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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寻得一丝丝痕迹 ...

  •   秋日清晨的寒霜像一层薄雾浮在军营的上空,增添了几分湿润,也让深秋更冷了几分。
      苏稚裹着被子蜷缩得像一条冬虫,可是睡意早就被帐篷外的操练声搅散得差不多了。
      挣扎了好久,她才缓缓睁开眼。
      伸头探了一眼暖炉,炉碳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散着微弱的暖意,窗外透着青瓷一般的天色,耳边回荡着一阵一阵战士们挥动棍棒敲击空气的震响。
      苏稚还是决定起来。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穿着。她头发全部挽起来了,垂下一束马尾辫,穿了一件亚麻色的夹棉褂子,袖口束了起来,也换上短的裙褂,长的裤子,裤腿塞进了长靴。利落清爽,明眸善睐,宛若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她手里拿着昨天没吃完的饼子,一边吃,一边站在板子上,看着不远处在校场上训练的士兵们,空旷的眼海里隐隐翻动着心底里盘算的暗波,眼底下闪过的一抹抹冷意就像前面士兵挥动长戟在空气中划出的寒光。
      她扩散的目光里在萧铎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萧铎约摸三十岁出头,十年前就是二十岁,又是将军,官位是子承父业,还是立了军功而得?他是一直都在这个军营,还是途中调配过来?
      接着,又移向站在萧铎旁边的卫领:萧铎唤他做“叔”,叔父辈的人物,副将的身份,士兵对他恭敬,从他身上应该也能打听到陈年旧事。
      她又想起了昨晚那个自己救治的陆峥:这个人也是副将,我把他治好,是他的救命恩人,应该是最容易熟络。
      还有那三个老军医,如果是太医院出身,那就是父亲的同僚……
      她的思绪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拧成了一条线,线上串联的每一个人物排着先后不同的位置,目光也一点一点收了回来,投落在手上的饼子上,视线聚焦处却看到饼子后面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她定睛一看,是冷着脸的萧铎!
      她赶紧舒展了双眉,眼睛睁圆,嘴角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手里拿着大饼子,挥挥手,道一声:“萧将军早~”
      萧铎看了看她的打扮,审问的语气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啊,起得太早,起床气没过,我在发呆~”苏稚鼓了鼓嘴,叹了叹。
      “你把陆副将需要的药留下,我让人送你回城。”
      “那不行!”苏稚连忙拒绝,急中生智搬出为医者的道理,“所谓医者父母心,陆将军还没脱离危险,我怎么就可以这样走了?”
      萧铎冷嗤一笑,嘲讽着她:“你跟我说医者父母心?你昨晚可是拿了两条金条子,你腰间的布袋子,走起路来都是银子碰撞的声音!”
      苏稚不以为然,歪头眨了眨眼,“那我确实把陆将军的伤势止住了,保住了胳膊,也保住了性命~”
      萧铎无言以对,他别过脸,呼出一口白气,“这是军营,不可留女子。陆将军的情况,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将军,我不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我觉得将军你,不对,是每个战士,都还需要一个心灵手巧的军医。”苏稚故意把声音讲得柔柔糯糯。
      萧铎眉头一蹙,两手一叉腰,勾了勾嘴角,“我军营里已经有了三名军医,而且都是太医院的一把手,苏姑娘,”他顿了顿,眼底下抹过一丝的不屑,“你来路不明,有什么资质来毛遂自荐?”
      苏稚把饼子用手帕包起来,塞到棉衣的夹层口袋里,小步走到萧铎跟前,仰头与他对视,眉眼随着嘴角的上扬而盈盈含笑,她温柔又坚定地告诉他:“将军大人,你会需要我的。”
      萧铎的瞳光微微震烁,鼻息一屏一放,他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调整了呼吸,“本将军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自诩不凡的高傲女子。”
      “将军觉得我医术不够?”苏稚质问他。
      萧铎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经过昨晚的见证,她的沉稳不惧,娴熟又独特的医治手法,明显有着一套是大靖所有大夫不具备的技艺,可是她没有任何的背景加持,来历不明,她还是女子,根本不可能答应让她留下来……
      苏稚好像看穿了萧铎的迟疑,她特意往前几步,又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七天,陆将军的伤势需要七日的时间来照料,如果这七天里我能向将军你证明我的作用,你就答应我留在军中,如何?”
      “不可能。”萧铎冷冷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又走了回来,“差不多就去熬药,陆将军的伤还在等着你。”
      说完,又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眉峰微微蹙起,好像在等苏稚开口又与他理论一番。
      怎料苏稚只淡淡一笑,颔了颔首,便转身先走了,萧铎又是一阵堵……
      转过脸去的苏稚,眼神的光瞬间就暗淡了下去,生出一层漠视感,就连走路身姿都潇洒恣意。
      萧铎目送的视线直到卫领走到了身边,他才收了回来。
      卫领看着苏稚远去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心头。
      “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这苏姑娘昨晚施针的手法和一个人很像?”
      “嗯,”萧铎嗓音低沉着说,“昨晚就看出来了,像十年前的苏太医。”他说着,便抬起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疤痕,“要不是有苏太医及时施针救治,我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萧铎抬头看了看天空,嗓音哀沉悲凉,“这片天地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守护。”
      卫领缓缓吐出一缕叹息,“苏姑娘应该不是苏家人,苏家十几口,在苏太医死了之后,也被赐死在了牢狱里,算是灭门了。”
      “我知道。”
      卫领提及到“灭门”一词的时候,萧铎的眼神停顿了一下,眼里的光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缓缓转过身,披着那一身沉沉的盔甲,继续回到校场训练去了。
      卫领刚说完就后悔不已了,他不应该提起的……苏白于萧铎而言,有救命之恩,更有救父之恩,苏白的死,苏家被灭门的悲惨,这些年来都是萧铎心头散不去的阴霾。
      卫领刚毅的脸上也多了一层像秋霜那般的沉寂,他抬起头,与没有什么温度的朝阳来了个面碰面,他强睁着眼睛,眼皮子眨啊眨,萧瑟的秋风一吹,摩擦得眼角上的皱纹生疼,再眨几下,他的眼眶却泛了红。
      ……
      军中不止萧铎和卫领在苏稚身上看到了故人之姿。
      孙老从苏稚进入到军营医帐,再到她抓药碾药熬煮……他就一直看着她。
      苏稚撑着脸,在等药汤煮沸,歪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察觉到孙老向她投去的异样目光,她问道:“孙大夫,您怎么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孙老放下手中的医书,站了起身,眼角的褶皱夹着慈祥的笑意,“苏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是大靖人?”
      苏稚的瞳孔骤缩了一下,转而很快就松弛了下去,摇摇头,“我不是,我是西域人。”
      “可姑娘并没有西域人那种轮廓……”
      “祖上在大靖建朝之前,因为战难,逃到西域去了,祖孙三代都在西域落了根,我是家中第四代。”苏稚有模有样地讲着自己早就设定好的背景身份。
      “那姑娘的医术也是家族所传?”
      “嗯,”苏稚点点头,她假装不经意探问道,“孙大夫是担心我来历不明,是细作?”
      孙老一愣,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不是,姑娘误会,孙某只是觉得你像一位故友。”
      “故友?”苏稚的心一紧,第六感告诉她,孙老口中的故友就是她的父亲苏白。
      于是,她夹了夹炉子里的柴火,漫不经心地喃喃一句:“能给孙老记住的,应该是感情很不错的友人吧~”
      孙老听了整个人一下子晃了神,这时药汤煮沸的“咕咚咕咚”把他从思绪了拉了回来,眼底晦暗,他苦苦一笑,“他是个很好的人,医者心,医者德,对了,他的银针也很厉害,用针用得出神入化,萧老将军当年脑伤不醒,就是他用一根针给救回来了!”
      他讲着讲着声音就有些哽咽,赶紧转过头,背过身,假装要在架子上翻找翻找医书。
      苏稚站起身,看着孙老的后背,眼眶不由得湿润。
      她缓缓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盯着炉子里的火,她握着木柴的手也僵在了原地。跳跃的火光在她的瞳孔里一点点放大放大,她紧抿着嘴,抿得双唇都发了白。
      “爹爹……”
      她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苏父,鼻子发酸,眼眶也涩疼起来,她难掩激动,一边擦拭着泪花,一边继续看着火候,忍不住两声的抽泣,又引起了孙太医的注意。
      孙太医正想把几本医书放到外头透透风,听到苏稚的抽泣,便折了回来,他走上前,关切问道:“苏姑娘,你怎么哭了?”
      苏稚干笑了笑,擦擦眼,解释道:“烟火烘的~”
      孙老放心点了点头,“你站到这边,这边不是风口,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好~”苏稚挪了挪地方,正好瞧见孙老手里的医书。
      “《头疾手札》?”
      苏稚瞳孔又一次震烁,她八岁开始就在苏白的书房翻阅各种医书,这套书是孤本,是她父亲的!如果没记错,第三册还有她小时候在上面画的红色圈圈……
      “哦,”孙老摊了摊手中的一套书,“拿出去晒晒。”
      苏稚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她轻轻吁了口气,问道:“这一套书记录的都是民间一些有关头病的疑难杂症,军中也有人得了棘手的头病?”
      “苏姑娘你也看过这套书?”苏老向她投去期许目光。
      “看过,我记得书中有个人就是脑子里爬了一条水蛭进去,从发病到死,不过两年的时间,他一直头痛欲裂,直到死了,那水蛭才从鼻腔里爬了出来。”苏稚大概说了说故事,又补充一句,“记录者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没有批注方法,但是在西域,有人曾用蜂蜜,就把爬进鼻子的水蛭诱了出来~”
      孙老心头一亮,把苏稚刚才的问题回答上来:“如果有人因为每每做噩梦,都得头痛欲裂两三天,严重起来吃不下东西,我把这三册书都翻遍了,都找不到办法,苏姑娘从西域而来,见的天地比孙某广阔,你对此,可有高见?”
      苏稚探问道:“那个人是萧将军?”
      “你看出来了?”孙老震惊。
      苏稚不语,淡淡地笑了笑,谦虚地回答孙老:“孙大夫,高见不敢说,但是您不妨与我说说将军的具体情况,我可能会有办法。”
      孙老迟疑了一下,“这需要得到将军的同意,否则,我得掉人头。”
      苏稚听到“掉人头”,立马就想到自己父亲就是被处以军刑砍了头,每每午夜梦回,她都能梦到这个场景,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悲痛,“那孙大夫去与将军说说,看看他是想被头病折磨致死,还是被我来医治。”
      苏稚眉眼弯弯地说着,笑意却晦涩,语气之中都是对萧铎明里暗里的嘲讽。
      孙老赶紧打住“你这是对将军不敬,被别人听到得挨打板子了!”
      苏稚抿抿嘴,两手一背,“我去给陆将军送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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