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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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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墨库斯翻了个白眼,这表情在他稚气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我那位总也管不住手的船员布雷夫,似乎觉得黑牙星赌场里的骰子格外热情好客——热情到把我们最后一罐跃迁用的‘相位凝胶’都给输得精光。”他双手一摊,做了个“全部泡汤”的手势。
“所以呢,咱们的黑牙星购物之旅,不得不延长了。”他转过身,那双看过两个世纪风云的眼睛直直望向西泽,“现在这艘漂亮小船,活像只断了腿的老岩蟹,只能瘫在这片满是铁锈和流氓的滩涂上,干吐泡泡啦。”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窗玻璃,指向远处那庞大、杂乱、透着危险气息的霓虹区。
“所以,这就是你的考验,未来的船员!”他的语气轻快得像在宣布一场游戏,“下去,找到布雷夫那个倒霉蛋。把他的人,还有那罐要命的相位凝胶,给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办成了,你才算初步具备在虚空之鲸混饭吃的资格。”
话音落下,他便不再看西泽,仿佛任务已然交代清楚,剩下的,全凭西泽自己把握。
…………
帝国核心星域,皇族私人穿梭舰“宁静号”无声地滑入帝星空港的专属泊位,流线型的舰体反射着空间站冰冷的金属光泽。
德利卡·戴维斯伫立在观景窗前,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窗外庞大有序的港区和下方那颗威严的帝星。他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黑曜石袖扣的指尖,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就在穿梭舰接入帝星网络并完成校验的瞬间,主屏幕上骤然弹出一则来自《星轨通讯社》的快讯。
标题赫然写着:“沉痛哀悼与不朽功绩:帝国五星上将西泽·加西亚壮烈殉国”
德利卡不耐地扫过屏幕。
殉国?荒谬。那个“烈士”不久前还用膝盖和他的腹部进行了一场“亲密交流”,力道十足。
他抬手,召来旁边正埋头玩填字游戏的副官。
“来看看《星轨通讯社》最新力作。”他语气轻佻,带着惯有的嘲弄,“标题应该改成《帝国模范烈士的108种死法》,点击量肯定翻倍。”
“他们连西泽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倒地是从哪来的都没弄明白,如今倒急着给他安排光辉牺牲了。”
副官起初还被上司的语气逗笑,凑近细看屏幕后却脸色微变:“长官!后面附了军务部的正式通告链接!”
德利卡眉头一紧,点开那条链接。
冰冷的官方文字迅速呈现在他眼前:通告以格式化的文字表彰了西泽·加西亚上将的英勇,简述其率领“永夜”机甲在一场兵力悬殊的防御战中,为掩护友军撤退与敌方主力同归于尽。文末例行公事地宣布追授帝国金星勋章,并公布了接任其职位的将领姓名。
当德利卡读完通告的最后一个字,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那些坐办公室里吹空调的文官没有脑子,难道他那位高坐皇位的哥哥也疯了吗?!
那是西泽!是和他们一同在军校摸爬滚打、在战场上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西泽!就算他真的殉国,也该有确凿的证据,经过最高规格的反复调查核定,而不是这样……像处理一件过期物品般急于盖棺定论!
“呵……”德利卡低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快讯,“一个两个的,都赶着今天跟我开这种拙劣的玩笑?”
……
帝星的专属泊区内,引力锚定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德利卡的银色穿梭舰尚未完全解除对接状态,舰体表面仍残留着穿越大气层时留下的余温。就在这时,一阵熟悉而张扬的笑声穿透了防护屏障的能量嗡鸣。
百米开外,一艘崭新锐利的星梭级战略巡洋舰正静静悬浮在其泊位上。一个人被一群高级军官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站在登舰廊桥前,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是雷欧·马尔斯。
他穿着一身熨帖笔挺的帝国五星上将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和他本人一样,散发着一种刺目的光芒。
这家伙是德利卡在帝国军校期间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一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将战争视为个人晋升的棋盘,视士兵性命如草芥,毫无荣誉与底线可言。
注意到德利卡后,马尔斯立即露出一个热络的笑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来。
军靴底敲击在金属甲板上,发出沉稳而响亮的叩击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他在公爵面前停下,右手优雅地抚上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
“啊!看看这是谁?”马尔斯的声音洪亮得几乎让半个泊区的人都能听见,却保持着得体的礼仪语调,“我们尊贵的公爵终于结束了他的私人旅行?”他向前一步,脸上挤出沉痛的惋惜表情,“真是遗憾,您没能赶上为我们的英雄送行。加西亚将军的陨落,是整个帝国无可估量的损失。”
他伸出手,以一副感同身受的姿态拍向德利卡的肩膀,动作看似关切,实则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幸灾乐祸。
“亲爱的马尔斯阁下,”德利卡回报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微微颔首,“看来我不仅缺席了加西亚的悼念仪式,我也遗憾地错过了你的……晋升典礼?"他优雅地示意对方崭新的制服,“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套制服。”
这番话得体但犀利,轻易的剥开了那层虚伪的哀悼。
马尔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迅速被更浓的“谦逊”所覆盖:“陛下和军部需要有人立刻稳定局面,承担责任。"他稍稍抬高下巴,语气中带着修饰过的沉重,"我很荣幸能获得这份信任,继承加西亚将军未竟的……宝贵遗志。"
“希望你的战场指挥能力,能和你在军校时打小报告、抢功诿过的能力一样出色。”德利卡轻轻拂开肩头上那只令人不适的手,“毕竟,现在帝国最锋利的矛可是交到你手里了,可别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揭开了军校时期那些不堪的老底。
马尔斯眼中终于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被更坚固的、无可挑剔的自信面具所取代:“不劳公爵殿下挂心。我自会用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来证明陛下选择的无比英明。”他后退一步,右手再次标准地抚胸行礼,“届时,还望您与元老院的诸位,能不吝支持。”
说完,他转身离去,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军官们走向巡洋舰。磁力廊桥缓缓收拢,泛起幽蓝色的光芒。
旁边的副官朝着马尔斯离开的方向,不雅地啐了一口唾沫,“呸!这个踩着同僚尸骨往上爬的得意小人!”
德利卡淡淡瞥了副官一眼,罕见地没有出言指责他的失礼。
“备车,”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巍峨的皇城,“去皇宫。”
…………
悬浮车无声地滑过专用通道,无视了所有常规的宫门检查点,沿着一条直通禁苑的最高权限航道疾驰。
几分钟后,德利卡便已穿过寂静无声的皇家翼楼长廊,一把推开了皇帝私人餐厅那扇沉实的雕花木门。
室内光线温润柔和,他的孪生兄长,皇帝洛兰·戴维斯,正独自坐在长餐桌的主位上,姿态闲适地用着餐。
“来得正好,德利卡。”皇帝抬起眼,手中银叉优雅地轻点了一下餐盘边缘,“要尝尝么?新来御厨的拿手菜,火候把握得不错。”
德利卡的目光掠过兄长身上那件深色常服和随意挽起的袖口。这装扮熟悉得几乎令人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都还只是皇子、尚未被命运推向两极的年少时光。
他拉开洛兰身旁的餐椅坐下,动作间带着几分只有在此地此刻才会显露的随性。他直接伸手取过洛兰手边的红酒瓶,给自己斟了半杯。
“皇兄,”他晃着杯中深红的液体,开门见山,“我们必须谈谈西泽的事。”
洛兰放下餐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那双与德利卡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眸中,透出一种了然的笑意,“我料到你会来,德利卡。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放缓,“这么多年过去,你根本就没放下过他。哪怕他恨你。”
餐厅内骤然安静,唯有壁炉内虚拟火焰发出的噼啪声。
德利卡沉默了几秒,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没有否认,只是将空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哪又怎样?”他扯了扯嘴角,转而拿起刀叉,切向自己盘中的牛排,“那个像三流小说结局一样的公告是怎么回事?你让我相信明天安伯罗斯那个老东西宣布解散联邦,我都不相信西泽·加西亚会那么容易殉国。皇兄,你什么时候开始信那些战地记者用眼泪写出来的故事了?什么都信只会害了你。”
“我当然不信,”洛兰啜饮了一口红茶,语气平静无波,“我亲爱的弟弟,这是政治需要。一场戏,总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他放下茶杯,看向德利卡,“我已经派‘影鸦’去找他了,三日前就已秘密出发。”
“嗯……还有那个马尔斯……”德利卡在自己哥哥面前彻底抛开了所有贵族礼仪,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排,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眉头紧锁,“你居然真提拔了那种货色……他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更清楚。西泽要是知道……”
“这才是上上策。”皇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属于统治者的冷酷算计,“马尔斯和他背后的人,胃口越来越大。正好借此机会,将他的残党连根拔起。帝国需要一次彻底的内务清理,我早就想动手了。”
德利卡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手中的刀叉无意识地在盘中划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哥哥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每一步都像是精准的政治棋局。但他了解洛兰,就像了解自己。这份“合理”之下,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寻常——西泽只是失踪,并非确认死亡,以洛兰的性格和以往对西泽的倚重,完全可以用“下落不明、全力搜救”来应对各方压力,何必如此急切地、几乎是粗暴地坐实他的“死讯”?这不像是在保护,更像是在……彻底抹去。
他抬起眼,看向洛兰。皇帝正拿起餐巾擦拭手指,神态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军事人事变动,而非一位挚友的“死亡”和一场残酷的政治清洗。
一种冰冷的疑虑,悄无声息地爬上德利卡的心头。
他犹豫了一下,舌尖几乎要吐出在黑牙星见过西泽的消息,但最终,那句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知道哥哥急于宣告西泽“死亡”的真正原因。在弄清楚洛兰棋盘的全貌之前,西泽活着的消息,必须是他握在手中的底牌。
恰在此时,侍从安静地端上甜品。洛兰将一份看起来极其精致的蛋糕推至德利卡面前。
“吃些甜食吧,”皇帝的声线柔和下来,仿佛瞬间从冷酷的帝王变回了关心弟弟的兄长,刚才那些关于政治与死亡的讨论从未发生过,“你小时候心情不好,就总吵着要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