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青丝》登徒子徒

4、凡

　　再醒来时，我正睡在温软的床上。
　　记忆从昨夜那场争论里飞速划过，我想起来，就在听到上神答应了仙官之后，我便因为身体实在承受不了上神的威压所以昏了过去。
　　紫色的床纱悬挂在顶，一旁烟雾缭绕，传来让人心神宁静的淡香。起身扫视，屋内布置典雅娴美，却很是陌生。
　　我艰难的下床，后背便随着动作传来剧烈的疼痛，回头一看，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悉心包扎，只是凡人之躯太过羸弱，所以直到现在仍有余痛。
　　“公主。”扭过头去，清瑶不知何时立在床前，见我醒了，正想要上前服侍。
　　我抬手止住了她。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这里是哪里？我怎么睡在这里？”
　　清瑶便行了一个礼：“回公主，这里是神居的侧殿，昨夜上神吩咐将您安置在这里。”
　　安置？我攥紧床被：“什么意思？他人呢？仙…仙官呢？”
　　清瑶歪了歪头：“如果公主是问上神，他现在正在正殿歇息呢，至于您说的仙官……倒是不曾见过。”
　　我皱紧眉头，立刻起身下床，不顾身后的疼痛便要出门。
　　“公主，您去哪？您的伤还没好呢！”清瑶大惊，赶忙跟上想要阻止我。
　　但我没有理会，几乎是跑着出了门，很快便渡过长廊，行至正殿。
　　我平复了喘息，三两步上前，正要进门，却忽然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我要见上神。”我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却仍用尽力气挺直了脊背。
　　这两个守卫似乎见过我，也知晓我的身份，却只说：“请公主止步，上神还有要事。”
　　直到这时，清瑶才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公主，快随清瑶回去吧，上神已经下令赦免了您的罪责，您还是……”
　　“不行！”我扬声打断了她：“我要见上神，必须见，让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公主……”清瑶还要再劝，眼前的门却忽然打开。
　　扑面而来的仙气十分熟悉，我一时间有些呆愣，直到视线中出现端坐在书案前的上神，才恍然回神。
　　“让她进来。”上神单手执笔，像是早已料到我会来见他，目光是熟悉的清冷。
　　听了他的话，守卫这才移开身子。我于是踏过门槛，直入室内。
　　直到深入，才发现这里不止上神一人，还有身着白衣的司命，方才正向他禀报着什么。
　　见到我，司命厌恶地移开眼睛。
　　我却没时间去管他，只看着上神，张口问道：“仙官呢？你们商量了什么？”
　　上神挑了下眉：“我以为，你会先问魂玉的事情。”
　　我咬住唇。魂玉确实非常重要，但昨晚仙官与他的对话却让我莫名心慌。
　　我本以为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可昨夜他们的对话却告诉我，两人的关系绝非普通。
　　“他为什么要求你？”我神思不定：“你又为何要答应他？他现在又在哪？你们是不是……”
　　“放心吧。”上神垂下眸，在桌案上的纸张间提了一笔：“他现在还无恙，只是不在这里罢了。至于我们俩之间的约定…你放心，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背后的伤口越来越痛了，已经有冷汗从额上渗出。我却被上神说的一愣。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仙官是什么人、他以前又经历过什么，我几乎一无所知。
　　“那……”我有些难堪的开口：“那魂玉…”
　　上神搁下笔，重新抬眼，却不是看向我。
　　“我叫司命去查了，方才正要听听结果，正好你在这里，就不用再解释一遍了。”说罢，他抬手示意司命：“说吧。”
　　“是。”司命鞠了一躬：“奉上神的命，小仙昨日在花仙殿中探查一夜，发现魂玉的仙气有微弱的残余，最后的去向竟是人界。”
　　“哦？”不等我回应，上神便皱起眉：“可有造成什么影响？”
　　“帝君是极尊之人，当年又为绞杀魔族而四处征战，他的魂玉自有神性。这样的宝物，非帝王之气不可压制。魂玉已经丢失不知多少时日，而在魂玉下界的这段时间，人界却没有什么异常发生，所以……”
　　“帝王之气，是了，当是如此。”上神的眸中夹着几分怀念：“看来，此物应是坠入到人皇身边了。”
　　“却也不一定。”司命张口：“上神，那魂玉既然通灵，也极有可能是它自己择了主。”
　　“既然如此，便让我下界取回吧。”我垂眸淡淡的说道：“知道了下落，就不用再劳烦上神了，正好我如今是凡人之躯，下界也不会引起异象，最合适不过了。”
　　上神点点头：“让司命给你造一幅空白命格，速速去办吧。”
　　我向他行了个礼，转身随着司命离去。
　　在室内的染上的沉香随风而逐渐消散，就好像我对上神的爱慕一般。廊桥上，我恍然回神，才发现如今面对上神，那些曾有的心动早已经平淡如水了。
　　平淡到我自己都觉得心惊。
　　一路上，司命不曾搭理我，直到我们来到她的职所。
　　“空白命格倒是不用了。”她对我说道，语气冷淡而生硬，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想搭理我，却迫于形式不得不应付我：“人皇的第三个女儿寿命已近，不日便要死掉，你此番下界去，正好可以利用她的身体，这样取回魂玉也方便一些。”
　　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帮我。
　　莫不是那三公主在人间过得凄惨无比？
　　我无奈的笑笑，就算如此，还能拒绝不成，正如司命所说，公主的身份确实让我方便许多。
　　这次下界，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仙官……
　　算了，不想了。
　　我闭上眼睛，任由司命的仙术穿过我的身体。
　　感受到自己正缓缓降落，周围的风从指尖穿过，扬起我的长发，纱制的衣裙也由此四散开来。
　　不太强烈的白光盈着我的身体，哪怕不曾睁眼，也能感受到一阵柔和的气流洋溢在周身。
　　剔骨时的疼痛让身体记忆犹新，但在这股气流的滋养下，我的仙躯似乎正在渐渐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变得悄然无声。那柔和的仙气早已消失，我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有沉沉的睡意传来。
　　原来下界的感觉，是这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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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日光渐起，打在娇艳欲滴的露水之上，从江南的渔歌声传到塞北的千山雪，照射着千万里的江河沃土。
　　光打在敞开的窗扇，寻到正在酣睡的少女面颊。在它的照射之下，有白色的扬絮随风而散，落到梦中人浓密的睫毛上。
　　直到侍女轻声的呼唤传来：“三公主？该醒了，到了要请安的时候了。”
　　芸皎才睁开眼睛。
　　她皱皱眉头，感觉头脑有些恍惚。但随即，那些纷乱而模糊的心思便因侍女的呼唤而迅速被打散。
　　“什么？快快快。”她慌乱的爬下了床。
　　“要来不及了，母后会生气的。”
　　侍女们七手八脚的为她穿戴好衣衫，少女坐上梳妆台，垂眼打量着下方各式各样的首饰。
　　“今日公主想梳什么发型？”
　　“你们看着来吧。”
　　垂眼看看自己昨日染好的蔻丹，芸皎满意地笑笑。正好心情欣赏时，余光却忽然被眼前的镜面吸引住。
　　“怎么感觉，我以前不长这样呢？”她皱着眉，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镜面，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重。
　　听得了这话的侍女却轻笑：“公主又说什么胡话呢，难道人的脸，还能说变就变不成？”
　　芸皎于是笑笑，再仔细盯了一下镜面。
　　即使是在黄镜的反射下，她的脸仍显得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偶尔有媚态传来，却被骨子里的不经世事衬得越发绝艳。
　　方才那股奇怪的感觉也很快消失了。
　　恐怕仙子也就长成这副样子吧？她感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