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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老巢,南城。 ...

  •   活了十六年,何量怎么也没想过给家里写的第一封邮件,竟是以自己的退学通知书为标题而作的开头。

      当通知从政教处手上确认无误下发后,他算是名义上的第一过目人。

      薄薄纸上三样东西,一份老爸信笔涂鸦的签名,一份校方字正腔圆的印章。两两相交,好像就这么一笔抹摋了夹在中间歪七扭八的何量,以及他在南城生活了十六年沉淀淀的事实。

      识趣儿收拾好该统统打包随自己一齐滚蛋的行李,去了离老家最远的快递站。那张纸很轻,很白,也油得发亮,红笔黑字交错在上面轻而易举的就入人眼帘。快递员接过纸老是偷摸瞟他那么两眼。

      奇了怪了,我又不什么很坏的人,何量心说,倒是报着号码大方的朝他笑了笑。

      邮件寄回爸妈家后象征性的等待了两天,回音像石子沉入大海,海量其阔,滴水无声。何量却很满意这份杳无音信的结果,几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算。

      没做任何过多奢侈的犹豫与流连,甚至算得上果断决绝。一天不到的时间,何量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人和事善后完毕,十分觉悟转身就永别了南城。

      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惦量那么久,还是临行前去了祖墓,忍不住光顾了一趟心心念念的祖母的墓前,亲自为她燃上了支何量认为最呛人的香烟。

      何量则安详躺在深刻着祖母名字碑旁,嘴里也咬了支静静陪她从青天至黄昏。

      撒了左手,吐了口烟雾缭草道:“多亏我从小乖巧懂事那么听你们的话,你说,我这条命算不算得上是托了你们的福。”

      供台上那支烟忽明忽灭卷成缕缕青烟。

      何量利落拍了拍屁股,摸着她冰冷的头,“陈晓英,还是你眷着我。”

      虽然空口永别像空头支票纸上谈兵,可他无比渴望这次来之不易的远走就是永别。

      陈诚大清早飙着他那二手车恭候多时。何量此去经年捎上了全部家当,当初陈诚二话不说站出来收拾这堆烂摊子,如今更是愿意接手他与他这堆破铜烂铁。

      陈诚总是活的自由随性,所以给的理由也很简单,“南城待腻歪了去向口混混嘛,指不定哪天你诚哥就出人头地了。怎么样,不想哥哥我罩着你?”

      他这样不介意,何量自然是乐意的。一辆破车,两个旅人不分昼夜走了三个日程。再到出租屋累的两眼直打颤,卸了行李何量倒头就睡。

      何量未成年,更别谈他俩轮留换班守夜,陈诚身体上限是一定比何量难受千百倍的,他却强拖着疲倦的身子不知道在翻箱倒柜些什么。

      直至迷糊中陈诚把一沓鲜红明亮钞票像变戏法似的递在何量面前。

      “诺,赏你的收好。”

      “不要。”何量想也没想就拒绝,他知道陈诚的意图,也明白初衷,可他还是将那沓钞票原封不动推还给了陈诚。

      谁知陈诚癞皮到用武力掰开何量的行李箱,强行塞满了箱里多余的留白。“阿量,我晓得你现在手头上有很多很多钱,甚至比我努力了大几年的存款还要多的多,如果不是时候太混蛋,哥都想好让你养我一辈子得了去了。”

      “但你老实想想,向口高中的学费、书本费、学杂费、校服费有哪一样算起来是比南城便宜的?我甚至还没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你爸是给了你看似足够的资金,等你真的把它们拆解完了,你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哥说句不好听的,你手上有哪个子儿是的的确确属于你的?”

      何量可能太累了困的眼睛睁不开,仍旧对他强颜欢笑。

      他俩远走高飞的那年南城大雪纷扬,今年在向口酷暑难耐的炎炎夏日里,何量拿到了独属于自已的第一份回报--海大录取通知书。

      时隔多年,又要带上自己那堆破铜烂铁背井离乡。不过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陈诚靠着为人仗义几个兄弟合伙捣鼓了家小店,哪还能向从前那般洒脱说走就走。

      而何量将一个人继续往更遥远的未来漂泊。

      咚咚--
      “何老师,睡了吗?”

      停下手中疾行的笔划,何量揉散犯花的眼笑着招呼门口的尹伊进来说话。

      “我打扰到你备课了吗?”尹伊拍掉自己怀里的教案,苦叫道:“我也想安分睡个美美的午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再安分的去上我的晚自习,可老班硬是协调了五班体育课强加到我课表上,我是迫不得已才来找你帮帮忙的。”

      最近潭高又是一批新准高考生备战各大高校。不过今年没赶上好时代,每项指标格外有限,想争榜上有名的人数亦是磅礴,各校之间真真演绎了什么叫强取豪夺。老班提前两个月全面停止五班户外运动也算情理之中。

      “尹老师,我呢非常理解你的难处,可我…”何量摘下挂在绿植旁的笔记白板,把下午满满当当的排课标给她认,“心有余而力不足。”

      “哇,一二三四,老班真禽兽啊。”尹伊瞬秒忘了悲伤,转而开始同情于他。“你这排表都能连五子棋了,怎么比那群教物化生还恐怖?”

      “没办法,我得攻坚克难,就好比你的英翻和我的文言文一个道理。现在的孩子们文译阅积太过于薄弱,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能为他们做的就只有多抢几节课,多找几道题,多解剖,多死嚼。”何重摊手分析。

      自从大学毕业迈入社会,寒暑易节,四季轮回,唯一不变的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小狗晚。但何量也不是神通广大的超人,所以这么些年夜以继日工作掐指算算也就七年时间,高度镜片,少年白头,指腹死茧便循着味随之而来。

      尹伊虽是个姑娘家家,来学校教职生涯也比何量少之又少。尽管她初来乍到小脸再怎么波光粼粼,性格再怎么活泼趣味,共事以来也是被头脑风暴霍霍得肉眼显而易见的憔悴,黯淡无光。

      “何老师也太爱岗敬业了吧,膜拜膜拜,快让小弟我吸吸你的阳气。”尹伊说完往何量身上凑,猛吸了起来。

      书堆里还有中午新开的风油精正瓶口大敞,何量拾起就往尹伊鼻孔送,阻止她继续进化她那骇人的吸星大法。

      过了晚课储存仅剩的精力被榨干再回到办公室,桌上那瓶下午还陪尹伊闹腾过的风油精,此时此刻睡在试卷海洋中洒了一地。

      趁它气味未挥发干净,何量直挺挺将整张脸一丝/不/挂平面铺上去。

      刘民粤就是如此扫兴,手机铃声响起那一秒,他就未卜先知某人一准儿是来报忧不报喜的。

      果不其然,他才划开接听按键,对面便蓄谋已久嚎啕起来。
      “我操啊!!!”
      ……

      待他嚎得时辰差不多了,何量慢悠悠关掉静音向着他情绪附和几句。

      “不儿,我问你后续该怎么办收场,你在那就是就是些什么啊?喂!何量,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认真聆听我苦不堪言的遭遇!”

      哈哈,屡试不爽的招数失测了。看这架势刘民粤大差不差真让哪个大能给奸诈了,这次居然没按常理出牌。

      何量笑笑,试图发自内心关切问:“来,宝儿你再从头到尾好好讲一遍,我准保帮你探探门路。”

      刘民粤和他大学同系并不同班,彼此之间不存在有所耳闻,两人的缘份也是由于意外的阴差阳错发展到情比金坚的地步。
      毕业到实习,何量半口气不敢懈怠,凭着文学领域东奔西顾才就业长青本地的潭高附一稳定发展。

      较何量而言,刘民粤就松懈得一塌糊涂。原本他的醉翁之意就不在酒,纯粹是因为填志愿与他老爸分生歧义,结果他二话不说两眼一黑点兵点将,在于气呼他老爸也。
      而今资产为零的银行卡无法再支撑刘民粤做个无业游民,才有了他这些日向何量断断续续的无能狂怒。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家底儿掏的裤衩子都不剩了,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听到隆西兴起了个人才交易市场。”
      嗯嗯,荒废了这么久还能知道自己择业的出发点,看来确信是下定决心找工作了。

      “那你都敢叫人才市场,既然举着人才的名号,交易市场中心肯定是精英对精英是吧。”
      未等何量应付,刘民粤突的拔高音量,“先前我还因为自己只达到人的标准,生怕跟里面的才们格格不入流而忐忑不安。老子一直胆战心惊到面试那天穿的西装革履,甚至把小学霹雳舞NO1奖状从裱里扣出来放简历充数。然后呢,你能体会我的痛彻心扉吗,他妈的里面居然是招厂工,护工,还有一群诈骗窝点。”

      他都把诈骗团队慧眼识别出来了,何量听的头大有点纳闷,“照你这个说法,你到底是被人骗了啥呢?”

      提到这点,刘民粤火冒三丈,“我好歹是个本科学历,再不济也不能靠拧螺丝过活一辈子吧。我当时不死心观察了老半天,对三个招师方面投放简历下了手,可十分钟不到人家全部一一回绝,说我什么空有教资没有教龄,不给过。”
      “行,我认,那我走行吧,偏偏这个关头鬼知道哪个死角冒出几个老头,硬是争生恐后说我要你我要你。老子真是悔不当初啊量,那个学校破名儿我愣是脑子锁定了周边几十里区域都查无此地,在那群狗日的花言巧语下却没抵住诱惑,我跑回家一搜这学校他妈建在原始大山里,这跟拐了我有啥区别。”

      何量算是听出个概况,刘民粤想重操旧业走教育机构,结果审核方嫌他不够格,他又是个任职心切,转头让人钻了空子引诱他到某不知大山上任。
      哎,何量当即替他设想过最坏的打算,“合同签没?”
      “黑笔签字,红笔画押。”
      哎,这个蠢啊,“早就叫你多点书,现在就算给别人白打几年工都受着。”

      刘民粤不免又是一阵痛诉,好在今天他又是加班到最晚的社畜,办公室不会有其他无辜之人遭受魔音的侵犯。

      批改完最后一本练习册,红笔不出所料断了供应。左手又是一抽一抽的绞痛,以及身体源源不断的酸胀无时无刻不在警告何量身体负荷超标。

      无法忽视的疼,使他不由自主想起尹伊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何老师有没有考虑转行?

      某人终于撒泼了个痛快,煞有介事道:“我说阿量,你难道丁点儿也不好奇你的宝儿被卖到哪座深山老林了?”

      何量还未从尹伊那句发人深省的话中抽离,只得含糊回他:“嗯,哪座?”

      “你老巢,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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