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判》织梦舟

12、琴房怪谈（二）

　　从电梯口出去的瞬间，虞惊媛就感到一阵头晕炫目的恶心，再往前走几步，便来到了前台大厅。一个跟A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前台，像一尊复刻的蜡像，见人来，才机械地扯动嘴角，对她们点头致意。

　　虞惊媛将目光落向她的黑衣领口处，上面绣着显眼的白字“B”。她挑了挑眉，想来这位就是B老师吧。

　　A老师却并未停下步伐，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笃笃笃”的声响像是在计时。她将虞惊媛带到大厅尽头那扇沉重的门前，门楣上的“钢琴室”木牌有些老旧。

　　“虹膜认证成功，A老师请进——”机械的电子音在A老师将目光对准大门中央的机器时响起。

　　门开了，A老师步伐平稳地走进去，虞惊媛也紧跟其后。她的视线撞进一片“格子笼”里——这个琴室是由一个个整齐划一，横竖排列好的小单间琴房组成，每行有四个小单间琴房，一个小单间琴房只能容纳一架钢琴和一个专门的钢琴板凳，因为是透明玻璃制的推拉式房门，所以两行琴房之间可以两两相望，也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琴房的人在做什么。

　　虞惊媛被带到了第二行的第三间琴房，房门上刻着“007”，在A老师的督促下，她只身沉默地走进去，就像走进了一座狭小的囚笼。

　　“琴谱已经摆在琴架上了，每个琴房的墙壁上都安装了一个按铃，如果你遇到了哪些不懂的地方，就按响它，会有老师过来为你解答。”A老师用金手指指了指墙壁上的按铃，面无表情地说道。

　　已经坐在琴凳上的虞惊媛：“嗯，好的......”其实我哪里都不懂。

　　“007，你记住要好好练，不许偷懒，否则——”

　　“哔——哔——哔——”

　　还没等A老师说完，警报声就突然响起，声音尖锐地刺痛虞惊媛的耳膜，斜对面的002琴房像浸了血般，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虞惊媛怔愣地看着斜对面的情况，发现B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002房门口，她冷漠地想要抓起002的手，琴房里的学生却在垂死挣扎，手死死抱着钢琴腿不放，嘴里溢出破箱风似得呜咽声，黏糊糊地裹在空气里。

　　B老师却丝毫不将学生的反抗放在眼里，她全程保持沉默，用完全碾压的力气将说不出话的002从小单间琴房里拖走，002的指甲刮过柔软的地毯，虞惊媛却仿佛听见了刺耳的断甲声。这期间，好像除了插班生007，没有任何一个学生转过头来看热闹，他们不是在弹琴，就是在翻谱。

　　到底是习以为常，还是根本不敢回头？

　　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一个身躯挡住了虞惊媛的视线，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缓慢抬头，与一双瞪大的眼睛对上。

　　“……”这个A伪人刚刚盯了她多久？

　　A老师浅浅一笑，眼睛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虞惊媛，“007，你要记住，偷懒被发现是要抓去惩罚室的，如果一周被抓到两次，就要永远地留在这里啦。”

　　“哎呀，怎么抓出了这么多血迹，又得好好清理一番了......”一个如鸭嗓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虞惊媛跟A老师同时看向002琴房——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阿姨拿着抹布边擦拭血迹边不停地吐槽。

　　虞惊媛眼睛微微发亮，竟然是除了字母老师长相外的新面孔！这也是管理层的老师吗？

　　A看了几眼，便将头一百八十度转回来，脖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骨响，她继续盯着虞惊媛道，“这是我们琴行的保洁阿姨，平常负责给学生送餐和清理琴房。”

　　虞惊媛乖巧地点点头，A老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练吧，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惩罚室里有什么。”

　　“嗯......”哇塞，赤裸裸的威胁。

　　门合上，狭小的琴房只剩虞惊媛一人。她愁眉苦脸地看着琴谱，将手放在早已打开琴盖的琴键上。

　　“五线谱、高音符、低音符、升调......其他这些音符怎么......嗯？不对。”

　　好熟悉的感觉，虞惊媛心想。

　　她盯着琴谱，指尖踩在琴键上，好似有了意识，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弹奏起来，虽然过程有些笨拙坎坷，但这首《致爱丽丝》在虞惊媛的手下已经初具雏形。

　　A老师诚不欺我啊，原来到了琴房真的自然就会弹了。虞惊媛顿时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说可以按铃请教老师，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差错呢。

　　虞惊媛刚缓了口气，笨拙的琴声却在这时突然卡住，她也疑惑了一下。这是在卡什么BUG？为什么她只会弹前半段呢？

　　“难道我死前是会弹钢琴的？那为什么只能弹前半段？我这脑子怎么只记一半啊......”

　　正当虞惊媛欲哭无泪地盯着琴谱发呆时，007的房门被突然推开，厚重的门板被拉出冗长的闷哼。

　　卧槽！完了！来琴行的第一天就喜提一次惩罚！

　　虞惊媛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磕磕绊绊地弹奏着琴谱的前半段。

　　“嘿嘿，吓到你啦。不过我不是老师，是这里的保洁阿姨，你别害怕。”

　　虞惊媛转过头，看到不是那群伪人，顿时松了口气，“阿姨你好，请问我这里有什么需要清理的吗？”

　　“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忘记打扫你这间琴房了，我记得钢琴的琴盖上还有些脏东西需要清理。放心，是我要清理，就算老师来这巡查也不会说什么的。”保洁阿姨安慰地拍拍虞惊媛的肩膀。

　　虞惊媛刚进琴房时，琴谱是摆放好的，琴盖也是掀开的，所以她并未及时注意到琴盖上面有什么脏东西。

　　眼看这个保洁阿姨不像是来找事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主动让开位置。而当琴盖被翻下来时，她的瞳孔却倏然紧缩——琴盖上面印着红的发黑的血手印！

　　这……就是保洁阿姨口中的脏东西吗？

　　“……阿姨，这个手印，是之前的人留下的吗？”

　　保洁阿姨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这不就是你留下的吗？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弹琴，听老师的话啊。”

　　虞惊媛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她僵硬地笑了笑，突然感觉指节有一股钻心的疼痛。

　　“嗯，我肯定会好好弹琴的。”

　　保洁阿姨擦拭完血迹之后，又欣慰地拍了拍虞惊媛的肩膀。

　　“听话就好，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在这里可没有好下场啊。”

　　保洁阿姨走后，虞惊媛立马掀开琴盖，一刻不停地弹奏起来，只是目光总是掠过刚刚已被擦干净的血印处。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休息铃响起，虞惊媛才回过神来。她再次盖上琴盖，颤抖地伸出手，指尖摩挲着那处消失的血印，一种崩溃痛苦的情绪莫名地涌上心头。

　　“007，你回来啦！”

　　虞惊媛听到一阵门被推拉的声音，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挤进007琴房。

　　“我......回来了？”这是今天第二个对虞惊媛说你回来的人。心里疑云密布，虞惊媛的脸色白得像没上釉的瓷器。

　　丸子头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虞惊媛偷偷瞄到对面的琴房空无一人，有一丝不确定地问，“......003?”

　　003先是神色一顿，再连忙摸了摸虞惊媛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是发烧了吗？为什么这么疑惑地喊我名字？”

　　“我挺好的，就是刚刚那个保洁阿姨过来清理了我的琴房，琴盖上面有一个血印，我被吓到了。”虞惊媛调整好状态，不经意地提到刚刚发生的事。

　　003听完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你上次不听话......算啦不聊伤心事了，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不听话......又是不听话。

　　虞惊媛微眯着眼，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些字眼。

　　厕所就在琴室的对角处，虞惊媛悄悄打量四周，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她怀疑这家琴行穷得连好一点的灯泡都买不起。很快，虞惊媛跟随着003来到厕所。

　　她迅速冲进厕所隔间，门关上的那一刻，人也好似活了过来，她伸了伸懒腰，惬意地蹲坑。放松之余，虞惊媛将手轻抚在胸口。

　　刚刚在琴房里的那一阵心悸，难道是原身的情绪吗？

　　对呀！当时在一楼厕所忙着检查行李，都没来得及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虞惊媛提起裤子猛地站起，却在伸手推开门的刹那，突然停顿住。她的嘴唇微抿着，然后僵硬地转头，看到厕所的隔板墙上，有一个小洞。

　　我去......那岂不是，我能看到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也能看到我！虞惊媛咂舌。

　　对面......好像没有人吧。

　　虞惊媛因为尿急，所以进厕所隔间进得匆忙，隐约记得自己所处的倒数第二个隔间没有人排队，而倒数第一个隔间更没有人，因为这是老师的专用厕所。

　　老师专用厕所跟学生的有什么不同吗？

　　虞惊媛好奇地凑近洞眼，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只浅棕的瞳孔填满洞口……

　　虞惊媛小声惊呼，连忙后退，还差点踩到坑里。

　　完蛋！偷看老师上厕所还被抓包，这个情节有些严重了。可是隔壁不是没有人吗？！虞惊媛额间冒出一层冷汗，她又转头看向另一面隔板墙，这面墙上没有洞。

　　所以，只有老师专用厕所的隔板墙是有洞的，难怪这个厕所没人排队呢。虞惊媛绝望地苦笑，看来伪人老师等会就要把她抓去惩罚室杀之而后快了。

　　厕所门外的窃窃私语从未断绝。虞惊媛鼓起勇气，推开了门，看到003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虞惊媛扫视周围，发现没有老师的身影，而且除了003之外，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尴尬地回看003，“怎么啦？”

　　003连忙拉着虞惊媛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你刚刚进去得太快了，我都来不及提醒你。”

　　虞惊媛疑惑之际，不小心瞥到对面洗手台的大镜子，有一只眼睛正在盯着她。

　　为什么说是一只眼睛呢？因为站在洗手台边洗手的女生，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斜刘海更是盖得严严实实，而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也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

　　虞惊媛与镜子里的她对视了一会，便被003敲了下脑袋。

　　“发啥呆呢？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虞惊媛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003，我刚刚走神了，你把刚刚讲的再说一次呗。”

　　003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话时，一个身影绕到了紧挨在一起的俩人身侧。只不过这个人并未多作停留，而是从虞惊媛的身旁径直走过去。

　　虽然是短暂的擦肩而过，却还是被虞惊媛捕捉到了一丝不明的意味——那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带起一丝酸麻，一阵淡香随之飘过，虞惊媛情不自禁地攥紧手心。

　　是刚刚盯着她的那个斜刘海女生。她的刘海太长了，以至于虞惊媛看不清她的整体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