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20、私会

　　宣岁宁顿时表情复杂，他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做什么？她与他不相熟，亦是无话可谈。

　　“劳烦崔大人转告七殿下，就说我——”

　　“太子妃身陷囹圄，本王很是挂心，你不想见本王吗？”一身暗竹纹青袍的楚景知缓缓走来，眉眼带笑，光风霁月。

　　“七殿下说笑了，此行狼狈，自不愿轻易示人。”

　　“七殿下，太子妃，臣就先告退了。”崔歧面色淡定，一一行礼后转身消失在一片昏暗里。

　　宣岁宁见楚景知瞧自己的眼神似乎与前两次不一样，心头一紧，不免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子去。

　　“凝月，你如今竟与我这般生疏吗？”楚景知上前一步，“你关在这里，倒是难得可以单独说说话。”

　　“……”上来就这般直白，叫她如何接话？

　　“殿下慎言，我现在是你皇嫂。”宣岁宁颔首，轻咳了两声。

　　楚景知笑了笑，拿出钥匙打开狱门，走到宣岁宁身侧，温柔道：“皇嫂？从前你不止一次说过，要拒了与二哥的婚约，再与我长相厮守，都是骗我的吗？”

　　看来他并不知道真正的薛凝月已经不见踪迹了，也不知道她就是个贴着面皮的冒牌货。宣岁宁往身后退了一步，眉心忍不住拧在一块，低声道：“嗯，都是骗你的。”

　　楚景知身形一怔，受伤地看着她，神情幽怨道：“皇嫂这是始乱终弃吗？”

　　宣岁宁一时语塞，索性直接转身走到墙壁边上，面对着两角墙壁，沉着眸子不说话，拒绝交流的态度很明显。

　　谁料楚景知步步紧逼，上前去抓住她右手臂，迫她直视自己，“二哥现在自身难保，我现在就接你出去。”

　　宣岁宁赶紧一把甩开他的手，又后退一步，背脊牢牢贴着墙壁缝隙，瞪着他说：“七殿下还请自重！我没有杀冯颜，不需要任何人救。”

　　“你没有认罪？”楚景知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自然是没有。”

　　“二哥待你可好？他那般性子，你定然受了不少委屈吧。你且忍忍，等……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到从前了。”楚景知目光深情，神情温柔。

　　“等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二哥在东宫可与传闻中别无二致？有没有胁迫你做什么？”

　　“他……他待我还算客气，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日日待在屋里头不出去活动，七殿下到底想知道什么？”宣岁宁警觉，直觉这般问话不简单。

　　楚景知眸光一凛，声音却依旧轻柔:“凝月，那日雨中，你曾与我说过你看不上二哥，此生哪怕黄泉碧落也不嫁他，我信了，可你三日后便十里红妆地入了东宫，叫我好生难过。”

　　“纵使七殿下再难过，你也没有阻止不是吗？你请回吧，往日诸多不过是镜花水月，你我山海相隔，再无可能。冯颜无论家世还是品貌，倒是与七殿下甚是相配。”宣岁宁说得决绝。

　　楚景知见她这般防备又不近人情的模样，觉得陌生，无奈道：“她与你不一样，当真不愿跟我走吗？”

　　“多谢七殿下特意过来，不过是在此处多等几日，我若就这般走了岂不是畏罪潜逃？再说，你我身份有别，当避嫌才是。”

　　“好，都依你，来之前我已上下打点过，他们应是不敢怠慢你，我下次得空再过来看你。”楚景知神情眷念，依依不舍地走了。

　　宣岁宁忍不住长吁一口，没想到温润如玉的七皇子竟这般不好对付。

　　翌日。

　　宣岁宁狱中私会楚景知这件事传到楚辛珏耳中，他拧眉问：“她当真拒人千里？都是楚景知一厢情愿？”

　　崔歧十分肯定道：“太子妃举止疏远言辞冷漠，反倒是七殿下喋喋不休纠缠不清。”

　　楚辛珏冷哼:“崔大人如此会形容，不愧是金科状元郎，你觉得楚景知会是那痴情之人吗？”

　　“殿下谬赞。七殿下才貌双全深受京都贵女欢迎，难免多情。既然太子妃已经见了七殿下，不知何日还太子妃清白？毕竟也事关殿下清誉，况且太子妃千金之躯待在诏狱这种地方怕是不习惯。”

　　“清誉？崔大人这是在嘲讽孤吗？你既然替她着想，此事你便自己看着办。冯璋怕是挺不过今夜了，有些事你早作准备。”

　　“臣明白，早有应对之策。臣明日便会上道折子陈明太子妃案，皇后娘娘正值焦头烂额之际，定不会再深究。”

　　“恩，此处不宜久留，你先回去吧。”楚辛珏话音刚落，就“啪”地一下将偏殿门关上。

　　冯皇后每日在太极殿上朝摄国家大事，群臣必至，熙熙攘攘。下朝后，崔歧借由内急绕到偏殿处，苏檀识趣地将盯梢的内侍引走，他才敢上前与楚辛珏说上几句话。

　　骤起的门风吹动崔歧绿袍，他只好站在原处对着门行了个礼，“冯家骤然失子，定不会轻易罢休。您与冯家的矛盾算是摆到台面上了，今后更会危机重重，还请殿下保重。”

　　“不必忧心，孤自有主张。”清冷孤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崔歧行到廊外拐角青石阶下时，碰到了负手而立的楚景知，他行礼道：“七殿下。”

　　“崔大人说完话了？本王已在此处等了许久。人人都道状元郎崔歧雏凤清声，洁身自好，如今来这偏殿又是为何？”

　　“臣不知七殿下在此，让七殿下久等是臣的不是。太子妃十分关心太子殿下的伤情，她身在诏狱不方便，只好委托臣来替她传几句话。”崔歧站如青松，不卑不亢。

　　“看来是本王误会崔大人了，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倒是叫本王好生羡慕。”楚景知轻笑，随意道：“不过崔大人旷世奇才，应是明白贤士择主而事的道理。”

　　闻言，崔歧也是一笑，云淡风轻道：“歧一介孤寡，他日之路或青云或泥泞，都无惧，只求无愧于心。”

　　“不愧是崔大人，本王心生佩服。”

　　“七殿下人中龙凤，臣望尘莫及。”二人相互恭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离去。

　　入夜，英国公府传出噩耗，世子冯璋不治身亡，全府悲戚。消息不出一会儿便传到了宫里。

　　冯皇后将寝未寝，闻言震怒，连连无端处置了好些下人，一时间，整个坤宁噤若寒蝉。

　　“备辇，去太极殿。”她稍稍整理仪容，便一脸怒意地往太极殿偏殿去。

　　顷刻后，偏殿的门被暴力撞开。

　　“更深露重，母后竟是这般的沉不住气。”只见楚辛珏正衣冠齐整地端坐在书案边，悠闲地喝着热茶。

　　冯皇后疾步走过来，伸手夺过他唇边杯盏，奋力摔到地上，怒道：“逆子。”

　　楚辛珏唇角轻扬，笑得张狂：“看来母后对你那位侄子比对我这个逆子还要上心，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区区冯家世子杀了我这个东宫太子不成？”

　　“你明明知道他是英国公唯一的嫡子，你此举可是断了冯家的后。”

　　“英国公年富力强，再生一个嫡子不成问题，可惜了这血玉盏，这还是母后当年亲赏给我的。”楚辛珏惋惜地盯着地上的碎片，点点猩红，片片泣血。

　　“本宫只悔当年没能一把将你这个孽障掐死，你就如你那薄情寡义的父亲一样，都是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日日搅得我不安宁。”冯皇后怒不可遏，满眼恨意地盯着楚辛珏。

　　楚辛珏挑眉回视她，眸光如冰，却笑容更甚，“儿臣自要感谢母后多年不杀之恩。再斗胆问一句，母后准备再允父皇活多少时日？新储君可选好了？是四弟、五弟，还是七弟？”

　　“放肆！”冯皇后一巴掌扫过去，“啪”地一声，楚辛珏脸被打偏了过去。

　　冷玉面上一团深红，嘴里弥漫着血腥味，他转过脸继续挑衅着：“总不至于是要捧着那冯家子上去，改楚姓冯吧？”

　　“疯了，本宫看你是彻底疯了，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冯皇后面目狰狞地指着他。

　　楚辛珏骤然起身，抬手拂下她指尖，收起笑容厉声道：“我看疯了的人是你，冯家失子，皇后娘娘如此失态，难道那冯璋是你的亲子不成？”

　　“一派胡言！”

　　楚辛珏径直走出殿门，“这太极殿甚是无趣，我该回东宫了，就不陪母后了。”

　　“你敢！本宫何时允你回去了？”

　　楚辛珏回身，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递给她：“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就别再来这一套，这么多年的凌虐，还不够母后消恨吗？”

　　冯皇后同样冰冷地盯着他，风采依旧的面容上布满着恨意与不甘，恶狠狠道：“本宫如今已然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知道为何不立刻杀了你们父子吗？”

　　“因为只有不断地折辱你们，本宫才能痛快，只要本宫活一日，你们便都得陪着我。”

　　“哈哈哈——”她突然扭曲地笑起来。

　　楚辛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讥讽道：“是啊，所以儿臣才敢这般肆意妄为啊——”

　　“你们所有的，本宫都会一一夺去，现在不废你，不过是让你再多癫狂几日。人啊，只要在高处待过，再落泥尘便会生不如死，昔日你最看不起的都会来反踩着你，本宫很期待那一天。”

　　“听说太子妃近来与你相处甚欢啊？本宫杀了她如何？”

　　“薛氏女深得我心，而母后最见不得有情人，想杀就杀吧。”楚辛珏说完甩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