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逐光》朗拉里

2、电梯间的沉默

　　陆敏站在咖啡馆门口，望着姜杉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固执地震动起来。屏幕上，“姐姐”两个字不断闪烁着，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召唤。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陆清言关切中带着焦急的声音：“敏敏！面试怎么样？雨下这么大，要不要姐姐去接你？”

　　陆敏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眼前却依然浮现着姜杉那双专注的眼睛和微蹙的眉头。“不用了姐，我这就回去。”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恍惚。

　　挂断电话，她推开门重新走入雨幕中。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在为刚才那段意外的插曲打着节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口琴，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回到公寓楼下时，雨势稍减。大堂里空旷安静，只有电梯运行的低沉嗡鸣声。陆敏收起滴水的雨伞，正要走向电梯，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已经站在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前。

　　是姜杉。

　　她似乎也是刚回来不久，发梢还带着湿意，那本厚厚的乐谱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听到脚步声，她侧过头，目光与陆敏相遇。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陆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下意识地喊出声：“请等一下！”

　　电梯门感应到人，又重新滑开。陆敏低声道谢走了进去，站在了姜杉的侧后方。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那是属于姜杉的味道。

　　数字缓缓跳动，电梯开始上升。陆敏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感觉空气有些稀薄。她该说点什么吗？为咖啡馆里唐突的行为道歉？还是该夸赞她的音乐？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都觉得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略的震动声打破了沉默。

　　是从姜杉抱着的乐谱袋里传来的。是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透过帆布袋的布料隐约透出来。

　　陆敏几乎能猜到是谁。蒋恩。

　　姜杉显然也感觉到了。她抱着乐谱的手臂微微收紧，下颌线似乎也绷紧了一瞬。但她没有去查看手机，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仿佛那震动只是无关紧要的干扰。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电梯门上方的广告屏上，仿佛上面正播放着什么极其吸引人的内容。

　　这种刻意的忽略，比直接挂断更显得疏离和抗拒。

　　陆敏默默收回了目光，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蒋恩”生出一点模糊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对姜杉这种态度的理解——她似乎真的很不喜欢被打扰。

　　“叮——”

　　电梯到达了陆敏所在的楼层。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侧身准备出去。

　　就在她与姜杉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几乎擦着她的耳畔响起：

　　“那个过渡…你是怎么想到的？”

　　陆敏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

　　姜杉仍然看着前方，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问的。但微微抿起的唇线和稍稍侧向她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在意。

　　“就…就那么想到了，”陆敏有些措手不及，老实回答，“感觉那个音落下去之后，那样接上去…会更舒服一点。”

　　姜杉沉默了几秒，电梯门因为超时而发出提示音。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陆敏脸上，很短暂，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直接。

　　“嗯。”她只应了这一个字。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姜杉的身影，也隔绝了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陆敏站在原地，直到电梯运行的嗡鸣声再次响起，显示它正继续上行，前往姜杉所住的顶层。

　　她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旧口琴，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音孔。心里那根被拨动的弦，似乎还在余音袅袅。

　　而电梯里，姜杉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怀里乐谱袋中的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她微微偏头，似乎还能听到刚才电梯门关闭前，那个女孩有些笨拙却真诚的回答。

　　“感觉……”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抱着乐谱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电梯到达顶层，发出清脆的“叮”声。她走出去，走廊寂静无声。她拿出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屏幕上是蒋恩的数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她没有点开，只是径直走向家门，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然后，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寂静，与楼下那间传来隐约电视声和女孩说话声的屋子，仿佛是两个世界。

　　走进空旷的客厅，姜杉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向靠窗的钢琴。她掀开琴盖，手指轻轻抚过琴键，然后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弹奏出那个困扰她许久的乐句。

　　这一次，当弹到那个总是卡住的音符时，她自然而然地加入了陆敏那段口琴变调的旋律。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原本不和谐的音符竟然完美地融入了整体，像是终于找到了它应有的位置。

　　在黑暗中，姜杉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拿起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这段修改后的旋律完整地弹奏了一遍。

　　录制结束后，她犹豫了一下，打开微信，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头像——那是物业群里陆敏的账号，头像是一支口琴的特写。

　　她将刚才的录音发送过去，附言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发送成功后，她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决定般，轻轻松了口气。而这时，她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了蒋恩的新消息：

　　【姜杉姐姐，明天排练别忘了哦，我帮你约了录音棚，早上九点。需要我八点半来接你吗？】

　　姜杉皱了皱眉，回复了两个字：“不用。”

　　然后将手机静音，走进了浴室。热水冲刷在身上，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陆敏在咖啡馆里吹口琴的样子——那双专注的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那段出人意料的优美旋律。

　　而此时，楼下的陆敏正对着手机屏幕上姜杉发来的录音文件发呆。她点开播放，钢琴声从手机扬声器中流淌出来，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

　　那是她熟悉的旋律，却又有些不同。姜杉不仅采纳了她的变调，还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延伸和发展，让整段音乐变得更加丰富动人。

　　陆敏反复听了几遍，然后拿起口琴，试着跟上钢琴的节奏。两种音色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听觉体验。

　　她忍不住露出微笑，回复道：“是你让它变得完整。”

　　按下发送键后，她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担心打扰对方休息，她又慌忙补充了一句：“抱歉这么晚发消息，明天再聊吧。”

　　没想到姜杉几乎秒回：“还没睡。在练琴。”

　　接着又发来一条：“要上来坐坐吗？我想试试口琴和钢琴的合奏。”

　　陆敏看着这条消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回复：“好，等我五分钟。”

　　放下手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有些紧张。这种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