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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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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岁宁心里一咯噔。
皇后这个时辰召见她作甚?总不会是邀请她共进晚膳吧,或者是问她早上没去请安的罪?
她头晕眼花地走到门口边,轻声道:“兰姑姑,太子殿下罚我禁足三天,还不给饭吃,这会儿恐怕是去不成。”
兰慧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刚入宫,有些事可能还不知晓,可莫要犯糊涂啊。如今皇后娘娘把持朝政,连殿下都不敢与皇后娘娘置喙,更何况是您呢。”
“皇后娘娘不是太子殿下的母后吗?”她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好似在她们口中太子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和睦。
门外一阵寂静,随后道:“天家无父子,您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自然比奴婢们知晓的多。还请太子妃快快梳妆,莫要再误了时辰。”
经她提醒,宣岁宁才想起来,薛老太君是皇后的亲姨母,那薛凝月就是皇后的表侄女,也是太子的表妹。不知这薛凝月与皇后的关系如何,万一她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
“好,那劳烦姑姑去禀告太子殿下,就说我速去速回,绝不耽误禁足。”
“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去辰华殿。”
宣岁宁快速换了一套妃色宫装,又挑了支不扎眼的凤钗戴上。本想着让侍卫将东宫仅有的那辆步辇抬来,不想正门外,皇后的人已经抬了辆奢华宽敞的步辇在候着。
朱红绸杠,华盖镶金坠银,明黄幔帘织凤凰于飞,皇家物什果真气派。宣岁宁不疑有他,在内侍官地搀扶下坐了上去。
昏时掌灯,一路烛火盈盈。宣岁宁靠在柔软的金丝腰枕上,在细微颠簸中看遍巍峨皇城,漫长的宫道深不见底,三两枝木芙蓉从清灰高墙上探出头来,偶尔传出几声狸奴的叫唤声。
一切都很陌生,也很新奇,她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与这满城繁华格格不入。
坤宁宫至,内侍官扶她下辇,再引到皇后寝殿外候着。
宣岁宁为表敬意,直接跪到门口处青石上,双手交叠俯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岁安康。”
她一个江州破落户哪懂什么宫规礼仪,学着话本上行礼说吉祥话,再恭敬些总是没错。
殿门大开,灯火通明,里间还不时传出几声女儿家娇笑声。
几息后,一英气少女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出来。那少女身着蜜合色百蝶纹长褙子,再搭上茶色百迭裙,眉眼如画,灵动中散发着傲气。华贵妇人一袭紫棠色凤穿牡丹大袖衫,面容肃穆,端庄典雅。
宣岁宁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神情威严的妇人就是大权在握的冯皇后。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太子妃倒是懂规矩,连给姑母请安都要用凤辇亲自去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妃已经入住这坤宁宫了呢。”
宣岁宁眉心一跳,原来这位是皇后的亲侄女,如此刻薄犀利的口气倒与她那太子表兄如出一辙。
“冯颜,本宫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冯皇后睨了她一眼,又淡淡道:“如今凝月贵为太子妃,你见着不行礼也就罢了,连叫人都不会?”
冯颜瞪了还在跪着的宣岁宁,冷哼了一声,便扭过脸去。
“瞧瞧本宫这记性,来,凝月快快起来。”冯皇后伸手扶起宣岁宁,“呀,这手都被风吹凉了,快随表姑母…母后进屋去。”
宣岁宁暗暗眨眼撇去晕眩浮影,尽量稳住虚浮的步伐,若是在皇后宫中饿晕了过去,那可是要闹大笑话的。
随后,冯皇后优雅地倚到紫檀坐榻上,又命二人一左一右坐她两边,眼神示意身后内侍官,“这是今日宫人新制的玉叶酥,你们尝尝。”
冯颜早就在坤宁宫用过晚膳,现下为了给皇后面子只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宣岁宁顿时眸光一亮,伸过去的手难掩急迫,堪堪拿住一块递到唇边咬了一大口。
“茶香浓郁,口感酥脆,娘娘宫中点心甚是美味可口。”宣岁宁不好再多吃,吃完一块便低眉顺耳地端坐在软榻上。
冯皇后浅笑,“你们若是喜欢可以常来本宫这儿。”
“早上的玉露糕更美味,可惜有些人无福消受。”冯颜意有所指。
宣岁宁心神一紧,果然,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干脆地起身跪下,“娘娘恕罪,我——”
不待她编理由,冯皇后径直打断:“好了,又跪着做什么?快快坐好。本宫日日政务繁忙,岂会同你们计较这些小事?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你与珏儿和和美美,本宫便能少操些心。”
宣岁宁起身坐好,严阵以待。
冯皇后突然话锋一转:“数月不见,本宫见你这性子倒不似从前那般张扬跳脱。”
宣岁宁一惊,这薛凝月当真是个性十足,连皇后娘娘都如此说,难不成要她在这坤宁宫演张扬跳脱?
她办不到。
“娘娘明察,我只是觉得女子大婚后应当稳重些,从前闺中不谙世事,平白惹了笑话。”
冯颜嗤笑,冷声道:“从前你处处与我争,如今高我一头可是满意了?在这坤宁宫惺惺作态给谁看?”
“你们二人,一个是本宫的亲侄女,一个是表侄女,从小争到大真叫人头痛。冯颜,你这性子真不知道将来要祸害了谁。”冯皇后喝了口热茶,又漫不经心道:“凝月,可是珏儿与你说了什么?平日里一口一个表姑母,现下又成为了本宫儿媳,怎么与本宫这般生分?”
“太子殿下……人品贵重,孝悌忠信,从不说旁人的不是,待我也甚好,母,母后不必忧心。”宣岁宁眼睫轻闪,开始扯谎。
“咳——”冯颜被茶水呛住,不可思议道:“人,人品贵重?孝悌忠信?”
宣岁宁挑眉,从前她管不着,今后她保命要紧,自不会由着性子胡说,只会挑好听的说。
连冯皇后都愣了下,随后冷静道:“珏儿向来荒唐,脾性最不好相与,你可要仔细些。他若待你不好,或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你尽管来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为你作主。”
“多谢母后挂怀,我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定会家宅安宁不让您费心。”皇后此话虽在说太子的不是,却无责怪之意,想来是舐犊情深。
闻言,冯颜嘴角抽搐,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宣岁宁,怒道:“若不是你们自幼被陛下赐婚,这太子妃之位还轮不到你。”
冯皇后拍了拍她手,安慰道:“我冯家的女儿即便做不成太子妃,还可以做皇子妃啊,你可有看中哪位皇子?姑母为你赐婚。”
冯颜面染红霞,娇嗔:“姑母——”
宣岁宁无意插话,悄悄抿住嘴将哈欠憋回去,眼眸湿漉漉地,坐在那一副乖顺模样。
她又饿又困,还要应付面前这两位,实在乏味。
这时,内侍官躬身进来,小声道:“娘娘,太子殿下派人来催,说是太子妃身子骨弱,夜里禁不住颠簸。”
宣岁宁拧眉:“……”
她弱吗?明明是饿的。
冯皇后轻勾嘴唇,晦暗不明道:“看来确实是郎情妾意,本宫倒不好搅了这良辰美景。吴秋,你将太子妃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宣岁宁立马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她上辇之前忍不住问了句:“吴大人,这步辇怎么与先前的不一样?”
吴内侍躬身道:“太子妃抬举,先前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狗奴才,错把皇后娘娘的凤辇抬了去,娘娘宽宥才没有怪罪。”
“哦。”宣岁宁坐上去不再言语,直觉得这里面透露着古怪。
等到东宫时,月向西斜,偌大的青灰宫殿都笼罩在朦胧月色中,清冷肃静,不着一丝人气。
“劳烦吴大人。”
“太子妃客气了,老奴告退。”
目送走吴内侍一行人,宣岁宁疲倦地迈上台阶去推门。
可那高耸厚重的朱漆大门纹丝未动,俨然是被人从里面栓住了。宣岁宁轻扣金铜兽环,也无人应答。
“青葙?雀儿?”温润的声音砸在初秋凉夜里,激不起一声响儿。
这下,宣岁宁明白了,除了辰华殿那位还有谁会如此恶劣又无聊?
她索性从袖中掏出一方兰草锦帕铺到青石阶上,双手提着衣裙小心翼翼坐了上去,喃喃道:“污了这么好的料子,着实可惜了。再等一会儿,门若不主动开我便自个儿想办法进去。”
高墙那头,寒凉如水的声音问:“飞白,她走了没?”
飞白双手抠上墙头,探头扫视一圈道:“殿下,没见着太子妃人影,应该是走了。”
“甚好,你出去悄悄跟上,近几日七弟都在龙乾殿侍疾,若撞见二人私会,你便立刻闹出动静引人过去。”
“……大婚第二天就抓奸太子妃不好吧?”飞白手心冒汗,抠墙的手摇摇欲坠。
“孤命你现在就去。”月光清冷,楚辛珏寒眸一凛。
飞白立即蹬脚翻出高墙,轻松落地,挥挥衣袖便朝龙乾殿方向去。
宣岁宁隐在白玉大石狮后面,淡淡的月光撒在她脚下,她狐疑地瞧着那抹鬼鬼祟祟的黑影。
自言自语道:“夜深了,这是要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