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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荒星异客 ...

  •   阿尔萨星系的星尘还在宇宙中漂浮,像被打碎的琉璃,折射着冰冷的光。

      格雷站在机甲残骸的边缘,脚下的步伐有条不紊,军靴的靴底碾过凝结的异兽酸液结晶,发出细碎的沉闷咯吱声。

      那声音在空旷的荒星上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碾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异兽尸骸腐烂的腥气,这是战争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印记,也是他此刻心境的写照——沉重,且带着无法言说的压抑。

      他抬手按了按帽檐,试图遮住额前垂落的灰色短发。那抹在虫族眼中与衰败的精神海相似的、象征“不详”的颜色,像一道烙印,从小就刻在他身上。

      孤儿院的老师曾说,灰色头发的虫注定要沾染不幸,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小时候他不懂,直到一次训练中,他因为精神力波动导致队友受伤,那些“不详”的议论声便再也挥之不去。

      如今看着这抹灰发,他总想起精神力衰竭时精神海内翻涌的灰暗雾霭,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连指节都泛了白。

      他怕,怕这“不详”真的会夺走他最后仅剩的、利诺斯的线索。

      三天前,帝国军部正式确认“月之银辉”第四军少将利诺斯在反物质炸弹爆炸中“牺牲”,遗体与机甲残骸一同消失在阿尔萨星的核心区域,连同着这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他被擢升为第四军少将的任命书。

      消息传来时,格雷正在整理第四军的战损报告,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水在报告上晕开,像一朵难看的污渍。

      虽说在利诺斯的机甲离开舰艇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有了这样的觉悟,但他依旧不信,那个在战场上总能带着“月之银辉”绝境逢生、连异兽酸液灼伤手臂都能咬着牙继续指挥的人,会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消失在星尘里。

      利诺斯是他的长官,是他在孤儿院一同长大、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的兄弟,是他在这个冰冷的虫族世界里少数觉得“温暖”的存在。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递交了现场勘查申请,哪怕军部说“残骸已无探查价值”,他也要亲自来看看——他要找到利诺斯还活着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片衣角,一块机甲碎片。

      “少将,前方三公里处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不是异兽残留,也不是机甲部件的辐射。”通讯器里传来侦查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奇怪,像是某种……未被记录过的生物信号。”

      格雷的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粒子枪,枪身的冰冷触感透过手套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镇定。

      阿尔萨星经历过异兽狂潮和反物质爆炸,早已是寸草不生的荒星,除了清理战场的帝国军,不该有其他活物。

      他抬眼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只有扭曲的岩石和散落的机甲碎片,像一片被遗弃的坟场。

      风卷起沙尘,吹得他额前的灰发贴在脸颊,那抹灰暗的颜色让他心头莫名一沉——难道连利诺斯的最后一点线索,都要被这“不详”所阻碍?

      “继续侦查,我亲自过去。”

      格雷的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他迈开步子,银灰色的军装在荒星的风沙中猎猎作响,袖口处那道未完全消退的疤痕正是不久前阿尔萨战役初期为掩护利诺斯被异兽酸液灼伤的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那道疤痕曾一度被利诺斯调侃是他个人的“勋章”,可此刻看着它,格雷只觉得心脏被揪得生疼。

      如果当时他能更敏锐一些,利诺斯是不是就不用亲自驾驶机甲冲入兽潮核心?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牺牲”?

      越是靠近异常能量源,空气中的焦糊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淡淡草木气息的味道。

      格雷皱了皱眉,这种味道他从未在任何已知星球上闻到过,既没有虫族星球常见的金属锈味,也没有异兽身上的腥气,像是某种从未被帝国星图记录过的植物散发的气息,透着一股全然陌生的生机。

      这让他更加警惕:在如今这片已然被划定为死亡的星系间,任何“生机”都可能意味着潜在的危险。

      转过一块巨大的、被爆炸掀翻的岩石,在看清不远处的景象后,格雷的瞳孔骤然收缩。

      岩石后方的凹陷处,躺着一个人。

      不是帝国军的军装,而是一身从未见过的、材质柔软的白色连帽卫衣,卫衣上沾着不少星尘和泥土,帽子滑落下来,露出一头柔软的黑发。

      那人蜷缩着身子,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显然还活着。

      格雷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的手腕——没有帝国军的身份芯片,也没有雄虫特有的信息素腺体标识。

      手指按在粒子枪的扳机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可当他看清对方的脸时,动作却僵住了。

      原因很简单,这张脸太“干净”了。

      没有虫族常见的纹路,也没有因战斗留下的疤痕,皮肤细腻得像未经世事的温室植株,连眉骨的弧度都带着一种柔和的、不属于虫族的线条。尤其是那双紧闭的眼睛,长睫纤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让格雷想起了军部培育室里,那些被精心呵护的稀有药用植物,脆弱,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他见过无数种族的生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除却这大体还是相似的外貌,没有虫族的特征,也没有异能波动,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害”,可偏偏出现在反物质爆炸的核心区域。

      这太反常了,反常到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人,会不会和利诺斯的“失踪”有关?

      “醒着就别装睡了。”

      格雷的声音没有温度,却刻意放轻了语调,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威胁,更不想在可能存在利诺斯线索的地方,闹出不必要的动静。

      靴尖轻轻踢了踢对方的脚踝,格雷又道:“这里是阿尔萨星帝国军事管制区,你是谁?”

      凹陷处的人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最深沉的夜空,没有虫族眼睛特有的、会随情绪变化的光泽,却带着一种警惕的、又藏着几分茫然的锐利。

      宋子期撑着地面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显然是身体还很虚弱。

      他看着眼前穿着银灰色军装、气势逼人的男人,又扫了一眼周围荒凉的环境,喉咙动了动,语意中包裹着对自己并非初次苏醒的掩饰,发出沙哑的声音:“这里……不是学校的图书馆?我明明在整理古代汉语文献,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咳嗽时胸口起伏,露出卫衣领口下挂着的一枚银色书签,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是他去年生日时,父母亲手为他刻的“平安”二字。

      看到那枚书签,宋子期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指尖下意识摸了摸书签,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在这一片陌生的地方,甚至可能危险就在眼前的时刻,兴许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的的确确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

      想学校图书馆里晒着阳光的书桌,想宿舍楼下卖奶茶的阿姨,想妈妈在电话里叮嘱他“天冷记得加衣服”的声音,想爸爸说“等你放寒假回来,咱们一起去吃你最爱的红烧肉”的笑容。

      可现在,他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是扭曲的岩石和散发着腥气的废墟,还有一个拿着武器、眼神冰冷的男人。这种强烈的落差让他心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但他很快就把情绪压了下去,在陌生的环境里,脆弱是最没用的东西。他是汉语言专业的学生,顺道还辅修了历史,也因为从小到大的爱好读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书,知道“弱肉强食”是所有未知环境的生存法则。虽说不知为什么似乎对话上并没有障碍,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明显不好惹,他必须保持警惕,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往后缩了缩身子,拉开与格雷的距离,眼神重新变得警惕:“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格雷眉头微蹙,对方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

      没有惊慌失措的求饶,反而先质问起自己,这让他对这个“陌生生物”多了几分怀疑。他见过太多在绝境中崩溃的虫,可眼前这个存在,明明看起来那么虚弱,却还能保持清醒的逻辑,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这太不寻常了。

      “我是帝国第四军少将格雷,这里是战场遗迹。”他加重了“少将”两个字的语气,试图用身份压制对方。毕竟,在虫族社会,军职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大多数虫都会因此服从,“倒是你,既没有帝国身份标识,也不属于任何已知种族,突然出现在爆炸核心区,该解释的是你。”

      宋子期心里“咯噔”一下。

      “帝国”“少将”“战场遗迹”,这些词汇都在告诉他,他大概真的不在地球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无助,否则只会任人宰割。

      “我叫宋子期,来自地球。”宋子期抿了抿唇,没有隐瞒自己的名字,却对“地球”的描述格外模糊。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外星”是什么态度,万一对方觉得他是“入侵物种”,直接把他杀了怎么办?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不知道什么爆炸核心区,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刻意强调自己的“弱小”,眼神却紧紧盯着格雷的手,生怕对方突然扣动扳机。他能看到格雷指尖在扳机上的动作,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格雷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找到谎言的痕迹。

      宋子期的眼神很坦诚,坦诚到让他有些不确定,是真的无辜,还是伪装得太好?

      虫族世界里,有太多擅长伪装的虫,他们会用无害的外表掩盖狠毒的心思。

      眼前这个人,会不会也是这样?

      “地球?”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明明对话交流没什么障碍,但这些东西也的确是他过去未曾了解过的,指尖在粒子枪的扳机上轻轻摩挲,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帝国星图里没有这个星球。你说你是学生,学的‘古代汉语’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这种学科?”

      宋子期心里松了口气——对方没直接动手,说明还有谈判的余地。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对方的问题都很尖锐,每一个回答都可能暴露更多信息。

      “我的星球不在你们的星图里,很奇怪吗?”宋子期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他要掌握对话的主动权,不能一直被对方追问,“宇宙那么大,你们没发现的星球多了去了。古代汉语是我们星球的学问,研究的是过去的文字和文献,跟你们这里的东西不一样。你没听过,只能说明你们的星图不够全,不能证明我在撒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把问题抛了回去:“倒是你,一直问我的来历,却不肯说清楚为什么要找我?你到底想从这里得到什么?是想把我当实验品,还是有其他目的?”

      格雷被问得一噎。

      他不能说自己在找利诺斯的线索,这是第四军的机密,更是他最后的希望,绝对不能轻易透露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果军部知道他因为私人感情,把一个“异常生物”和利诺斯的“牺牲”联系起来,不仅会阻止他的勘查,甚至可能把他调离第四军。

      他不能失去第四军,那是利诺斯一手建立的队伍,更是他数年为之奋斗拼搏的战场,其中众数的军雌们身上浓缩着的更是他和利诺斯决定共同守护的重要羁绊。

      “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排除威胁。”他只能找了个最官方的理由,语气尽量保持平静,“阿尔萨星刚经历战争,任何异常生物都可能是隐患。”

      “隐患?”宋子期嗤笑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能听出对方在敷衍,这让他更加警惕,“我手无寸铁,连站都站不稳,能是什么隐患?你要是真怕我有问题,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没必要跟我废话。”

      他说着,反而往前凑了凑,眼底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在赌——赌对方需要他,不会轻易杀他。

      从对方的眼神里,他能看到一丝“急切”,那种急切不像是对“威胁”的忌惮,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更多生存空间。

      “但你没有,说明你需要我。”宋子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格雷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实则尖锐的年轻人,心里的怀疑更甚。

      普通学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更不会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清醒的逻辑,甚至反过来拿捏他。难道他真的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比如第二军的人?毕竟阿尔萨战役的情报一直有疑点,第二军早就想吞并第四军的势力,如果他们故意派个“异常生物”来扰乱他的勘查,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又觉得不对。

      宋子期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没有任何虫族势力的能量残留,连衣服的材质都透着“无害”。那种柔软的布料,在虫族世界里只有最高等级的雄虫才会用,可眼前这个人,明显不是雄虫。

      而且他提到的“图书馆”“古代汉语”,听起来像是和平世界才会有的东西,不像是能培养出探子的地方。

      两种猜测在格雷的心里反复拉扯,让他有些烦躁。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试图平复情绪——利诺斯教过他,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

      “想活下去,就跟我走。”格雷最终还是压下了疑虑,他需要从宋子期身上找到线索,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

      “我可以给你提供庇护,让你在这个世界顺利活下去。但作为交换,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的星球,你的来历,还有你来到这里的所有细节。”

      “我凭什么相信你?”宋子期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往后退了退。

      他不是不心动,“庇护”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诱人的条件。可他不敢轻易相信,这个世界太陌生了,眼前的男人虽然说了“庇护”,却没说“庇护”的代价。

      万一对方把他带回去,不是提供帮助,而是关起来做实验怎么办?他看过太多科幻电影,知道“外星生物”在未知文明里的下场往往很悲惨。

      “你说提供庇护,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把我带回去做实验?”宋子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真的恐惧,“对我这个‘异常生物’做点什么,不是很正常吗?除非你告诉我,你找我的真正目的。否则,我不会跟你走。”

      格雷的脸色沉了沉。他不习惯被人拿捏,更不喜欢这种互相试探的拉扯。

      在军队里,他发布的命令从来都是被严格执行,没有虫敢跟他讨价还价。

      可眼前这个人,偏偏打破了他的习惯。

      “你没有选择。”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抬手将粒子枪举了起来,枪口对准宋子期的胸口。

      他知道这样很冒险,万一对方真的不怕死,他就没辙了。可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侦查兵还在等着他的指令,机甲残骸的检查也需要他回去安排。

      “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这里等着被异兽吃掉。我没时间跟你耗。”

      宋子期的身体僵住了,心脏狂跳。冰冷的枪口对着自己的胸口,死亡的威胁瞬间笼罩下来。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还年轻,还没毕业,还没来得及给父母尽孝,还没吃够爸爸做的红烧肉,还没有让妈妈看到他的生活走上正轨,他不想死在这里。

      可他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他轻易妥协。

      他盯着格雷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动摇:“你不敢开枪。”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坚持着,“你需要我,所以你不会杀我。如果你真的想动手,刚才就不会跟我废话这么久了。”

      他在赌,赌对方的“需要”大于“杀意”。从对方反复追问他的来历来看,这个人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就不会死。

      空气瞬间凝固。

      格雷握着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不得不承认,宋子期说对了,他不能杀这个人,至少现在不能。利诺斯的线索还没找到,这个人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可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

      格雷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枪。枪身的冰冷触感消失,可他心里的压力一点都没减。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当实验品。”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只是需要你的信息,仅此而已。”

      宋子期盯着他看了很久,试图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能看到格雷眼底的挣扎,能看到对方额前的灰发被风吹得乱飞,能看到对方下意识地想把头发拨到耳后,却又在触碰到发丝的瞬间猛地收回手。

      那一瞬间的笨拙,让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少将,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坏。

      而方才那双同发色一般灰色的眼眸,隐隐似乎也有什么足以让他分辨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个人,好像也有自己的“软肋”。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远处突然传来异兽的尖啸,沙尘被风吹得更烈,格雷的脸色骤变:“没时间了,快走!”

      宋子期看着格雷紧绷的侧脸,又听着越来越近的兽啸,咬了咬牙只得跟上——他没有选择。

      只是他不知道,跟着这个灰发少将离开,等待他的,是一个完全颠覆认知的世界。

      而他口袋里的那张画着颜文字的便签,将成为拯救许多生命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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