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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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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发啥呆呢?到你了,西泽。”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泽猛地回神,映入眼帘的是芬恩·凯利那张带着关切的笑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陷入了一阵恍惚。
周围的邻居们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熟悉的审视与疏离——贫寒的家境和父亲曾经偷窃的案底,如同无形的烙印,让他从小在指指点点中长大。而芬恩,这个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却是少数从不介意这些、始终真心待他的人。
西泽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深吸一口气,迈迈步走向测试台。
今天是军区派人来测试精神力等级的日子,按照惯例,每个年满12岁的孩子都要来参加测试,以此来决定他们未来的道路。
芬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挺你,西泽!上去用这台机器证明自己,让那些爱嚼舌根的蠢货看看,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西泽将测试头盔缓缓戴在头上,冰凉的触感紧贴太阳穴。随着“滴”的一声电子音响起,清晰的播报声传来:
“精神力等级:S。”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场地中激起巨浪。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道目光都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个站在台上的少年身上。
死寂持续了不到两秒,便被芬恩破了音的兴奋吼声彻底撕裂:“卧槽——西泽!牛逼!你以后当了军爷,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西泽回过头,想看清好友的表情,但视线瞬间被涌上来的人群和穿着制式军装的高大身影阻断。他只能从人缝中瞥见芬恩激动地跳起来招手的样子,随即就被两位军官护送着带离了现场。
……
“先生,您的孩子非常有天赋,我们希望他可以进入帝国军校学习。”
“嗝……”男人打着酒嗝,不满地嘟囔,“去军校?我可没这个闲钱。”
“费用您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免除孩子的学费。”
“就算真的免除学费,你们以为我会让他去吗?”男人嗤笑一声,声音粗嘎,“他走了谁给我洗衣服?谁来赚钱给我买酒喝?”
“……”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西泽没再仔细听。
声音隔着门闷响,模糊成片。
他懒得听,也不想听。
十分钟后,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他。
“你的……父亲,同意你去上学了,”一位军官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收了我们一笔补偿金,你之后的人生和他再无瓜葛了。”
西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屋内,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正欣喜若狂的捧着一张卡,疯疯癫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那个短命婊子留下的种,还能换这么大一笔钱,我这辈子都不用愁啦……”
似乎察觉到西泽的目光,男人醉眼朦胧地瞥来,顺手抄起桌边的空酒瓶就狠狠砸过来:“看什么看,小兔崽子?滚!别碍老子的眼!”
酒瓶呼啸着逼近面门——
西泽猛地睁开眼,额上覆着一层冰冷的薄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是梦……”他低声自语,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怎么还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他微微偏头,一台造型流畅的仪器静立床边,几根透明导管将莹蓝色治疗液泵入他手臂。机器发出低沉而有规律的嗡鸣,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借着仿古烛台式壁灯透出的暖光,他看清了雕刻着繁复星穹图案的天花板,以及散落各处的手稿和厚重古籍。
奢华的复古与生硬冰冷的机械感交织,仿佛时间在此错位。
他的肋下和左臂被一种生物凝胶覆盖着,疼痛已经消退,转而是一种深度愈合带来的微痒和紧绷。这种能快速推进重伤愈合的技术,远超他所知的任何帝国医疗水准。
这……怎么可能?
正当他试图理清思绪时,门开了。
那个不久前才用天真脸孔骗过他的“孩子”,正倚在门框上,腮帮子被面包塞得鼓鼓囊囊。“哟,醒得挺准时。”他含糊不清地开口,童声里透着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熟稔,“为了把你从黑牙星那鬼地方无声无息地捞出来,可费了我不少劲……”
“在那之前,”西泽径直打断他,“你先说清楚——你是谁?”
对方似乎没料到他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鞠了一躬,“失礼失礼,忘了自我介绍。”孩子直起身,径直走向西泽,“我叫墨库斯,一个碰巧路过的、和你有点缘分的星盗头子。”
“你不是孩子。”西泽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是时裔,按我们种族的标准算,确实还没成年。”他歪着头,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不过用你们的标准嘛……”他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大概两百三十?还是两百四十?唉,活太久了,谁记得清具体数字。”
西泽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但很快被警惕取代:“为什么救我?”
“救你?”墨库斯像是听到了有趣的说法,“别误会。我只是对你感兴趣。一个自生难保还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傻子可不多见。在这黑牙星上,自私自利才是常态。”他托着腮,“而且……”
“本来我是想装成无知被骗的小孩去那里找找乐子的,没想到被你给打断了,你总得赔我点什么吧?我看你身手不错,骨头够硬,正好我的船上缺个能打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虚空之鲸这个大家庭?五险三金,工作刺激,还能免费环游各大星域。”
虚空之鲸?西泽听过这个名字。一个在法外之地声名赫赫、连星际警察都对他们都没法子的星盗团体。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西泽沉默时,墨库斯已经走到医疗仪旁,背对着他,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敲击。
“生命体征稳定,精神力阈值也在回升……”他像是在核对数据,随后语气自然过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了,以后最好注意点。别让懂行的人随便扫描你的后颈。”他指尖轻点自己颈后对应位置,“‘源初’系列机甲的七代标准接口留下的生物电疤痕太独特了,跟签名没两样。”
“你说是不是——”墨库斯慢悠悠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西泽·加西亚将军?”
“我们星盗的情报网里,都传你和你那台漂亮机甲在边境一同殉国了?呵……现在看来,这比酒吧的小道消息还不靠谱。”
西泽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身份,更一语道破了“永夜”的接口型号。
他猛地坐起身,“你究竟……”
“放轻松,将军。”墨库斯摆摆手,“真想对你不利,你昏迷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可我呢,不仅把你修好了,还顺手清掉了黑牙星那帮蠢货给你打的神经毒素残留。”
“毕竟,允许自己的作品,以及它那位堪称完美适配的操作者被伤成这样,可不是我的风格。”
西泽的呼吸猛地一窒。
“自己的作品”?
难道……
墨库斯似乎很享受他的震惊,眼中流露出怀念:“虽然被帝国那帮家伙改得面目全非,但核心骨架我可认得。这是我早年随手画的草图之一,没想到他们真鼓捣出来了。”他耸耸肩,“说实话,我没太当回事。”
这句话彻底坐实了西泽脑中那个荒谬的猜想,眼前这个看似孩童的星盗,竟然就是那位隐姓埋名、不知所踪的源初系列机甲奠基人!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墨库斯凑近些问道,“说起来,你那台‘永夜’伤得怎么样?”
西泽回想起爆炸的惨烈,声音低沉:“为了创造逃生窗口,它耗尽了所有能量。外壳和传动系统全毁……只剩下陷入沉睡的AI核心。”
“核心没事?”墨库斯挑眉,语气里居然有点小得意,“看来我早年搭的框架还挺结实?虽然被他们后期加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这时他突然看到西泽眼中闪过的痛楚,话锋一转,收敛了玩笑神色。“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修好它,”墨库斯停顿了一下,“甚至能解开它的全部限制。没人比它的‘造物主’更懂它了,哪怕是个不怎么称职的。怎么样,这笔交易?当然,我不急着要答案,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抛出的筹码,击中了西泽的软肋。
西泽陷入了沉默。加入星盗?这彻底违背了他的原则。但想起同僚的背叛,帝国急于将他“死亡”定性的诡异举动……这艘船和它古怪的船长,似乎成了他眼下唯一的选择,也是修复“永夜”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决断的光芒。“我需要做什么?”
墨库斯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首先,通过我的入门小测验,不是谁都能在我这儿混饭吃。”
“好,我接受。但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墨库斯打断他,显然看透却故意不接西泽的话,“先完成我派的活儿。通过了再说。”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戳了戳西泽身上的灰色上衣,“你原来那身行头又脏又破,我帮你换了。”他做了个鬼脸,“黑牙星的恶俗审美配上那件骚包外套,简直是视觉灾难。”
西泽面无表情。
然而墨库斯毫不在意,继续道:“不过嘛,在处理你那堆‘破烂’时,我发现了点小惊喜。”他摸出一个小巧的透明证据袋,里面装着一枚比指甲盖还薄的金属片。“藏在外套内衬里,微型高能量源,加密脉冲信号发射……工艺精良,绝非黑牙星的地摊货。”
西泽呼吸一顿。
德——利——卡!
果然!那看似施舍的“帮助”背后,依旧是令人作呕的算计和控制!
他正思索如何处置这棘手的东西,却见墨库斯眼睛一亮,兴奋地搓着手,脸上绽开一个充满恶作剧味道的笑容。
“我本来想直接拆了扔进反应炉的,”他声音雀跃,“但那多没意思啊,所以我给它找了个新主人。”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透明的罐子。罐子里,一只拳头大小,长着无数细腿的外星蟑螂正在不安分地爬动着,触须快速抖动。
“隆重介绍!”墨库斯语气得意,“布玛星特产,小强中的战斗强!生命力顽强,速度飞快,偶尔还能滑翔,最重要的是——它们超级热爱探索各种又窄又脏的缝隙!”
西泽顿感不妙。
只见墨库斯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用一丁点特制速干胶,精准地将那枚追踪器粘在了蟑螂光溜溜的背板上。
“完美!”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迅速盖上罐子。
“我打算把它丢到黑牙星最大的垃圾处理区!那里连接着贫民窟的下水道、食品加工厂的残渣排放口……简直是它梦寐以求的家园!”
他转向西泽,眼中笑意几乎溢出:“所以,想象一下,我亲爱的将军。那个正坐在监控屏幕旁的人,看到代表着你位置的信号光点,以一种毫无规律的、疯狂的、瞬息万变的轨迹移动着——”
“——它可能前一秒还在厨房的泔水桶里打转,下一秒就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狂奔!”
墨库斯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那稚嫩的童音此刻听起来邪恶又天真:
“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他会不会以为你疯了?或者以为还是说,他会开始怀疑他花大价钱买来的顶级追踪设备被他的变态执念逼疯了?”
“这比直接关掉好玩一万倍,对不对?”他冲着西泽扬起下巴,一脸“快夸我天才”的期待表情。
西泽:“……”
他看着罐中那只背负了重大使命、正试图用后腿挠背上新装饰的蟑螂,再看看眼前这个笑得东倒西歪的“孩子”,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近乎荒谬的无力感。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