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17、第十七章 余波、暗流与无声的守望

　　休息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室内那片被阳光和代码充斥的宁静空间。苏暖阳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仰起头，闭上眼，任由走廊窗户透进的明媚光线洒在脸上，驱散了一夜守候的疲惫与寒意。

　　成功了。

　　她真的陪他熬过了最黑暗、最崩溃的边缘。那个无声的、紧紧交握的瞬间，那句用他们独特方式表达的“数据备份。谢谢”，像暖流，持续熨帖着她几乎要冻僵的心脏。

　　虽然凌宏远仍未脱离危险，凌家依旧阴云笼罩，但至少，她的星球没有在风暴中彻底倾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修复和重建。

　　这就够了。

　　她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一口气，感觉紧绷了整夜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弛。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蹲守和紧张而酸软麻木，但她浑不在意，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调整好情绪，她直起身，准备悄悄离开，不打扰他专注的自我修复。刚迈出两步，就看到管家端着托盘安静地等在走廊不远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激和一丝复杂的担忧。

　　“苏小姐，”管家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辛苦了！先用点早餐吧，我让人准备房间您休息一下？”

　　托盘里是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和牛奶。

　　苏暖阳确实饿坏了，也没有推辞，接过托盘低声道谢：“谢谢王伯。我就在旁边的小客厅吃就好，不打扰他。”她指了指走廊另一侧的小房间。

　　“哎，好，好。”管家连连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感慨，“昨晚真是多亏了您……少爷他……”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那奇迹般的一幕，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夫人早上离开前也特意吩咐，一定要好好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苏暖阳摇摇头，语气真诚。她不是为了谁的感谢，她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黑暗里沉没。

　　在小客厅简单吃完早餐，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苏暖阳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管家适时地出现，引她到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客房。

　　“苏小姐您先好好休息，这边有任何情况我会立刻通知您。”

　　苏暖阳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沾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无梦的睡眠。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下午天色渐暗才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凌宏远的情况依旧，危重但暂时稳定。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云盘里安安静静，没有新的文件。表姨发来几条信息，说凌曜一直待在休息室没出来，午餐是送进去的，他安静地吃了，然后又继续对着电脑，但情绪似乎平稳了很多。

　　苏暖阳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泛起一丝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恢复得越快，似乎就越不需要她的“导航”了。那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虽然沉重，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被需要感。

　　她甩甩头，把这点小情绪抛开。他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起身洗漱，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去看看情况，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凌宏远特别助理王先生的短信，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小姐，鉴于目前特殊情况，为保障凌曜少爷的静养及凌氏事务的稳妥处理，董事长之前吩咐过，希望您近期能暂居府上，方便照应。您的日常用品会有人即刻去府上取来。望您理解配合。】

　　苏暖阳看着这条短信，愣住了。

　　暂居凌家？这是凌宏远的意思？还是……凌夫人或者管家的主意？是为了方便她照顾凌曜，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软禁”，以便控制消息和外界的影响？

　　心思电转间，她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这种不容商量、直接安排的作风，带着豪门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控制感。

　　但转念一想，凌曜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稳定，外界虎视眈眈，凌家内部暗流涌动，她留在这里，确实能第一时间照应他，也能更好地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而且，这似乎是凌宏远（或者以他的名义）发出的指令，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认可和依赖？

　　权衡再三，她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既然选择了做他的导航员，就不能只享受星光，而畏惧靠近星球的引力场。哪怕这个引力场复杂而充满未知的风险。

　　很快，苏家那边打来了电话，是母亲焦急的声音，确认了凌家派人来取行李的事情，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解。苏暖阳费了一番口舌才安抚好父母，只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同学，暂时借住几天，隐去了其中的惊心动魄和复杂暗流。

　　放下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客房。

　　凌家大宅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佣人们步履轻悄，表情谨慎，偶尔交换的眼神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凝重。

　　她走到休息室外，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键盘敲击声停顿了一下，传来凌曜平稳清冷的声音：“进。”

　　苏暖阳推开门。他依旧坐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屏幕，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专注而冷静，仿佛昨夜那个脆弱崩溃的少年只是她的幻觉。只是他眼底残留的淡淡青黑和依旧过于苍白的脸色，昭示着那场风暴并非虚妄。

　　“感觉好些了吗？”苏暖阳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轻声问。

　　凌曜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依旧在敲击，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系统恢复中。效率78%。”

　　他用效率值来评估自己的状态。苏暖阳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那就好。”她点点头，目光扫过旁边动都没动的午餐餐盘，“能量摄入需要及时补充。需要帮你加热一下吗？”

　　凌曜敲代码的动作顿住了。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处理这个社交性提议，然后摇了摇头：“饱腹感持续。优先级：任务处理。”

　　他又沉浸回他的代码世界，似乎与外界的连接再次减弱了。

　　苏暖阳心里那点细微的失落感又冒了出来。果然，一旦他恢复秩序，就不再需要那么紧密的“导航”了。

　　她轻轻拿起冷掉的餐盘，低声道：“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凌曜没有任何回应，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

　　苏暖阳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看着紧闭的门板，她忽然觉得，昨晚那扇向他内心世界敞开的“通道”，似乎又缓缓关上了，只留下一条狭窄的数据交换接口。

　　她叹了口气，甩开莫名的情绪，决定去找管家了解一下外面的具体情况。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客厅传来隐约的谈话声，语气似乎并不融洽。

　　“……宏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集团现在需要的是稳定，不是急于调整人事和项目！”是凌夫人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锐利和不容置疑。

　　“嫂子，这话就不对了。大哥现在的情况不明，集团群龙无首，股价动荡，正是需要强有力的人站出来稳定局面的时候！一些关键岗位和核心项目不能一直悬而不决，尤其是小曜负责的那个‘星海’项目，投入巨大，现在他这个样子……”一个略显低沉而充满力量的男声回应道，带着一种看似关切实则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凌宏志！他果然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难了！而且直指凌曜负责的核心项目！

　　苏暖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屏息凝神地听下去。

　　“小曜只是需要休息！‘星海’项目一直由他主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情况！”凌夫人的语气强硬起来。

　　“了解情况是一回事，能不能在眼下这种局面下稳住项目、安抚合作方是另一回事！”凌宏志步步紧逼，“嫂子，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也不能拿集团的利益和大哥的心血冒险啊！我已经和几位元老商量过，暂时由我代理接手‘星海’项目，等小曜恢复了再说，这也是为了他好，减轻他的压力……”

　　“不行！”凌夫人断然拒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宏志，你别忘了，小曜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宏远还在，只要小曜还能工作，就轮不到别人来越俎代庖！”

　　“继承人？一个连正常会议都无法出席、需要躲在房间里敲代码的继承人？”凌宏志的语气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嫂子，现实一点吧！凌家需要的是一个能站在台前、应对各方、扛得起事的人，不是一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轻蔑和意图已然赤裸裸。

　　苏暖阳在楼梯上听得气血翻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否定他！在他父亲生死未卜的时候，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她几乎要忍不住冲下去理论，但理智死死拉住了她。她以什么身份插手凌家的内部争斗？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甚至给凌夫人添乱。

　　下面的争执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传来凌宏志不满的冷哼和离开的脚步声。

　　苏暖阳悄悄退回走廊阴影里，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愤怒和后怕交织。她终于切身感受到了豪门内部的冷酷和残酷。凌曜躲过了自身的风暴，却即将面对来自家族内部的、更加凶险的惊涛骇浪。

　　而他，甚至可能还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沉浸在他以为安全稳定的代码世界里。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再次涌上心头。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快步走回休息室门口，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凌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对刚刚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苏暖阳走到他面前，挡住了部分屏幕的光线。

　　凌曜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住了，他有些不悦地抬起头，眉头微蹙，似乎不满工作被打断。

　　苏暖阳没有理会他的不满，目光直视着他，用尽可能平稳但清晰的语调开口，直接切入核心：“凌曜。外部环境出现新的高优先级变量。涉及你的‘星海’项目。变量属性：威胁。是否需要接收详细数据？”

　　她选择用最直接、最符合他思维模式的方式，向他预警。

　　凌曜眼中的不悦迅速被专注和冷静取代。他放下了放在键盘上的手，身体微微坐直，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暖阳，虽然依旧缺乏情绪波动，但已然进入了问题处理模式。

　　“变量源？”他言简意赅地问。

　　“凌宏志。目标：代理接管‘星海’项目。理由：你当前状态无法有效履行项目管理职责。”苏暖阳尽量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加任何主观情绪。

　　凌曜沉默了几秒，眼底飞速地掠过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流般的计算光芒。然后，他极其冷静地吐出一句话：“权限验证失败。理由不成立。”

　　他似乎完全从技术的、逻辑的角度否定了凌宏志的要求。

　　“但对方正在联合其他股东施压。”苏暖阳补充道，点出其中的权力博弈因素，这是凌曜可能忽略或不愿处理的层面。

　　凌曜的眉头再次蹙起，这次不是因为被打扰，而是像遇到了一个无法用纯逻辑解决的难题。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父亲……的指令？”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苏暖阳瞬间明白了他的逻辑——在他认知里，项目的最高权限来自于父亲凌宏远，只要父亲没有下达转移指令，凌宏志的要求就是非法的。

　　“目前没有。”苏暖阳肯定地回答，“凌伯母正在尽力阻止。”

　　凌曜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了关键数据支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核心数据加密等级：最高。访问权限：唯一。物理服务器定位：保密。威胁变量可控。”

　　他迅速从技术层面评估了项目安全性，得出了“可控”的结论。仿佛那只是一次需要升级防火墙的网络攻击。

　　苏暖阳看着他这副纯粹技术化的反应，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他根本不明白，那些人想要的或许不是数据本身，而是项目的控制权，是把他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来的借口！

　　“技术层面或许可控，”她尝试引导他看向更复杂的局面，“但舆论和股东压力呢？如果他们以你无法承担管理职责为由，强行通过决议……”

　　凌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脸上明显露出了抗拒和困惑的神情。他似乎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这种“不按规则出牌”的、充满人情世故的争斗。

　　“……无法理解。”他最终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逻辑错误。项目管理效率与社交表现无关。”

　　他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项目的价值在于其本身的技术含量和完成度，而不是由谁来管理或者如何应对股东。

　　苏暖阳知道，短时间内无法让他理解这些复杂的潜规则。她换了一种方式：“那么，是否需要提升你的‘管理职责履行表现’可见度？以提供数据支持，反驳对方理由？”

　　凌曜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比如，”苏暖阳斟酌着用词，“是否可以定期输出‘星海’项目的阶段性进展报告？用数据和成果说话？或者……在必要情况下，参与一次极简模式的视频会议，只做技术汇报？”

　　她提出的是在他舒适区内、却能有效证明他能力的方案。

　　凌曜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节拍，像是在进行风险评估和收益计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进展报告。可执行。视频会议……环境参数需绝对可控。议程需预先精确设定。非必要，不启动。”

　　他接受了相对简单的方案，对视频会议保持了极高的警惕和苛刻的条件。

　　“明白。”苏暖阳松了口气。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至少他愿意为了守住项目而做出妥协和努力。

　　“我会协助你准备报告需要的‘非技术性数据包装’。”她主动请缨。那些如何将技术成果转化为能让股东和外界看懂的表述，是他的短板，却是她的长处。

　　凌曜看了她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可。数据交换协议启动。”

　　他又把她纳入了他的“任务系统”，成为了一个有用的“外部处理器”。

　　苏暖阳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的振奋。

　　“收到。”她扬起一个坚定的笑容，“协议生效。”

　　就在这时，凌曜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一条新信息的预览，发信人赫然是【凌宏志】！

　　凌曜的目光扫过屏幕，眉头瞬间拧紧，脸上露出了极其厌恶和抗拒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病毒代码，直接伸手将手机屏幕按熄，甚至下意识地将手机推远了一些。

　　苏暖阳的心也跟着一紧。凌宏志的动作好快！已经开始直接联系凌曜施压了吗？

　　“噪声信号。”凌曜冷冰冰地陈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已屏蔽。”

　　苏暖阳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单纯依靠“屏蔽”来应对的样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技术层面的威胁或许可控，但人心叵测的暗箭，又岂是简单的“屏蔽”能够抵挡的？

　　她看着重新沉浸回代码世界、试图用秩序对抗混乱的凌曜，又想起楼下凌宏志那志在必得的架势和凌夫人独自支撑的艰难。

　　一场无声的战役，已然打响。

　　而她这个“导航员”，接下来的任务，恐怕不再仅仅是引导他避开 sensory overload（感官过载），更要开始协助他， navigating the treacherous waters of family politics（ navigating the treacherous waters of family politics （在家族政治的险恶水域中航行））。

　　前方的航道，迷雾重重，暗礁遍布。

　　但她握紧了手心，目光坚定。

　　无论多难，她都会在他的星系里，继续为他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