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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毒  ...
            
                
                
                    -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很漫长。
  芸皎被人死死按住,一寸也挣脱不得。
  那人下手迅速而狠戾,令人猝不及防,待到回过神来,她早已被他掳走。
  尖利的匕首滴在自己脖间,微微刺上,血珠便不间断滑落。
  芸皎感受到刺痛,眸中盈上水光,偏偏嘴巴被人捂住,一声呼喊都无法发出。
  绑她的那人是个男人,此时正拖拽着她穿过骚乱的人群,走在河边。
  她被他强硬地控制住,感受到身后危险又陌生的气息,心下的惊恐被无限放大,泪水层层叠叠的涌出。
  那人在她耳边阴狠的笑道:“三公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芸皎不知他要做什么,绑她的意图又有何在。只想着要逃、要挣扎,她不能就这么被绑走,就这样失了清白,或者直接死掉。
  那人的身上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是经历过剧烈的拼杀,如今气喘吁吁,行事带着不计后果的疯狂。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芸皎偷偷扔落在地的香囊。
  公主被他带着,很快穿过大街小巷,沿着河道走过热闹街坊,来到空旷无人的暗巷。
  那人似是筋疲力尽,狠狠将她一推,芸皎便跌落在墙角,磕在地面散落的石块上。
  她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惊恐的转过脸去。
  那人凶神恶煞的盯着她。他浑身是血,面容上还有一道难看又丑陋的疤痕。就像面目森然的恶鬼,让芸皎更加害怕。
  那人看着她狞笑:“本以为要闯入皇宫才能见到你,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芸皎手中攥着石块,流着泪狠狠瞪着他,哪怕害怕的全身发抖,仍伪装出恶狠狠的模样。
  “尊贵的公主不好好在宫里锦衣玉食,非要跑出来和几个男人打打闹闹,真是放荡。”
  那人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一开始是刻骨的恨意,可后来,就暗哑下去,卷起浓重的欲望。
  他忽然扯开嘴角。
  “不知道金枝玉叶尝起来,滋味却是如何?”他阴沉笑了两声,朝芸皎靠了过来。那黑沉的眼睛闪着疯狂,紧紧盯着芸皎,却又像是在透过芸皎看着其他别的什么人。
  芸皎惊恐的呜咽起来,她拼命的向后缩去,抗拒这男人的靠近。
  屈辱、不堪、惊恐、绝望。
  反抗中,芸皎力气渐失。正待眼中的光要逐渐熄灭时,利刃刺破躯体的声音猛地传来。
  困住她身体的那人动作一僵,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胸膛流在芸皎凌乱的裙上。
  卿莲剥开那个肮脏的反贼,露出里面被堵住嘴巴,面色惊慌的小公主。
  她精心挑选的衣裙此时被撕了个大半,眼角的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被堵住的嘴发出颤抖的呜咽,那么狼狈的望着他。
  卿莲跪在她面前,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她终于能说话,却连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来,只是仿佛停不下来般的哽咽着。
  “都是臣护卫不力。”他抱住她。
  那些一直被压抑的情感,浅浅淡淡的,本来以为能永久被埋葬起来的隐晦心绪,到底控制不住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只是他到底还记得身份有别,就连这个拥抱仍留有余地,将她只是浅浅的拥入怀中。因为这虚揽的姿势,公主看不见自己的脸,这样就可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也就不会将自己的心情暴露的太过彻底。
  她总会回宫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公主,就连这一时的狼狈也要狠狠隐藏起来,不叫任何人发现,哪怕是他也不行。
  但是芸皎感受到了他的余地,心中的惧怕又转为那样烦躁的不满来。她于是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打破这虚幻的距离,彻底将自己窝进他的怀中。
  两人紧密相贴,胸口的心跳也仿佛合二为一。
  卿莲只不过是一愣,就说服自己是因为公主太过害怕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感受着公主不容拒绝的依靠,心想,这样也好。倘若能再多长一些时间,那就更好。
  芸皎埋在他的颈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颤抖和哭泣。她平复下气息,声音仍然柔弱,带着劫后余生强撑起来的硬气说:“你有罪。”
  “是。”卿莲应一声,揽住她的腰低声回到:“臣有罪。”
  却在此时,卿莲忽然眉间一簇。
  在他怀中,刚刚平复下来心跳的芸皎徒然闻到一股加重的血腥味。
  她猛地睁大眼睛,抬起脑袋。
  方才那贼人分明奄奄一息,却还强撑着力气,将威胁自己的匕首刺入卿莲的腰腹。
  她抖着身体厉声喊道:“卿莲——!”
  卿莲抱着她,因为忽如其来的疼痛流下冷汗。
  他几息间扭过身体,和那人缠斗几招。那人已是强弩之末,终于支撑不住断了气。卿莲踹走他,却再稳不住身形,仍然拥着公主的身体向后狠狠一歪,落入一旁的河水之中。
  两人顺着河流而下,卿莲的血渐渐弥漫开来。芸皎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看着他好像昏了过去,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挣扎着冒出水面,好不容易换了一口气,又紧接着被卿莲拽下去,两人的身体随即越沉越深。
  她心中恼恨,暗骂这是何等没用的侍卫。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挣扎起来。
  不知为何,每次她和卿莲要沉下去时,都好似有一股力量暗中帮助着她,将她托浮起来。
  她拽着卿莲沉重的身躯在水中浮浮沉沉,呛了好几口水,终于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两人的身体才被一块生在岸边的河石阻挡住。
  她喘着气,拖拽着这没用的护卫一点一点上了岸。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直到将口中的水全数磕尽,才打量起这四周的环境来。
  不知道这是哪里。好像迷迷糊糊间,两人已经出了城。周围是一边荒郊野岭,没有一点人声。
  此时已是深夜,凉风袭来,吹得她打了个寒噤。
  上天好像故意一般让他们俩沦落到此地,单独度过这危机四伏的一夜。
  芸皎到底只是个公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卿莲拖上来后便再没有力气管他了,只缩着身体在寒风中抖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些微动静。
  哦,原来是这没用的侍卫醒来了。
  早不昏晚不昏,偏偏掉进河里之后昏。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她把他拖上来之后醒。
  饶是芸皎知道这不能怪他,心中也不由得恼恨了起来。
  她转过身对着他:“你醒了?自己看看自己的情况,要是还能活着,就快去给本公主想办法取暖。本公主要冻死了!”
  卿莲缓了一会,听见公主的命令,好容易才恢复了神智。他的腰腹还在剧烈疼痛着,但是却意外的可以忍受。他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状态,才意识到是公主将他从河上拖了上来,于是叹一口气,沉沉应了一声“是”,便缓慢起身,去寻找生火的木材。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想起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湿了,就连火折子也不能用,哪怕找到了生火的东西,也没有火源。
  他沉默的立在公主身边。芸皎瞧见他这副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抖着声音骂道:“你还有什么用?!既然生不起火,那就快另想办法啊?总不能在这里吹冷风吧!”
  最后,卿莲找到了一处隐弊的山洞,能堪做防风之用。
  很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留有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地面上散落着几块被用过的火石。
  卿莲轻轻一擦,火光便亮了起来,深夜之中,两人终于能借着这短暂的温暖休息一会儿。
  沉默开始弥漫。
  解决了那让人焦躁的寒冷,人的思维就会不可抑制的转向其他方面。
  芸皎感受到浑身上下黏湿的难受,于是将衣裙整个脱了下来,只穿着中衣抱住自己。
  她心中的恼恨渐渐平息,一股不容忽视的担忧又弥漫上心。
  “我说…你那伤,没事吧?”
  “公主不必担心,臣无碍。”
  又是一阵沉默。
  芸皎抿起嘴想,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才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她心思烦乱,强迫着自己不去思考那人的伤口。她转移注意力般的想着,想着那绑她的贼人的可疑之处,想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宫,想着自己回宫之后,又该如何面对父皇的问话。
  可是想七想八想不出结果,却又兜兜转转开始焦虑起自己那个没用的侍卫来。
  她自小受宠,想要什么一向不会拐歪抹角,也笃定没人能拒绝她的要求。于是她决定不再让自己烦心,直截了当的对卿莲说:“过来,给本公主看看你的伤口。”
  沉默。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芸皎涨红着脸喊到:“你到底怎么回事?本公主的命令也敢不听?”
  卿莲强迫自己不去看只穿中衣的芸皎,忍住自己想要以下犯上的情绪哑声说道:“臣不敢。臣只是一介侍卫,怎敢劳烦公主费心,这于礼不合,还望公主恕罪。”
  到了此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于礼不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于礼不合?他抱她的时候想过于礼不合了吗?
  芸皎不耐烦与他辩论这些,只是说道:“如果本公主硬要看呢?”
  “恕难从命。”
  难从他个鬼!从没有人能拒绝她!这个侍卫真是好样的,从那竹塔开始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她,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气的面色苍白,起身两三步走到他面前张口说道:“今天你想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于是蹲下来硬扯他的衣服,企图将他翻过身来,去看那扰的自己心绪不宁的该死的伤口。
  卿莲大惊失色,想不到平日里娇纵任性的公主竟然能任性到这种地步。于是一边躲闪一边挡住蛮横的她,企图叫她知道这不合规矩。
  他不敢伤害她,甚至不敢碰她,只是一味的躲躲闪闪,告诉她自己没事,伤口不疼,用不着她关心。
  到了最后,连“公主自重”都说出来了。
  一说出这话,卿莲就知道恐怕不妙。果不其然,他看到芸皎脸色发青,怒气冲冲的冲他说道:“自重?你,你!你一个区区的侍卫,本公主看你伤口关心你,这是何等的殊荣,你,你竟然敢叫我自重?!”
  “公主…”
  芸皎因为愤怒脸色涨红,根本听不进他任何话语,被拒绝的气恼、被说自重的难堪,还有莫名的羞耻全都涌了上来,叫她全无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去。
  拉拉扯扯间,卿莲被她抵在石壁,进也不能,退也不得,还要管住公主不管不顾上下拖拽的手,不一会被折磨的满头是汗。
  芸皎摁住他,整个人向前靠去,就像是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嘴上嘟囔着“本公主偏要看”,心里却忽然反应过来,两人这姿势很是不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已经靠的这么近了,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呼吸相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卿莲早就不再挣扎。
  她的心忽然飞快的跳了起来,那焦躁的情绪不仅没有随着卿莲的顺从平复,反而越演越烈。她登时僵在原地,想要去扯他的伤口,又明显感觉到这姿势已经暧昧的不容得再进一步,但若是要退后放弃,她前面的愤怒和蛮横就好像笑话一般。
  她僵在那里无法动作,鼓噪的心跳声几乎要溢出胸腔。
  她想都这种情况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卫,应该先将公主义正言辞的推开,然后懂事听话的自己将伤口在安全的距离给公主检阅才是,怎么能像卿莲一样一动不动。
  这样想着,心里又埋怨起他。到底要如何?既要拒绝自己,又不够狠心强硬,若是应了自己,又不肯揭开伤口。他遮遮掩掩半推半就的,将她引向这等尴尬的境地,简直罪无可恕。
  可是还没等她怪个透彻,顶上的人却忽然出了声。
  “公主此前,跟臣说过一句话。”
  这种时候,他提起这个做什么?她跟他说过很多话,多数都是不知所谓的命令和刁难,要么就是不留情面叫他难堪的责怪,他这时候提起这个,到底是何居心?
  芸皎心里不安,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梗着语气说:“什么话?”
  卿莲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怀中娇小的姑娘。她明明自己心里担心,却非要用命令的语气掩饰自己,如今缩在他怀里,回过神来后分明害羞的涨红了脸,却还要强撑着不在意。
  他凝视着她的脸,又想,原来不管过去多久,她始终没有变化,虽然也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却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天上公主。
  千年的时光足够漫长,漫长到无边的记忆化为流光与泡沫,漫长到再隽永的感情也如尘埃。而仙界,日日年年,那样枯燥乏味,平淡的让人心生绝望。
  他想,忘了也好。
  “公主说……臣,好歹也是个男人。”
  芸皎愣住,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他忽然说起了这句话,于是要张口问他所以呢。
  “所以呢…”,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他打断了,“身为一个男人。”
  他自顾自停了声音,手臂却揽了上来,就摁在她的腰上,这下,她想退都不能退了。
  他指节用力的泛白,淡色的唇瓣向她贴近,空闲的那只手牢牢地遮住她的双眼。
  “臣恳请公主恕罪。”
  他压抑着声线,尾音有些颤抖。
  然后侧头吻了下来。
  芸皎脑子一片空白,似是不敢相信这人的犯上行径,她只觉得头脑发昏,本来应该推开他,给他一巴掌,大声责难他的冒犯,然后回宫去狠狠的罚他。
  但是她却一动不动,只僵在那里,感受到脸上层叠涌上来的热意。
  她的反应像是许可,让他得寸进尺。他摁着她的脑袋向里探去,随着深入,她的香甜弥漫在唇齿,将他的理智逐渐烧的一干二净。
  亲着亲着,不知道何时,两人的姿势就掉了个个。芸皎被他摁在墙上,胆大包天地“忤逆”,失了一开始推开他的先机,竟然脑子被他亲的渐渐迷糊起来。
  陌生的气息拂过面容,带来一阵难以想象的战栗和心动。
  芸皎眼中盈上晶亮的水光,等到他总算放开她,本来冻的苍白的唇上泛起了艳丽的红。
  她急促的喘着气,仍有些发懵,然后潜意识代替她说着话:“放、放肆。”
  声音抖来抖去,甜的发腻。
  于是卿莲垂下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想,放肆就放肆吧。
  不过一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