑，又用拇指捻了捻。

　　“松香味！”小叶子正举着手使劲吸。

　　苏雪:“是松油。”

　　“谁干的！太可恶了！”小叶子气得拳头攥紧，真不明白，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苏雪没说话，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残骸，转头朝人堆里去:“抢出来多少粮?”

　　看守粮仓的士兵朝一旁退开，露出身后全貌怆然道:“就剩这些了。”

　　“救火的时候，还被哄抢了些。”

　　空地上堆着的粮食简直不够看，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眼里像是失去了什么，一片黯淡。

　　脚下还躺着散落大米的尸体，苏雪看着，心情跌入谷底。

　　“别捡了。”

　　小叶子半蹲在地上一手摊开一手捡，听苏雪这么说，以为是在斥责他，委屈的扁嘴:“本来就不多，这些也要丢掉吗？”

　　苏雪拉他起来，“一会儿扫一堆筛起来，你这样捡要捡到什么时候。”

　　“是哦！”小叶子恍然大悟，潇洒一撒双手拍灰。

　　苏雪:“……”

　　她朝城楼方向看了两眼，抚平乱糟糟的心，叹了口气，让人找个地方把救出来的粮食放好，加派人手看管。

　　待一切妥当，城楼处似乎也没了动静，她估计是结束了。

　　马不停蹄过去，确实打完了。

　　顾羡和副将侧着个身子看向城外正在说话，苏雪远远看着好像没有受伤，又悄悄走了。

　　半路遇上阿蒙一群人，是她让去帮忙安置照顾伤员。

　　一群人擦肩而过时，苏雪鼻尖荡过一缕松香，等她皱起鼻子细闻，又没消失不见。疑惑中苏雪注意到了自己脏污的衣裙，举起袖子一闻，原来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

　　换了身衣裙，她也跟着去帮忙，忙到半夜，她寻着顾羡一路回了家。

　　粮仓失火的事，顾羡已经知道了。

　　忙了一天，屁股终于沾上凳子，苏雪把事情简单说了遍，顾羡静默，表情复杂的看向苏雪。

　　苏雪得懂顾羡的眼神，城里有秋狄的人。

　　真巧，刚好今天闹事，刚好秋狄打过来，刚好就失了火。

　　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视线里有什么一晃而过，苏雪刚要去看，顾羡就将手不动声色背起来，原本苏雪还不在意，这么一来她非看不可了。

　　苏雪掰过顾羡手臂，顾羡缩了缩手，没扯回，反而对上了苏雪恐吓的表情，不敢再动。

　　即使很想表现的轻松一点，苏雪看到伤口的一刻还是没忍住生气。

　　因为顾羡穿的黑衣，晚上又看不清，她一直没发现。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四，事不过三，再这样下去，云川哥哥不知道还会瞒她多少。

　　苏雪用剪刀把布料剪开，再轻轻揭起和肉粘住的部分，一道狰狞的伤口袒露出来。

　　一看就管都没管，两边皮肉都还翻着，“血都还没止！”苏雪真是气炸了，心疼的难以附加，没控制声音就吼了出来。

　　眼睛酸得要命，她意识到失控竭力忍耐，放下声音哽咽道：“着什么急啊。”

　　抽了下鼻子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受伤了干嘛不说，！干嘛不处理！干嘛要让我，担心啊。”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了调，“云川哥哥，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什么都不会瞒她的。

　　苏雪拿过止血剂抖上去，看着瞬间吞噬的粉末，终于还是没忍住，泪花啪嗒啪嗒开在深色的桌上，手抖得不成样子。

　　手臂上滚烫的热意几乎灼伤了顾羡的皮肤，即使转瞬冰凉，但他就是觉得比纵横小臂被箭割开的伤口还痛还热，烫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真正喘不过气来的人是苏雪，顾羡手足无措，干巴巴开口想要安慰:“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多深，就擦着点皮过去。”他试图伸手抱住一直低头落泪的苏雪，刚一动就感受到了抗拒，又不敢动了。

　　“别哭。”

　　“小雪，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也不是不处理，我想着也不严重就说回来再处理，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顾羡认真看着苏雪，“是我错了，这下不仅害你担心，还让你伤心了。”

　　他用没受伤的手去擦苏雪脸上的泪水。

　　苏雪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擦也没个尽头，一言不发抓着人手臂继续上药，抖没效果就直接倒，等白色粉末终于没消失，她才拿过纱布裹上去。顾羡就这样任她摆布，安静替她抹两颊的泪痕。

　　苏雪包扎好后没动，缓了一会儿，眼泪刚有收住的势头，顾羡直接把她抱进怀里，箍的紧紧，“想哭就哭吧，我在。”

　　这下苏雪真憋不住了，抱着顾羡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处放声大哭。

　　自从秋狄打过来后，她表现的很好，甚至每天乐观向上，就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害怕一样。但其实不然，她一介凡愚，当然也会恐惧担忧，会有所有的情绪，会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她是这样，别人不更是这样吗。

　　所以她一直都故作轻松，该吃吃、该喝喝、该笑就笑，她不想给身边的人压力，也不想让这种情绪蔓延让其他人以为真的没希望了。

　　他们一直都在努力。

　　可情况越来越糟，越来越脱离控制，想逃逃不了、秋狄围困、城中作乱、没有希望的等待、到现在被一把火烧得所剩无几的粮食......他们的奋力挣扎就像是上天的戏弄，可笑又无用，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想随波逐流又怎样，结局已定，一切都是垂死挣扎。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是不想身边的人死去，不想云川哥哥受伤。

　　她好想好想回到从前啊，小时候也好，云川哥哥刚回来时也好，平平淡淡开开心心。

　　可现实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都在打破她的幻想，她快没有希望了。

　　苏雪哭的这场劲儿可猛了，顾羡胸口都湿了大半，他大概知道苏雪为什么情绪崩溃，也没拦着，就光抱紧人顺着背，怕哭叉气。

　　情绪不能一直憋着，发泄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安安静静，只听得见苏雪哭完抽搭的声音。

　　顾羡捧起苏雪的脸，因为哭太狠的缘故红彤彤的，上面还挂着泪痕，他试图用自己袖口那点干净的布料去擦，刚碰上去就察觉不妥，硬得就像是去戳死人的，当即撒开。

　　苏雪哭完正放空消化最后一点，被戳上的时候还懵懵的看着顾羡，然后被顾羡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

　　——只见顾羡扯住她宽大袖袍的边缘，用手捏揉一番十分满意的样子，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上了脸。

　　她的脸。

　　感受着顾羡的动作，苏雪才明白是在给她擦脸。

　　但这脸是非擦不可吗？幸好下午换了衣服，她默默把腰间露出一角的帕子往里塞。

　　这一闹，啥苦瓜情绪都跑了，苏雪想说那接下来怎么办？一想，又觉得问不问都没区别，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翌日一早，顾羡便和小叶子去查粮仓失火的事。

　　苏雪带着阿蒙去照顾伤员，东东很粘她，昨天扔他一个人在家，半夜都没回去吓着了，说什么都要跟着来。

　　到了地方，两个大人就分开各自找事做，东东不喜欢阿蒙自然而然跟在了苏雪屁股后面，算个小帮手。

　　等忙过一阵，苏雪才拉着东东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东东话变得少了，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雪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觉得心疼。

　　“姐姐，我帮你洗鞋吧。”

　　“啊?”苏雪捧起东东小脸，让他看着自己，“姐姐的鞋当然姐姐洗，姐姐要是没洗，就叫哥哥洗，怎么能让你洗呢。”

　　苏雪心中担忧，东东太懂事了，她知道寄人篱下的感觉，她不想让东东也这样觉得，她告诉过东东她那里就是他的家，但承诺永远没行动有说服力。

　　她把东东抱在怀里，低头看到了自己的鞋。

　　“啊！东东你是说我昨天换下来的那双鞋吧？”

　　苏雪松开人，解释道:“那双鞋不是姐姐不洗，是太脏了洗不干净，姐姐要拿去扔掉的。”那可是跟着她救过火，搬过伤员的。

　　东东看了苏雪一眼，低下头又看了苏雪的鞋一眼，半晌才吞吞吐吐开口道:“可昨晚上阿蒙……”

　　姐姐说过要叫阿蒙姐姐，“阿蒙姐姐在柴房洗了，她洗完才扔的，我以为姐姐也是这样……东东也想为姐姐出点力。”东东说完失落的垂着个脑袋，看得苏雪心都软了。

　　晚上吃过饭，苏雪和问顾羡查得怎么样，顾羡拿过苏雪掉的一个钱袋给她，没什么大进展。

　　苏雪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努力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又想到东东。

　　东东不敢一个人睡，好在挺喜欢顾羡的，这段日子都挨着他睡，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不睡就天亮了，苏雪摒弃杂念入睡，意识半浑半沉间突然一个惊醒。

　　胸口的心在狂跳，苏雪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会这么想，但一系列疑惑摆在眼前，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她不去管就只会生根发芽，慢慢长大。

　　没办法，她起身掌灯来到了阿蒙的房外。

　　敲还是不敲啊！她犹豫起来。

　　不敲的话，今夜就不用睡了。鼓了鼓气，她敲响了门，“阿蒙，你睡了吗？”

　　没人应，她攥了攥指尖，直接拍上去，越拍越用力，还是没动静。

　　她忐忑起来，用力一推，屋内漆黑一片，床上空荡荡的，连余温都没。

　　心一下子往下沉，她像被人夺了魂魄一般拖着僵硬的身子磨蹭着回去。

　　一个黑影挡住她的路，抬头，苏雪脸色一变。

　　“阿、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