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间》卿得水

3、裂痕·无声硝烟

　　林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苏墨惨白的脸、微颤的指尖，以及那双试图躲避她视线的、盛满痛苦与执拗的眼睛。厨房里还残留着阳春面的清香，但那香气之下，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苏墨姐！”林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几步跨到苏墨面前，蹲下身，试图去扶她，“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别碰我！”苏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林晚的手，动作幅度大得惊人。她自己也被这过激的反应惊住了，愣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错愕与受伤。她从未被苏墨如此粗暴地对待过。
　　“对……对不起……”苏墨低下头，声音破碎不堪，“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小晚，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她几乎是哀求着，只想尽快将林晚推离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漩涡。
　　“静一静？”林晚站起身，环顾着这间重新开业却透着诡异的店，语气变得尖锐，“一个人关起门来煮一碗面，煮到脸色发白浑身冷汗？这叫没事？苏墨，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不在了，我就不能关心你了吗？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我没有瞒你！”苏墨猛地抬头，情绪有些失控，“我只是想……想用我的方式纪念林夕！开这家店，做他们记忆里的味道……这有错吗？！”她搬出了事先想好的、最苍白的借口。
　　“纪念？”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圈却红了，“用这种耗尽自己、折磨自己的方式纪念？苏墨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姐姐如果看到，她会安心吗？！”
　　“林夕”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同时刺中了两人。
　　苏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泪水无声滑落：“求你……小晚……别问了……走吧……”
　　看着她这副油尽灯枯、却又异常顽固的模样，林晚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心里又急又痛，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她了解苏墨，越是如此逃避闪躲，说明问题越大。
　　硬逼是没用的。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不再试图去搀扶，只是深深地看着苏墨，一字一句道：“好，我走。苏墨姐，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不说，我可以等。但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语气硬邦邦的：“给你炖的汤，记得喝。”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店门开合，带进一阵夜风，吹得苏墨浑身发冷。
　　她看着桌上那个保温盒，仿佛能看到林晚一边生着气一边在厨房为她忙碌的样子，心口那刚刚被共情撕裂的伤口又开始汩汩流血，比之前更加疼痛。
　　【碍事的小丫头。】脑海中的声音冰冷地评价，【情感充沛，倒是不错的食粮……】
　　“闭嘴！”苏墨猛地捂住耳朵，嘶声尖叫，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
　　玉佩贴着她的皮肤，传来一丝讥诮的冷意。
　　接下来的几天，苏墨如同提线木偶。
　　白天，她麻木地打扫店面，强迫自己进食，却味同嚼蜡。林晚每天都会发来信息，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是分享遇到的趣事，只字不提那晚的不快，却无声地传递着坚持与担忧。苏墨看着那些文字，心如刀割，却不敢回复。
　　夜晚，她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梦中交织着陌生人的悲欢离合和林夕模糊的身影，醒来后只剩满身冷汗和胸口玉佩冰凉的触感。
　　预约本上，终于出现了第二个名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兵，想要复刻一道“染血的包子”。那是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战友牺牲前塞给他的最后一口食物。
　　苏墨恐惧着那种共情的冲击，但复活林夕的执念和脑中声音的催促，像两条鞭子抽打着她。她再次开启了铜锅。
　　这一次，她经历了战火的灼热、硝烟的窒息、失去战友的悲恸与绝望……还有那一口混合着血沫和泥土味道的、承载着最后嘱托的包子……
　　过程同样痛苦不堪，她几乎呕吐出来。完成后，她瘫在厨房角落，许久无法动弹。
　　老兵离开时，眼神复杂，对着厨房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而苏墨胸口的玉佩，光芒似乎更盛了一分，那其中的血丝也更加清晰灵动。它反馈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暂时驱散了她的疲惫，却让她心底更加寒冷——它是在用她承受的痛苦作为养料，并给予一点点“甜头”，让她无法脱离。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街对面的咖啡馆里，林晚坐在角落，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百味屋”门口监控画面。
　　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位气质刚硬的老兵进出，更注意到了苏墨在客人离开后那长时间的痛苦状态。
　　这绝不是简单的“纪念”！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眉头紧锁。她试图追踪预约客人的信息，却发现来源极其隐秘，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操纵。她黑客的直觉告诉她，这背后绝对有问题。
　　苏墨姐的状态一次比差，每次接待完客人都像是大病一场。那些客人也透着古怪，所求的“记忆之味”都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情感冲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苏墨姐是不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缠上了？在用某种自毁的方式换取什么？换取……和姐姐有关的东西？
　　她猛地合上电脑，心脏怦怦直跳。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必须知道真相。
　　夜色再次降临。林晚没有打招呼，带着自己准备的“装备”，悄悄绕到了“百味屋”的后巷。
　　她要知道，每晚打烊后，苏墨姐一个人到底在店里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撬开了那扇并不算牢固的后窗插销，如同夜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店内一片漆黑，只有厨房方向，隐隐传来一丝低低的啜泣声，以及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冰冷的能量波动。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一步步向厨房挪去。
　　越来越近……她听到了苏墨压抑的、痛苦的自语声：
　　“就快好了……林夕……再等等我，再承受几次就好……”
　　还有另一个，冰冷扭曲的声音？
　　林晚汗毛倒竖，猛地探出头！
　　厨房里，苏墨背对着她，跪坐在地，双手紧紧抓着胸口发光的玉佩，身体因痛苦而蜷缩。而那口铜锅，正静静架在灶上，锅内似乎残留着暗红色的、不祥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