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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往事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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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声艰难地喘息着,试图穿透陆明的疯狂与他建立沟通:“被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背叛…撕心裂肺…就是这种感觉吗?巨大的痛苦和茫然让你无所适从…只能偏执地归咎于外界…归咎于命运…甚至归咎于这条无法改变的腿…”
“是她们虚荣!是她们下贱!是她们的错!”陆明癫狂地咆哮,周身怨气几乎化为实质,“你感受到了!你明明感受到了我的痛苦!你能理解我的对吗?她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沈希声知道言语已经无力。
他的手指无声地探入怀中,轻叩了一下那块贴胸放着的、冰冷的怀表外壳,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谢映。”
随着他无声的呼唤,剧烈翻涌的水幕幻境之中,雾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
两个身影——正是被谢映以精细丝线操控着、早已腐朽的尸体——蹒跚地、僵硬地穿透扭曲的水波,一步步走近。
谢映的操控精妙至极,让那具死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生动感”。
陆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个稍微纤细些的身影,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某种深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小…小琳…?”
“你想知道…真正的真相吗?”沈希声看准时机,摊开手掌,将那支雕刻着桃花的旧木簪轻轻放在陆明那只扭曲的、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巨爪之中。触感冰凉而粗糙。
幻境景象随之剧烈变幻,映出尘封的、令人心碎的往事:省城医院阴暗潮湿的病房里,昔日明媚的少女已病骨支离,蜷在狭窄的病床上,咳出的鲜血染红了手中绣着鸳鸯的帕子。忠厚老实的兄长变卖了祖传的薄田和老宅,换来寥寥药钱,深夜背着气息奄奄的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百里泥泞山路去求医。弥留之际,少女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那支桃花木簪,气若游丝地喃喃:“…我现在…这么丑…陆明…他肯定不愿见我了…”
“陆明…我没有…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幻境中,“小琳”的尸体在丝线的操控下,僵硬地一步步逼近,干枯的手爪试图去抓陆明鳞甲遍布的手臂,声音嘶哑断续,却蕴含着巨大的悲伤,“我哥接我…是去治病…他想告诉你…是我…是我怕拖累你…怕你厌弃我病中的丑态…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想着再见你一面…可我等到最后…只等来你投河的消息…” 那具尸体极力想抬起扭曲的脸,露出下面腐败的痕迹,“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你还会愿意看我吗?”
“假的!都是幻象!是骗局!那个带走你的男人该死!!”陆明像是被眼前极度冲击性的一幕烫伤了灵魂,猛地甩开那冰冷可怖的触碰,不愿面对这颠覆他恨意的真相,狂怒之下,周身怨气凝成无数片锋利如刀的黑色鳞片,如同疾风暴雨般射向一旁扮演“兄长”、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尿裤子的赵潜!
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那片由陆明怨气凝结成的黑色鳞片,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刺向吓傻了的赵潜后心!
时间仿佛被拉长。沈希声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身体的动作却比思维更快——那是一种深植于他医生本能中对生命的护卫。
他想也没想,猛地一个旋身,将自己并不算宽阔的后背当做了盾牌,硬生生挡在了赵潜与那片致命黑鳞之间!
“操!”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咒从谢映齿缝间挤出。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那双总是含着无辜水光的桃花眼里,第一次迸发出近乎狰狞的戾气。
操控丝线的手指快得只剩残影,无数近乎透明的丝线瞬间交织、层叠,在沈希声身后寸许之地,硬生生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柔性护网!
噗嗤!
终究是慢了一刹!一片最为刁钻锋利的鳞片边缘,如同毒蛇的信子,险之又险地擦过沈希声抬起格挡的小臂! 布料撕裂声清晰可闻,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在那身刺目的猩红嫁衣上,洇开一团更深、更暗的痕迹。
“呃!”沈希声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因冲击力晃了一下。
谢映只觉得那抹血色无比刺眼,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暴虐的烦躁感猛地冲上他的头顶,几乎要烧断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这感觉来得汹涌而陌生,远超他对一个“合作对象”应有的关切尺度。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宣泄,只能将这股无名火尽数倾泻向正在操控的“小琳”身上,攻击节奏瞬间变得狂猛而酷烈,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你怨我当年嫌弃你跛足…可怜虫!你可悲的自尊心就只值这点斤两吗?!”“小琳”的尸体在丝线操控下,发出越发尖利刺耳的厉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扎向陆明最鲜血淋漓的痛处,“你不也一样?!你这虚伪的懦夫!只敢躲在阴暗处臆想、嫉妒!只爱慕光鲜漂亮的皮囊!嫌弃我这副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的爱…虚伪又可笑!简直令人作呕!!”
这恶毒至极的话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明积攒百年的怨毒、偏执和疯狂被彻底引爆!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像人类的咆哮,周身黑气如同沸腾的沥青般翻滚涌动,更多的、更加密集的黑色鳞片在空中凝聚,无差别地向着四周疯狂溅射!
攻击彻底失去了章法,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癫狂!
“妈呀!!”赵潜魂飞魄散,拉着受伤的沈希声连滚带爬地躲避,哭嚎声都变了调,“大佬!顶不住了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谢映!”沈希声勉强躲开几片呼啸而来的鳞片,压低声音吼道,手臂上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阵阵抽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恼火和不解——刺激陆明是既定计划,但谢映此刻这般近乎“鞭尸”的过度反应,明显带着不该有的、失控的私人情绪! 这疯子又在发什么疯!
“沈希声!远离那棵柳树!”谢映的声音透过混乱传来,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它在吸食他的怨气!是蚀能在背后搞鬼!它在靠这个壮大!”
沈希声心头一凛,目光迅速扫过那棵萦绕着不祥荧蓝色光晕的老柳树,果然感觉到一股阴冷黏腻的能量场正在不断膨胀。
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大脑在极度危险中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一切:物理攻击无效,幻境迷惑失效,怨气因蚀能加持近乎无穷…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
“用你的丝线!”沈希声猛地抬头,看向谢映的方向,眼神锐利,“引导我的血,进入他的识海!只有把我的共感直接传递过去,让他‘亲身’感受到小琳的一切,才能真正化解怨气,切断蚀能的供给!”
谢映操控丝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个提议堪称疯狂!这相当于将沈希声的精神世界完全不设防地敞开,直接接入一个百年怨灵的疯狂意识洪流中!其中风险…
“沈希声!”谢映的声音第一次彻底褪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柔软和怠慢,带着一种近乎斩钉截铁的、沉重的决绝,“你想清楚了?!我的丝线会成为桥梁,但过程会极度痛苦!就像是把你的灵魂撕开一道口子!我不保证我的能否成功,但是这个过程你不能抵抗,要全身心的信任我,不然咱俩都会死,你…确定要信我?!” 最后一句,他问得异常艰难,仿佛自己都无法相信会有人给出肯定的答案。
沈希声闻声,抬眼看向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清澈,此刻却像经过冰水淬炼的刀锋,锐利地仿佛能剖开一切迷雾。
然而,那锐利只存在了一瞬,便在下一秒归于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的平静。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只仍在流血的手臂径直伸向空中那些因能量波动而微微震颤的透明丝线。
“别废话。”他的声音因受伤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信你。”
——我信你。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微电流,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撞进了谢映心脏最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角落。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瞬间涌起,让他喉头莫名发紧。
他猛地抿紧了唇,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极致的专注。操控丝线的手,稳得惊人。
数道比之前更加凝实、几乎肉眼可见的透明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精准地缠绕上沈希声流血的手臂,贪婪地汲取着温热的血液,将其染上淡淡的粉晕。另一端则如同最精准的手术探针,又带着异样的凶悍,灵活地避开陆明体表的鳞甲防御,猛地刺入他覆盖着厚鳞的后脑!
“嗬——!”沈希声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透明一般。太痛了!那不仅仅是□□上的刺痛,更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陆明积攒百年的绝望、偏执、疯狂、猜忌、自怜自厌…所有负面情绪如同冰冷污浊的海啸,疯狂地涌入他的感知,狂暴地冲刷着他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湮灭!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额角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