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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妇人二(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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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两人各自洗漱完,谢不吝率先上床。
他将外出时特意找匠人新弹的被子铺开,蓬松柔软,占据了床的一半。
拍打被褥后,看着楚汉分明的两床被子,谢不吝仍不放心,下床另去院中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木条,回来时看见在门口徘徊的女郎,不禁感叹:“你确定今日还要睡在门槛上?”
他还记得昨日景象,睡到一半起来,就见床边杵着一道黑影,无声凝视着他。
饶是胆大如虎谢不吝也吓了一跳,他方想说话,就见这女郎的状态不大对劲。
她眼睛睁着,却明显无神,视线呆呆盯着床铺,一副想睡却不敢睡的模样。
谢不吝动了动手,将被子掀开,她的视线也随之移动,等了许久,见床上的人没别的动静,她又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谢不吝这就懂了。
四下无人,他压低声音:“想睡?”
女郎眨了眨眼,没出声,视线仍旧直愣愣,一副谢不吝不起她就会一直在床头注视他的模样。
大晚上的,着实渗得慌。
最后,谢不吝实在熬不住了,起身给崔又雁让了位。
崔又雁很是上道,夜间风凉,她在外面待了许久,浑身冰冷,一进到暖呼呼的被窝,这时也不嫌弃什么男女有别了,裹紧被子美哉睡去。
谢不吝站在冷风里,被自己气笑了。
于是天不亮嘱咐林婶送饭后,径直下山开了间上房补觉。
今夜谢不吝说什么也不愿再经昨晚那一遭了。
他将木条放在两床被子中间,面对崔又雁,比了一条直线:“你我以此为界,谁也不准到另一方去,如何?”
崔又雁在思考。
学医的人更知道有一个好的睡眠的重要性。
夜间,尤其是子时,乃是阴阳之气交接转换的关键时刻。
此时入睡对五脏六腑的修复至关重要。
男女大防有自身健康重要么?
没有。
崔又雁自觉自己被京都对女子的教条束缚,昨日就该想明白的事,还得拖到今日。
她不再扭捏,况且谢不吝已经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到最好了。
崔又雁走到床的另一侧,柔软的被褥带着暖意:“多谢夫君。”她柔声笑道。
谢不吝从鼻尖轻哼一声,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女郎演技同他有得一拼。
他囫囵躺下,闷声道:“睡吧。”
一夜无梦。
崔又雁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然听着身旁另一个人沉稳的呼吸声,她竟不自觉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谢不吝早早起床,这回没再劳烦别人送饭。
清风寨的物资都有严格管控,每户每月可领两石米。谢不吝得二当家的许可,亦为了接近他套取信息,每日三餐谢不吝都是到二当家住处吃的。
如今便不同了。
如无必要,在事成之前,他房中的这位美人还是少出现在寨中为好。
他将劈的大小整齐的柴火放进灶炕,再捡起干燥的杂草,用火折引火后,从水缸舀来几瓢水,连带米一起下锅煮。
第一次煮饭,谢不吝倒是发现几分乐趣。
他守在灶旁,饶有兴致听火星乍迸混合着滚水咕噜的声音。
火烧得正旺,身后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你这是,在做饭?”
崔又雁不经讶异。
君子远庖厨,在京中,除了专司厨艺的庖人,很少见过男人做饭。
谢不吝拿起锅盖,用铲子搅和几下,米白色的稠粥散发着粮食特有的香气。
他边将粥舀进碗里,边不以为然道:“白粥罢了,崔三姑娘若是想吃山珍海味怕是不行了。”
崔又雁被他话里淡淡的阴阳怪气一哽。
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怪人。
她没说话,径直走过去,将盛好的粥端去堂屋,谢不吝瞥了眼她,没阻止,端起另一碗紧随其后。
两人相对而坐。
崔又雁垂眸喝粥,眼下没有贴身侍女为她梳复杂发髻,她起床时便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发髻,额间几缕发丝不听话的垂落,她随手将鬓发捋到耳后,对着勺里滚烫的米粥吹气。
米香十足,顺着喉道滑入胃里,几口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吃完饭后,她自觉包揽了洗碗的任务。
谢不吝喝完第二碗,闻言抬眼望她一眼:“你?”真不是他小瞧,而且瞧这女郎周身做派,想来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的。
崔又雁自然不会,但她不能一辈子不会。
在寨子里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蛀虫,别说谢不吝,就算她自己,久了也会瞧不起自己。
她只道:“你放心吧。”
洗碗和洗药材一样,她就算不会,也知道融会贯通。
将碗洗净放进柜中,崔又雁转身一瞧,谢不吝已经在院中练起了武。
拳风寸劲挥出,空气发出阵阵破裂。一套拳法行云流水,不像是流落山匪能习得的。
崔又雁拿出医书来看,并不多问。
两人就这样一动一静,过了许久,院中的拳声停下,崔又雁当即起身,朝院子里的人问道:“我们何时去林婶子那儿?”
谢不吝大汗淋漓,眼中战意未消,眉骨不自觉蹙起,目光似刀,见着是崔又雁才强行压住周身戾气。
少顷,他朝等待已久的女郎平声道:“走吧。”
谢不吝当初选住处时,特意选在寨中西南角。这里像是特意为后来人搭建,周围房屋空置,住的人很少。
也有几户人家,男人都外出了,只剩小儿和女眷。见谢不吝领着个陌生女郎走过来,都悄悄伸出脑袋在门后看。
其他人的住处比谢不吝的屋子还差,用泥巴夹杂茅草糊的墙,外面凹凸不平,屋顶也是茅草草草盖了几层,一道薄薄的木门就是房屋的大门。
崔又雁扭头朝身后一户人家看去,门后的小女孩嗖地一下缩回脑袋,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忍不住伸出脑袋,艳羡地看着前方越走越远的女郎,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粗糙黝黑的双手,抿了抿唇。
崔又雁小跑几步,跟在谢不吝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谢不吝漫不经心低头,“想问什么?”
崔又雁道:“我瞧当日那些汉子各个膘肥体壮,怎么这些寨子里的女人小孩都瘦成那样?”
谢不吝啧了一声。
天真的,没有经过肮脏世俗玷污的女郎。
他收回视线,正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吃惯了山珍海味,还会再吃糟糠吗?”
崔又雁摇头。
就连她接连几顿吃这些农家小菜,也开始怀念醉风楼的卤鹅了。
她一时被勾起馋虫,只觉胃口大开,谢不吝带她停在一扇木门外,“到了。”
不待崔又雁说话,谢不吝朝敲了敲门。
应声几下,有人拖沓着步伐从门内探出头:“谢兄弟。”
她先朝谢不吝招呼了声,又看向不请自来的崔又雁,声音冷下来:“女郎来这里做什么?”
一副完全不想同崔又雁打交道的模样。
崔又雁只能抓紧时间观察她的面色。
果然如昨日看到的那样,她面色过于发赤,说话时,舌苔发白,湿热过重。
崔又雁放轻姿态,缓声道:“夫君怕我在寨里待得无聊,我又想找个说话的人,这里的人我都不熟悉,只有婶子我一看便觉得面善,特意央求夫君,想来同婶子说说话。”
她低敛眉目,眼神怯怯却十分真诚。
个鬼。
谢不吝抱手站在一起,看她演戏。
这番话下来,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软了心。
林婶子也不免俗。
这么一个娇贵的女郎在面前,小心翼翼地询问能不能同她说几句话。
若是她的女儿仍在世,会不会也出落像女郎这般亭亭玉立。
想到此处,她脸上不禁带上几分伤神,方才抵触的情绪也少了几分。
不过只是说说话,只要她小心一些,不让这女郎发现即可。
林婶点头,打开房门,让二人进来:“你们也知道,我男人刚死,家中多有不便,请二位见谅。”
崔又雁刚扬起的嘴角转瞬恢复平直,她不由得轻声安慰:“不妨事,以后我常来陪婶子说话。婶子不要嫌我烦才好。”
林婶动作僵硬片刻,木然摇头:“女郎想来便来吧。”
二人跟在林婶后面进屋。
屋子很小,堂屋堪堪容得下一张桌子,一条长凳,林婶让崔又雁和谢不吝坐在长凳上,掀起布帘从里面的卧室拿出一个小竹凳,坐在恨不得离两人八尺远的角落。
崔又雁看了眼谢不吝,他很上道,朝林婶道别:“你们聊,二当家找我有事。”
林婶讷讷点头。
狭窄的空间只剩下两个女人。
崔又雁打量了眼堂屋,虽然很小,但地面收拾的很干净,她打算先从小事问起,放松林婶的警惕:“婶婶,你来这清风寨已经很久了吧?”
林婶拘束答道:“嗯,跟我丈夫一起上来的。”
崔又雁惊喜问道:“那寨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我整日被困在院子里,无聊透了。”
林婶摇头:“没什么好玩的,”她怕崔又雁乱跑,赶紧叮嘱,“东边是三位当家的住所,你可不要跑错地方。”
崔又雁好奇问:“若是无意过去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