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岁暮阴阳催短景

1、第一章·起

　　我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枚冷钉，死死楔在我的脑海里，分毫动弹不得。耳边是亲友们压抑的悲恸，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那声音，竟比我生前听过的任何雨打芭蕉都要清晰，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让我触摸不到半分真实的哀伤。

　　是啊，我正漂浮着，目睹自己的尸身被熊熊烈火吞噬。脱离了□□的魂魄没了神经末梢传递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超脱与自由，就像挣脱了穿了许多年、早已箍得生疼的旧衣，浑身都轻得要飘起来。

　　“该去投胎了吧……”我这么想着，心里却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真可惜啊，到底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不舍？”

　　冷不丁的，一道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惊得我魂体都颤了颤。

　　我这副货真价实的 “鬼模样”，怎么会有人看得见？

　　我慌忙回头，径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那是个身着乌黑衣袍的男子，袍角绣着暗金色的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着细碎的光。他手里握着一条锁链，锁链上泛着幽幽寒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和我一样，都是虚无缥缈的魂体。

　　“不必害怕，”那人开口了，语气有些冷漠，有点儿像他平日里在衙门处理公事的模样，语气毫无波澜，“我是来渡你前往地府的鬼差。”

　　我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原来那些话本子里说的也不都是骗人的啊。我这么想着，偷偷好奇地打量了这鬼差大人几眼，眉骨清峻，鼻梁高挺，只是周身都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你的时间到了。”随着鬼差大人的话，一条莫名的的道路忽的出现，从我的脚下一直蜿蜒向前，雾气弥漫，望不到尽头，却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向前，我知晓，这通达到我应去的地方。

　　“我们走吧，鬼差大人。”我伸出手，任由对方把那枷锁铁链缚到我的身上，据话本子里说，这是为了防止离魂逃窜，成为孤魂野鬼。

　　鬼差大人似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冲我摆了摆手示意用不着绑我，还冲我说了一句，“你这人倒是奇怪。”

　　“什么？”这么评价我的，这位大人还是第一个。

　　“一般人死了可没你这么平静。”鬼差大人引着我往前走，我跟着他，又听他说：“连头都不回一下，你还真是我渡过的这么多人里的头一个。”

　　我笑了笑，也没做什么解释。我想见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已经知晓他赶不回来，时间又不许我等他，那还有什么可回头的？

　　“鬼差大人，”我忽地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到了那地府，我必须马上去往生吗？”我抱着点儿希望，希望这鬼差大人因着那点儿对我的兴趣，能给我一个想要的回答。

　　“怎么，”那鬼差大人看我一眼，“你有想等的人？”

　　我点头。

　　“去那奈何桥上问问孟婆吧，”鬼差大人伸手拍了拍前面，前方雾气缭绕，隐约得见一片鲜红而诡异的花丛，其中似是有一条无声的河流，缓缓流淌，泛着幽暗的光。

　　想来，这应是那所谓的三途河吧。

　　“多谢大人。” 我朝他弯了弯腰，真心实意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