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5、第五章 糖度70%的失落与星光

　　凌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暖阳还站在原地，掌心紧紧攥着那颗冰凉的蓝色弹珠，仿佛攥着一颗仍在发烫的星星。花园里的阳光依旧明媚，花草芬芳，但她却觉得周遭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

　　他答应了！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虽然附带了一堆堪比食品安全检测报告的要求，但这无疑是巨大的突破！苏暖阳感觉自己轻快得快要飘起来，恨不得立刻绕着草坪跑三圈。她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好那颗“失而复得”的弹珠，放进随身小包最内侧的隔层，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

　　怀揣着巨大的喜悦和即将进行“柠檬挞技术调研”的使命感，苏暖阳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凌家。甚至没注意到二楼书房窗帘后，一道深沉的目光短暂地追随了她的背影片刻。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电脑前，开始疯狂搜索全城所有以甜品出名、尤其是柠檬挞可能做得精致的店铺。她一家家点开看点评、菜单、甚至后厨照片（如果有的話），活像一个严谨的美食侦探。

　　“这家看起来黄油光泽度不错……但挞边好像不够均匀？” “这家评论说偏甜……糖酸比可能不达标。” “这家用的好像是进口柠檬？品种会影响酸度吗？”

　　她一边查，一边认真做笔记，嘴里还念念有词。苏母端水果进来，看到她这副前所未有的研究劲头，惊讶道：“暖暖，你这是要改行做美食评论家？”

　　“哎呀妈，这是学术研究！”苏暖阳头也不抬，语气严肃。

　　最终，她筛选出了三家候选店铺，并精心编辑了一条长信息，将每家店的柠檬挞可能相关的信息（能查到的原料品牌、用户评价中关于酸甜度和口感的描述）尽量客观地罗列出来，发给了凌曜。

　　【根据现有公开信息初步筛选了这三家。但具体糖酸比和黄油熔点可能需要现场检测甚至询问主厨（如果他们愿意透露的话）。你看看哪家数据看起来比较符合要求？或者我们都可以去试试？】

　　她发完信息，抱着手机等待“甲方”审核。心情既期待又忐忑，像等待考试成绩公布。

　　这一次，凌曜的回复来得比以往慢了很多。直到晚上临睡前，手机才亮起。

　　【数据不足，无法精确判断。可基于地理位置最优原则进行抽样检测。明日16：30，地点B。】

　　地点B是她列出的三家店里，距离凌家和她家折中，且环境据说相对安静的一家。

　　苏暖阳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抽样检测……真是充满凌曜风格的约会（？）确认方式。

　　“收到！明天16：30，地点B门口见！”她回复得飞快，后面还加了个小小的太阳表情，发出去后才觉得那个表情可能有点过于活泼，与他冰冷的文字格格不入。但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二天，苏暖阳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那家叫做“Citron”的甜品店门口。店面不大，装修是清新的北欧风格，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色精致的点心。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不断告诉自己放轻松，就像普通朋友一起吃个点心而已。

　　16：30整，一分不差，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凌曜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蓝色细麻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气质清贵又疏离。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下车后，他先是站在原地，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即使是工作日的下午，街边依然有不少行人和车辆。

　　苏暖阳立刻扬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凌曜！你好准时呀！”

　　凌曜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停顿了一秒，似乎在进行人脸识别确认，然后点了点头：“约定的时间是16：30。”他陈述道，仿佛准时是一件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

　　“我们进去吧？我查过了，这家店这个时间段人 usually 比较少。”苏暖阳努力让语气自然，引导着他走向店门。

　　店门口的风铃因为他们的进入而清脆作响。凌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快速扫过发声源，然后才继续跟上。

　　幸运的是，店里果然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苏暖阳选了一个最靠里的、相对隐蔽的卡座。

　　凌曜在她对面坐下，身体姿态显得有些僵硬，目光低垂，落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面上，尽量避免与周围的环境和其他客人产生不必要的视觉接触。

　　一位笑容甜美的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欢迎光临，两位想吃点什么？”

　　苏暖阳正要开口，凌曜却忽然抬起头，看向服务员——虽然目光的落点可能在她肩膀后方——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直接问道：“你们招牌柠檬挞的糖酸比是多少？使用黄油的乳脂含量和熔点范围？挞皮烘烤温度和时长是多少？”

　　服务员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显然CPU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质询干烧了：“啊？这……这个……我需要问一下后厨……”

　　“还有，柠檬是采用的哪个品种？种植地的年平均气温和降雨量是否稳定？”凌曜继续追问，语气认真得像在参加学术答辩。

　　服务员：“……” 她求助般地看向苏暖阳。

　　苏暖阳赶紧打圆场，对着服务员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先看看菜单，等下再点餐。”然后凑近凌曜一点，压低声音，“那个……这些数据可能涉及商业机密，主厨不一定愿意透露的。我们先点一份尝尝看，好不好？你可以……嗯……从口感反推一下？”

　　凌曜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无法直接获取原始数据”的意外情况。他看了看菜单上柠檬挞的图片，又看了看苏暖阳带着恳求的眼神， finally 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苏暖阳松了口气，对服务员说：“就要一份招牌柠檬挞，再要一杯……凌曜，你喝什么？他们家的鲜榨橙汁好像不错。”

　　“温水。70摄氏度。”凌曜接口道。

　　服务员如蒙大赦，赶紧记下逃走了。

　　等待点心的时候，气氛有点微妙的沉默。凌曜拿出平板电脑，开始在上面快速敲打着什么，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曲线和公式，完全沉浸了进去，仿佛刚才那段点餐插曲从未发生。

　　苏暖阳托着腮，安静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移动得飞快，精准而高效。她一点也不觉得被冷落，反而觉得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也很好。至少，他愿意和她坐在同一个空间里。

　　很快，柠檬挞和温水送来了。精致的挞身上点缀着柠檬皮屑和薄荷叶，看起来确实诱人。

　　凌曜放下平板，目光落在柠檬挞上。他没有立刻动叉子，而是从随身带来的一个看起来就很专业的皮夹里，拿出了一支……便携式pH试纸？和一个小型电子温度计？

　　苏暖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极其熟练地用温度计测了测温水温度，确认是70度后，才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他又用一把特制的小刀，极其精确地从柠檬挞上切下极小的一块，用镊子夹着，小心翼翼地在pH试纸上涂抹了一下，对比着色卡。

　　苏暖阳：“……” 她终于明白他说的“抽样检测”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检测”！

　　凌曜记录了几个数据，然后又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品尝美味，而是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口感分析，喉结轻微动了一下。

　　“挞馅糖度估算约70%，酸度主要来源于柠檬汁，pH值约3.2，黄油脂感尚可但香气不足，可能非发酵黄油。挞皮酥脆度达标，但黄油风味融合度欠佳，烘烤时间可能多了15秒。”他睁开眼，平静地给出检测报告，然后看向苏暖阳，“数据记录完毕。你可以食用了。”

　　苏暖阳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汇报数据的俊脸，又看看被他“检测”过的那一角柠檬挞，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可爱？

　　她拿起叉子，尝了一口他检测过区域旁边的部分。酸甜清爽，挞皮酥香，其实很好吃。

　　“我觉得很好吃啊。”她笑着说，“你的标准太严格啦，凌博士。”

　　凌曜看着她，似乎不理解为什么数据明显存在瑕疵的食物会被评价为“好吃”。但他没有反驳，只是又喝了一口70度的温水，然后目光重新回到了平板电脑上，似乎他的“甜品检测任务”已经完成。

　　苏暖阳一边小口吃着柠檬挞，一边尝试找话题。她讲起学校里有趣的课，画室里调不出想要的颜色的烦恼，甚至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只很肥的橘猫。

　　凌曜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上敲击，不知道是在处理工作还是在记录她话里的某些数据。只有在她说起那只猫的毛色在阳光下呈现出特定的RGB值时，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确切地说，是(245, 180, 80)到(250, 190, 90)的渐变。”

　　苏暖阳笑了：“对！就是这个颜色！”

　　虽然对话依旧跨次元，但苏暖阳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他愿意坐在这里，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些没什么营养的日常。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就在苏暖阳的柠檬挞吃到一半时，甜品店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作响，走进来几个说笑着的年轻男女，声音有些大。

　　凌曜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身体。他敲击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原本就略显僵硬的坐姿变得更加不自然，甚至微微向卡座内侧缩了一下。

　　那桌年轻人找了位子坐下，还在高声谈笑。

　　凌曜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平板电脑。

　　“数据采集完毕。环境噪音超标。我需要离开。”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甚至没有看苏暖阳，目光快速扫视着地面，像是在寻找撤离路线。

　　苏暖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是社交场合超出他负荷的信号。

　　“好，那我们走吧。”她立刻放下叉子，也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或挽留。

　　凌曜几乎是立刻朝着门口走去，步伐很快，甚至有些急迫。苏暖阳赶紧跟上，在经过柜台时快速结了账。

　　走出店门，来到相对开阔的街边，凌曜的脚步才稍微放缓，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紧抿着唇。

　　司机立刻将车开了过来。

　　凌曜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动作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凌曜！”苏暖阳叫住他。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广告牌上，没有完全看她。

　　“今天……谢谢你陪我检测柠檬挞。”苏暖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尽管心里有点酸酸的失落，“下次……如果还有需要检测的甜品，再叫我呀？”

　　凌曜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迅速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苏暖阳独自站在街边，傍晚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心里空落落的，像那只吃了一半的柠檬挞，甜里带着一丝清晰的酸涩。

　　虽然知道他并非有意，但被这样 abruptly 地“抛下”，还是难免有些难过。她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他只是需要离开那个环境，不是讨厌你。”她小声对自己说，努力振作起来，“而且，他确实陪你完成了‘检测’，还分享了数据……已经很棒了，苏暖阳，要知足！”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安全回去了吗？刚才那家的挞皮烘烤时间，我会持续关注，争取下次找到更精确的！(^▽^)】

　　这一次，她没有期待立刻收到回复。

　　她收起手机，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虽然约会（？）中途夭折，但她的包里，还装着那颗蓝色的、像星星一样的弹珠。

　　也许对于凌曜来说，今天愿意踏出这一步，和她坐在一个空间里，分享他的“检测数据”，已经是一次了不起的“星际远航”了。

　　而她这颗小太阳，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轨道上，持续发光发热，等待他的飞船下一次的短暂停靠。

　　哪怕每次停靠的时间很短，航线难以预测。

　　但她相信，每一次的靠近，都会在他的星系里，留下一点温暖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