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格2MB星宠物手记》里想外

7、07 黑市来客

　　门外的人显示出一种训练有素的耐心，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必须播放完毕的程序。

　　艾瑞德的目光从监控屏上移开，那片冰冷的蓝光映得他瞳孔深处一片沉寂。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侧耳听着门外的绝对安静。

　　几秒钟后，他抬手在门边的控制面板上快速输入一串指令，屋内响起极轻微的机械啮合声，某种防御机制被激活了。

　　艾瑞德这才转身走向门口。

　　简安下意识后退半步，将自己隐没在工作台投下的阴影里，隐约的不安笼罩着他，熟悉几天的工作台反而带来安慰。

　　门无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外面站着一个身影。衣着考究的深灰色长袍，面料带着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将他与集市上那些粗粝的兽人彻底区分开来。

　　一只狐族兽人，面颊狭长，金色的瞳孔里含着精明的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用尺子量过。

　　“晚上好，艾瑞德先生。”他微微颔首，声音经过翻译器过滤后依然带着丝滑的质感，“希望没有打扰您的……研究。”

　　老式的做派透着若有若无的傲慢，让人很难不想到浮夸的翻译腔，一边捂脸拭泪哭喊“哦我的陛下”，一边狠狠的撕咬下最多的利益。

　　艾瑞德没有回应问候，身体堵在门缝前，没有任何让他进来的意思。

　　狐族兽人也不在意，目光状似无意地越过艾瑞德的肩头，在屋内飞快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阴影里的简安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不像鲁伯特的贪婪，更像一个古董商在评估一件瓷器的真伪。

　　“直说。”艾瑞德的声音切断了对方的打量。

　　“鄙主人对美有着极高的追求，尤其偏爱失落文明的遗珍。”狐族兽人微笑着，从袖中滑出一块薄如蝉翼的数据板。

　　屏幕亮起，展示出一份令人瞠目的清单——能源、稀有合金、甚至还有一份标注着“中心域安全通道”的许可文件。

　　“对于您屋里那件独一无二的收藏，我们愿意以此作为诚意的证明。”

　　“不卖。”艾瑞德的拒绝干脆得像切断一根可有可无的电线，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就出了声。

　　微笑不变，但狐族兽人眼中的温度降了几分。“啊，真是遗憾。或许您尚未完全理解您所持有之物的…敏感性。”他向前微不可察的倾了倾身，声音压低，那层礼貌的薄冰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的寒意。

　　“边缘区并不总那么安全，艾瑞德先生。意外时有发生。尤其是当‘清理队’进行例行巡查时，他们对待未登记智慧体的手段……相当粗暴。鄙主人只是希望，这样的瑰宝能得到一个更安全、更受赏识的归宿。”

　　他在威胁。用最文雅的方式，说着最肮脏的话。

　　艾瑞德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直无波：“你袖扣的能量传输效率低了百分之三点七。卡索家族三年前的淘汰设计。你主人最近的生意看来并不顺遂，还有闲心惦记别人的收藏？”

　　狐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去遮挡那对看似普通的袖扣，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强行止住，那层精心维持的从容假面彻底碎裂，露出一丝被看穿底牌的惊惶和恼怒。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那副商业假笑，只是这次显得僵硬无比。

　　“看来您比传闻中更了解中心域。我会将您的‘问候’如实转达。”

　　狡猾的狐狸轻巧后退一步，躬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转身快步离开，袍角在肮脏的地面上扫过，带起一小片灰尘。

　　门无声关闭，落锁的轻响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屋内重回寂静，却沉重得压人。

　　艾瑞德站在原地，背对着简安良久未动。然后，他转过身，走到工作台前开始快速操作，调出数个界面，能源读数、防御矩阵状态、周边监控画面一一闪过。

　　“需要补充屏障晶石。”他忽然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下达了指令，“你需要认识外面的危险。”

　　不是商量，是通知。一种基于最新威胁评估后做出的必要决策。

　　简安敏锐的察觉到这次情况的不同，他点头，极力表现出“宠物的可靠”。

　　临出门前，艾瑞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的甩下一道指令：“跟着，低头，别看。”

　　他说话还是那么精简。

　　简安立刻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警惕和好奇压进心底，将自己缩成一个沉默的，温顺的影子，紧跟在那道挺拔冷漠的背影之后。

　　一路上步履不停，只记得脚下从草地变为泥土，又出现泥泞的小路，终于到了集市。

　　集市的风貌只能用余光瞥见零碎的片段：沾满泥污的兽蹄，粗糙的木质摊位，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料、牲畜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

　　艾瑞德走得很快，路径明确，他对周遭投来的各种好奇鄙夷或恐惧的目光视若无睹，那种冰冷的隔离感自然而然的在他们周围清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直到在一个堆满金属零件和古怪工具的摊位前，艾瑞德停下脚步，和摊主——一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獾进行着极其简短简直近乎暗语的交易。简安恪守指令，低着头，目光只能看到地面和来往各种形态的脚爪。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飘了过来，生肉、血液和某种陌生香料混合的味道从不远处一个肉铺中流出，狠狠钻入街上人的鼻孔里。

　　摊主，一头壮硕的野猪兽人，正挥舞着沉重的砍刀，处理着案板上的一大块肉。

　　那肉块颜色深红，肌理间镶嵌着奇特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幽蓝色纹路。一块剥离下来，带着相同蓝色纹路的皮毛被随意扔在角落，那皮毛的质感完全不像任何简安已知的动物。

　　艾瑞德的脚步猛的顿住了。

　　简安几乎撞上他的后背，他抬起头，看到艾瑞德的侧脸。那一刻，简安的心脏几乎停跳。

　　谁、谁？什么？什么东西能让艾瑞德出现这种神色？

　　艾瑞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厌恶，一种深入骨髓的，几乎化为实质杀意的痛苦。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滚着简安从未见过的风暴般的情绪。

　　他倏地伸手，一把抓住简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简安怀疑开始骨头会不会碎掉。他甚至没拿到购买的晶石，就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强硬的将简安从那个摊位前拖拽开来，脚步快的惊人。

　　简安被他拽的踉跄，手腕剧痛，但更大的冲击来自于艾瑞德那完全失控的反应。

　　就在他们几乎要小跑起来离开时，旁边一个堆满谷物的摊位后，一个矮小的身影站了起来，裹着头巾，腰间围着一块花花绿绿的步，应该叫母鸡大婶？

　　她看到了艾瑞德异常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他们来的方向，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某种沉重的，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哀伤。

　　“哎呦，”她拍打着翅膀，声音低低地，像是在驱赶什么不祥的东西，“唉，这世道……快回去吧，怪人，外面不安全。”

　　艾瑞德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更加用力的攥紧简安的手腕，几乎是将他拖回了那间有着冰冷白光的金属小屋。

　　熟悉的冰冷感包裹上来，此刻却带来一丝畸形的安心。

　　艾瑞德又一下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度厌恶的东西。他背对着简安，肩膀绷紧，呼吸似乎比平时重了一丝。

　　简安揉着发红的手腕，心脏仍在狂跳。他看着艾瑞德的背影，那里面不再只是疏离，而是裹挟着一种巨大且无言的悲怆。

　　像阴雨天潮湿的衣服，晒不干，晾不透，霉菌混着臭味，永远裹挟着穿衣服的人。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因紧张而干涩：“你，艾瑞德、你还好吗？”

　　艾瑞德没有回头。

　　良久，他那压抑到极致的声音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建立秩序，”他说，“只是为了更好的决定什么该消失。”

　　说完，他不再言语，走到工作台前，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决绝的收拾整理最重要的物品。

　　只留下简安站在原地，被那句话里蕴含的巨大黑暗和绝望，彻底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