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老商业街 ...
-
讲台上，费尔曼教授正在做最后的总结：“……所以，作为一名优秀的架构师，你们必须学会剔除无用的感性。在绝对的效率面前，道德只是弱者的借口。
林予溯慢慢直起腰，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没精打采的模样，刚才那些生理反应就像是应桁传感器里的一次误报。
“好了？”应桁把书合上。
“还行吧。”林予溯揉了揉脸，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顺手把那管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推远了一点。
应桁看了一眼林予溯略显苍白的嘴唇。数据不会撒谎。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林予溯的皮质醇水平飙升，那是典型的急性应激反应。但这人调节能力强得离谱，就像是强行切断了某种神经回路，硬生生把那些负面反应给压了下去。
“剔除感性。”林予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嘲讽弧度，“说得真轻巧。”
“这符合逻辑。”应桁接话道，“在战争模型中，为了保全51%的利益，牺牲49%是必要损耗。那个架构师的做法虽然激进，但在算力推演中，是能够最快结束战争、将总体伤亡降到最低的最优解。”
林予溯转过头，看着应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你这种说法，要是放在那种热血漫里，一般都是反派BOSS的标准台词。”
“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林予溯打断他，眼神看向窗外，“那五十万人不是简单的数据。”
应桁侧过头看着他：“所以你认为他不该这么做？如果不终结战争，后续的长线拉锯战可能会导致超过两百万人的死亡。五十万换两百万，这笔账算不过来吗？”
林予溯的动作顿了一下。
“算得过来。”林予溯收回视线，重新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果然只是个E级，这种沉重的算术题太费脑子了。”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随着教授宣布下课，学员们开始收拾东西，讨论声逐渐嘈杂起来，林予溯也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应桁一边收拾课本一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的《星际战术史》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开课，建议在食堂吃完饭后休息。”
“不休息了。”林予溯把手插进兜里，往教室后门走去，“去西门外面。听说那边商业街有家甜品店最近在卖一种新品，叫‘固体杨枝甘露’，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应桁皱眉：“校外商业街属于低效餐饮区。人员混杂，食品卫生标准堪忧。”
“你就说去不去吧。”林予溯停下脚步回头，“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但我这人路痴，万一迷路了，下午那节理论课我不一定能去哈。”
应桁看着他那副无赖的样子，沉默了两秒：“走吧。”
……
西门老商业街。
这里没有学院里那种整洁和秩序。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挂着手写招牌的小店，全息广告和实体的灯箱混杂在一起，有些灯牌甚至还接触不良地滋滋闪烁。
应桁走在林予溯身边，眉头微微皱着。他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银灰色制服，脊背挺直，在这条充满了市井气息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人流量密度过大。”应桁避开一个端着碗冲过来的学生，“且毫无秩序。这里的平均步行速度只有0.8米每秒，严重低于正常水平。”
“别总是计算效率。”林予溯看起来倒是自在得很，他把制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这叫自然的生活节奏。”
他带着应桁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停在一家名为“阿婆糖水”的小店前。
店面很小，只摆得下四张桌子，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做甜品。
“阿婆！两份固体杨枝甘露！”林予溯熟门熟路地喊了一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标准的就行。”
“好嘞，小林来啦。”阿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地开始切芒果。
应桁坐在有些摇晃的木头椅子上，看着有些年代的桌面，又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几张手写菜单。
“这里的卫生评级应该是C。”应桁评价道。
林予溯从消毒柜里拿出两个勺子，递给应桁：“别太死板，这家店开了十二年了，也没见吃坏肚子的人。”
很快，两碗固体杨枝甘露端了上来。
和应桁推测的差不多，这碗里的东西用新鲜芒果为托底，中间涂抹一层浓厚的希腊酸奶，表面点缀着红色的柚子果肉和晶莹的西米，看起来食物如其名。
“吃吧。”林予溯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脸满足，“这才叫食物。你那个管状的营养液，那是饲料。”
应桁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绵密顺滑。固体化的口感确实比液体更丰富，咀嚼的过程延长了味蕾接触糖分的时间。
“除了口感变化，营养成分并未增加。”应桁咽下去，客观评价，“热量超标。”
“吃东西是为了快乐，不是为了生存。”林予溯又塞了一块，“你这种S+级AI大脑就是太累，连吃个甜品都要计算。”
应桁正要反驳，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很疲惫，工装上沾满了灰尘，应该是在附近的维修厂工作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阿婆，来一碗双皮奶。”男人坐下，粗糙的大手摩挲了下桌面，“什么都不用加。”
“爸爸，我没考好……”小女孩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试卷，“数学只考了59分。老师说……我是笨蛋。”
林予溯咬着勺子，视线飘了过去。
应桁也看了过去。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镜片后的数据流迅速分析：
【成绩不达标。根据教育回报率模型，此时应该进行错题分析和强化训练，而非进食甜品。】
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发火。
他看了一眼那张不及格的卷子，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
“没事，咱不笨。”男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爸爸小时候还考过30分呢。一次没考好怕什么，下次努力就行了。”
这时候，双皮奶端了上来。
“快吃吧，吃了甜的心里就不苦了。”男人把碗推到女儿面前。
小女孩抽泣着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随着甜味在嘴里化开，她红肿的眼睛慢慢弯了一下，终于不再哭了。
“好吃吗？”男人问。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爸爸也吃。”
“爸爸不饿，爸爸刚吃过大餐了。”男人笑着说。
角落里，应桁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无法理解。”他低声说道，“作为监护人，他在进行负面强化。在受试者遭遇失败时给予物质奖励，这会降低受试者对错误的认知深度，导致下一次失败的概率增加。”
而且，那个男人明明处于饥饿状态。应桁的热感应扫描显示对方胃部空虚却拒绝进食，这也是违背生理需求的非理性行为。
“这叫‘哄’。”林予溯撑着下巴，看着那对父女，眼神里带着一种应桁看不懂的柔和。
应桁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那个男人疲惫却满足的眼神。
在他的逻辑库里，这依然是一个错误的教育案例。但是，看着那个小女孩从哭泣转为平静，这种结果似乎……又是“有效”的。
“应桁。”
“什么？”
“你刚才在课堂上说的那个最优解，其实我能理解。”林予溯突然收敛了笑容，声音变得轻了一些，“站在那个高度，确实只能看到数字。但如果每个人都只看数字，这个世界就太冷了。”
“就像那个爸爸。如果他按照你的最优解去训斥女儿，可能女儿下次会考60分，但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哭着睡着。有些东西，比分数和效率更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老商业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