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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在安雩的眼中,中原男子大多是不可信的。她虽未见过几个中原男人,但经常听族里的阿婆说他们奸诈多情最擅辜负女儿真心。何况在安雩看来,就连凤瑶都是被男人伤了心才会时隔一年回到圣教,对往事只字不提。
      故而安雩虽然感谢容弗盈,心里却又多存了几分小心。
      只是安雩在教中时就鲜少与别人打交道,不擅人情,更不懂隐藏自己的心事,那份怀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容弗盈想要忽略都难。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警惕的小兽,既好奇又不敢靠近。他心下有些许无奈,却也觉得这苗女的心思单纯得有些好笑。于他而言,出手相助是出于道义,并无他意。既然对方心存疑虑,他自然也没必要刻意去解释证明什么。萍水相逢,过后便相忘于江湖,本是寻常。
      他下山来本有要事在身,寻回负气离山的小师妹才是首要任务。帮她,的确只是顺道而已。
      安雩小心翼翼地跟在容弗盈身后,刻意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她的视线寻不到落脚点,最终不受控地落在容弗盈的剑穗上。说是穗子,却并非寻常的丝绦编织,似乎更像是几根纤长柔软羽毛,和圣殿养着的孔雀尾羽很像。安雩还记得临行前,她心中忐忑,特地去见了银月,最近饲养它的姐姐生了病,连它都变得没什么精神,尾羽秃了一块。容弗盈剑穗的颜色和银月的毛一模一样,就像是从银月身上薅下来一丛似的。
      安雩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完全没留意脚下的山路,一脚踩在了什么坚硬的壳上。
      壳被她踩裂了,嘶哑地嘎啦一声,容弗盈回过头,低头看去,只见一枚棕色的松果壳被她踩得裂成了好几瓣,散落在枯叶之间。与此同时,头顶的松枝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吱吱”叫声,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探出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冲着她急促地叫唤,蓬松的大尾巴焦躁地甩动着。
      安雩缩了缩脖子,像是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脸颊微微发烫。她仰头看着那只显然十分气愤的小松鼠,又看看地上的“罪证”,有些紧张地问:“我、我是不是……把它的东西,弄坏了?”
      容弗盈看到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与她先前那明显的戒备判若两人,流露出一种近乎稚气的纯真。容弗盈不由又轻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点头答道:“是的,所以它现在很生气。”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安雩更加不安:“啊,那怎么办?”
      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该如何补偿那只松鼠。
      “所以……”容弗盈眼底笑意渐深,语气却分毫不变,“姑娘应该加快脚程,赶紧跑。”
      安雩愣了几秒,眨着眼睛,看看容弗盈,又抬头看看树枝上——那只松鼠似乎觉得无趣,或者认定这两个两脚兽并无威胁,已经抱着另一颗松果,灵活地窜到更高的枝丫上去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容弗盈是在同她说笑。被作弄的感觉让她一时忘了防备,她瞪圆了眼睛:“容道长!”
      容弗盈见好就收,敛了笑意:“姑娘若不行快些,车马行就该打烊了。这附近没有客栈旅店,若是赶不上,姑娘恐怕要风餐露宿了。”
      安雩有些疑惑:“那道长不也一样?”
      “我乃修道之人,餐风饮露亦是修行,便是一日不进食也无妨。”
      安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大概就是书里写过的辟谷修道?可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实在难以理解。整日不进食,肚子饿得咕咕叫,那得多难受啊?中原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一想到自己的肚子可能要受罪,又或者要睡在冷冰冰的荒郊野地里,安雩立刻往前跑了几步赶到容弗盈身侧:“那容道长,我们快些下山!”

      下山后,两人分道扬镳。容弗盈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姑娘的名字,想要开口,却见安雩跟一只山野里乱窜的小孔雀似的,迈着步子飞快跑走了。
      容弗盈目光在远处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安雩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折身复返。容弗盈回到半山腰,此处有一间破败的木屋,像是山间猎户临时歇脚的地方,但瞧这屋子的模样,恐怕有多年未曾有人驻足。
      容弗盈沉默地站在门口,手掌轻轻抵着门扉,门已经没了锁,至少稍稍用力就能将门推开,可容弗盈迟迟没有动作。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屋?”
      “……荣叔?”容弗盈身子一僵,慢慢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尘土呛得他喉间一痒。
      容弗盈咽了咽,静静看向坐在屋里的男人。
      被唤作荣叔的男人指了指身边的空座:“进来吧,你来得太早,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这屋子。”
      “这里已经没人居住,荣叔不必麻烦。”容弗盈稳住吐息,缓步进屋落座。
      “二十年,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荣叔看着屋子空荡荡的一角。
      容弗盈盯着荣叔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您将我送去纯阳,是不希望我再回来,对吗?”
      “容家与薛家同气连枝,薛家陨,容家岂能逃过。若不是当年你还年幼,我才能趁乱将你抱走……”
      “所以荣叔,您一直都知道是谁杀了我的爹娘,对吗?”
      “小九……”荣叔叹道,“所谓恩仇,都不过是棋局中的一举一动。即便你找到了凶手,他也只是受人摆布的一枚棋子罢了。如今你身在纯阳,人在江湖,远离这一切,这样很好,你不该回来的。”
      容弗盈摇摇头:“荣叔,你想错了,我不是来寻仇的。”
      荣叔一愣,问道:“那你是……”
      “师妹与一位师弟起了争执,负气离山,如今狼牙肆虐,师伯担忧师妹安危,托我下山来寻。我已经找到了师妹,不日便会回华山。”
      荣叔张着嘴,嘴唇颤颤,嗫喏着:“不回来就好,不回来就好啊……”
      “荣叔,这么些年,劳烦您守着母亲的故居了。”容弗盈缓缓起身,“往后,您不用再来了。”
      “……小九?”
      “倘若仇人尚在,和我扯上关系,对您不好。”

      且说安雩与容弗盈分别后,没有立刻去车马行租车,这一路听领队说过,从苗疆去江南的商陆拢共就那么几条,他们走的正是最安全最通畅的那条。安雩不清楚母亲跟的商队是不是走这条路,她举着母亲的画像到处打听,问遍了附近仅有的几户山民和樵夫,可惜都没有见过画像里的人。
      安雩有些失落,但没有放弃希望,她相信凤瑶说的,等到了扬州,一定会有新的线索。
      辗转三刻时间,安雩去了车马行,但近日天气多变,如今又世道艰险,愿意出远门的车夫并不多。安雩连着问了几家,不是摇头摆手,就是开出贵到离谱的租金。
      “去扬州?这么远,路上不太平哟,姑娘家一个人还是别去了!”
      “五百文?开玩笑!没二两银子免谈,还得等凑够了人才发车!”
      “最近不去扬州,姑娘另请高明吧。”
      安雩问了一圈,站在最后一家租车铺子门口,看着掌柜的不耐烦地拨弄着算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地拒绝了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无力感。
      难怪凤瑶一直不赞同她贸然来到中原,她对中原的了解全都来自凤瑶的叙述和书上的记录,而现实与她了解的相差甚远,并非每个人都热情好客,而没有人指引的话,安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雩垂头丧气,不知今夜该宿在何处,明日又该如何是好。
      她一脸颓靡地走出铺子,脑袋耷拉着没有看路,冷不防和正要进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比她先一步响起:“姑娘怎么总不看路?”
      安雩闻声抬头,居然是容弗盈。
      “道长?你不是有事离开了吗……”安雩小声打了个招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已经办妥了。”容弗盈并不愿多说,“姑娘似乎没有租到车?”
      “是……是的,他们说不愿意去扬州。”
      “嗯,如今狼牙军环伺,想来他们也不愿冒险。”
      安雩没有听懂狼牙军是什么,听起来和“天一教”似乎是差不多的,都是坏东西。
      “姑娘急着去扬州,对吗?”
      若说着急,安雩自然是着急的,她恨不能立刻就打听到母亲的下落。可这一整日的碰壁也让她有了清晰的认知,她可能连这座山都翻不出去,更何况去扬州。她再这样贸然行事,可能还没走到扬州,自己的钱都要花光了。
      见安雩犹豫不决,容弗盈心里便有了数:“若姑娘不介意,可与我同行一段。”
      “道长也要去吗?”
      容弗盈摇头:“并非……我下山来寻师妹,本已与她会合,前日她趁我入定又溜走,我猜想她回了洛阳老家。”
      安雩脑袋晕乎乎的,可她隐约记得,洛阳和扬州并不是一个方向啊?
      容弗盈咳了一声:“名剑大会在即,我有意先去一趟。”
      名剑大会,又是安雩没有听过的名词,不过这回安雩听懂了,容弗盈是打定主意要和她同行一路。一个汉人和一个苗女结伴同行听起来很是荒谬,何况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压根不了解对方的来路,她不知道容弗盈何门何派,容弗盈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安雩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容弗盈的好意:“我与道长……萍水相逢,道长无须这样帮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见她如此坚持,容弗盈也不好再强求。他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递给安雩:“姑娘孤身一人,还是带着一把武器防身吧。”
      安雩心中想,她身上带着的蛊虫可能比这匕首更有用些,但她还是笑着接下,向容弗盈道了一声谢。
      “姑娘今日只怕走不成了,可想好落脚的地方了?”
      经容弗盈提醒,安雩才想起来这最重要的事情。她懊恼地捶了捶脑袋,这可怎么办才好?
      容弗盈观察着她的动作,不免叹气,她毫无准备就独自一人来到中原,也不知道是胆大还是太过天真,瞧她这样子,若不是遇见他,指不定就给谁卖了。
      但也说不准,听说苗女大多擅长用蛊术,说不定眼前这姑娘就在扮猪吃老虎。
      不管她是猪还是老虎,应该都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不愿告知他名字,而他,也没打算去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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