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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舍离别 ...

  •   我收拾好回老家的行李,下午四点,动身前往车站。路上,我心里空茫茫一片,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不舍。

      当我走到车站附近,一眼就看到了夏林和霍杰。他们都穿着简单的T恤,站在大树下,似乎已经等了我很久。夏林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在我身上一触即离。

      “华晓!”霍杰朝我挥了挥手,笑着迎了上来。

      夏林走到我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两瓶冒着冷气的芬达递给我,又拿出一袋香蕉。“路上吃,你喜欢吃香蕉对不对?”

      我点点头,接过芬达和香蕉,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流,眼里也快要流出泪来。除了他,我不曾记得任何人询问、在意或牢记我不经意间流露的喜好。

      我们三人坐上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一路上,霍杰不停地找话说,活跃气氛。

      夏林则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手指一直有节奏的拍打着膝盖,偶尔还会偏头看我一眼,有时眨眨眼欲言又止、有时睁着眼睛发呆,眼神里总透着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他时而深呼吸,手指微微颤抖,然后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是什么让他如此挣扎?我不敢去想,却又无法不想。

      一个小时后,车很快就到了终点站。市中心人声鼎沸,熙攘如潮。夏林和霍杰陪我在市中心下车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陪我找到第二趟车,送我坐上回老家的车。我们故意走得很慢,争取多一点时间相处,而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来往的乘客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尘土的味道。公交车还需再等一些乘客才能发动。夏林和霍杰就站在车窗外。

      夏林久久地凝望着车里的我,终于不似从前闪躲,仿佛那是最后一次相见般珍惜。他清澈的双眸,充满了不舍和一种令人心疼的、无能为力的悲伤。霍杰则在旁边,偶尔和夏林说几句,又或者焦急地看向车站的入口。

      我心里酸涩难当,眼睛渐渐模糊。

      我有很多话想对夏林说,关于那个被修改的志愿,关于我心底最真实的不甘,关于我无法太自私不顾及家庭经济,关于我对他那些深重的感情和依赖,但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是不停地摇手,示意他不要再送了、赶紧回去吧。

      六月的天,五六点依然阳光明媚。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姿,却也拉长了身后孤独的影子。他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定定地站在站台的大树下,纹丝不动、一言不发。他的身姿、他的眼神,那么清晰、永远那么明亮,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车子微微一震,终于要发动了。我不敢再看他,生怕泪水会决堤。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用力咬紧下唇。

      当车子驶出车站,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向他。他果然还在那里,那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阳光依旧明媚,树影婆娑,他的脸上,一定还有发光的叶子在闪烁。

      我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手里还残留着绿芬达冰凉的触感,深吸一口气,昂头望向窗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湿遍了脸颊。

      我的初中时代,连同我所有关于师大附中的梦想,都随着这场无言的送别,彻底落幕了。

      暑假在老家,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老家没有空调,白日里热得人昏昏欲睡,我便选择白天睡觉,晚上看书。夜幕降临,凉风习习,我在昏黄的台灯下,翻看着旧课本,背诵着英语课文。

      每过几天,夏林都会给我打电话,询问作业进度,偶尔也聊些朋友间的趣事。电话那头,他的声音那么清朗,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暑假的闷热。日子就这样在学习和电话线的连接中,泛着淡淡甜意。

      只是有一天,这种平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打破了。我上吐下泻,浑身乏力,躺在床上像一滩烂泥。高烧来势汹汹,烧得我迷迷糊糊,头痛欲裂。实在撑不住了,家里人赶紧带我去姑妈诊所输液。

      姑妈看到我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摇头,嘴里却忍不住抱怨:“在城里好好的,一回乡下就拉肚子,我看就是家里那些陈年的剩菜,加上卫生习惯不好!真是,好好一个孩子给折腾成这样!”

      躺在诊所的病床上,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一点点滴入我的血管。我感到浑身发冷,连带着心底也生出几分孤独。

      想到夏林可能会继续往家里打电话,趁前台休息时,我给夏林打了电话。
      “我病了,不在家。你不用给我打电话。”我本可以不提生病,但想博取一些他的关心。

      “怎么了?你生什么病了?”他本来笑嘻嘻的语气突然变得紧张。

      “没事,就是有点发烧,输液几天就行了。”

      “现在在哪里?”他又追问,仿佛在期待什么。

      “就在我姑妈诊所。”我心想具体位置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就是你姑妈在别墅区旁边那个诊所对不对?”他声音高了快了一点,有些激动。

      “对,我姑妈在那儿有个诊所,离我家近,我就去呆几天。”原来他记得很早之前我无意说起的细节。

      “我妈单位的领导就在那个小区。”他的语气稍作停顿,似乎在思索,“嗯......我正好这几天去。”

      “哦,这里挺漂亮的。你来过吗?”我兴奋地问他。简直难以置信,太奇妙了。

      “还没去过。他们早说让我暑假过去玩儿,一直还没去。”

      “去别人家会有些不方便,你确定你会去吗?”我有些担忧,虽然很期待看到他,但也怕他会拘束。

      “我妈是老员工了,和领导家关系特别好。”他笑出了声,似乎什么都不怕。

      老家发展相对落后,地广人稀。诊所的位置恰好在一个远近闻名的别墅区旁边,那里算是一个地标。以前闲聊时,我曾经提过老家的大致位置,旁边有个别墅区。他当时就说过,妈妈单位领导家就在那里。我没想到,他竟然因此能来看我。

      第二天清晨,我迷迷糊糊地从诊所的病床上醒来,便听到门外传来前台护士轻声的招呼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是夏林。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我真的没有看错,他竟然出现在我老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诊所里!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目光落在我的病床上时,流露出担忧。

      他走到床边,放下手中的背包,语气轻松得像是逛超市偶遇一般:“哎,华晓,你好点了没?我正好要来叔叔家,你就在这里,顺路来看看你。”

      他说的“顺路”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我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我看着他,抿起嘴笑了,长舒一口气:他为了我,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呈现笨拙却又真心的在意。

      “你怎么……”我刚想做起来,又身体发虚倒下了。

      “别说了,你躺着。”他打断我,然后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姑妈笑着打招呼,“阿姨好。”

      姨妈是诊所的负责人,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她看到夏林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了他。

      夏林得体稳重,与姑妈的交谈自如轻松,仿佛与长辈打交道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我想如果换作是我,初次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面对一个不熟悉的长辈,一定会表现得局促不安,甚至手足无措。但他却能如此随意、自信、健谈,这让我由衷地感到钦佩,也喜欢他这副自信的样子。

      接下来的三天,夏林都回来诊所里陪我。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陪我输液、看书,偶尔聊几句,说起霍杰他们又干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不知他是如何跟母亲解释,又如何说服了领导叔叔,总之他在领导家住了三天,每天按时来诊所“顺路”看我。

      我确已忘记我们当时在聊些什么。生活那般单调,除了学习,又哪能有什么话题呢?无非就是一个忍着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一个憋着周旋“不喜欢你我来干嘛”。那份小心翼翼和呼之欲出的情愫,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我们都在等着对方先露馅,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意。

      “天那么热,”夏林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你看你可怜的,大夏天却穿着厚厚的毛衣,还那么冷。”

      我身上因为发烧和输液,确实感到阵阵发冷。我裹紧了被子,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心疼是那样真切,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我感到温暖。

      三天之后,我的烧终于退了,但仍浑身无力。

      夏林陪着我走出诊所,送我上车回家。我们像两个完成了一场无声仪式的人,在车站自然地分离。站在车门旁,我心里万分不舍,回家也没什么更向往的事情可做,宁可多留片刻,多看他一眼,但也没有借口再逗留。诊所毕竟是姑妈开的,再呆着,恐怕姑妈要发现我们俩没完没了、有异常状况。

      诊所外,天还在下着雨。本来是个美丽的别墅区,风景很好,可惜下着雨也不好散步了。我的脚步没有停留,他也没有挽留。我心里犹豫要不要停下,期待他叫我,哪怕只是随口多问一句。也许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挽留,大概能找的借口都用完了吧。

      他默默地站在车外,没有撑伞,只能任由雨滴打在身上,我看不清他的脸。
      这次车发动得比较快,我坐在车窗边,透过模糊的雨幕看着他。我想他也该回自己家了吧,他不能在别人家住太久,也没和父母分开过这么久。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颠簸,溅起很多泥水。我的心也跟着起伏。夏林对我的用心肯定是真诚的,但是其中多少是因为喜欢、多少只是同学间的欣赏和关心。他总是不会挽留,何时我才能听到他明确的心意,何时我们的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我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回我家了。”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啥时候回的?”我非常意外,他居然这么着急回家。

      下午天你刚一走,我就坐下一趟车回家了。”他回答,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羞涩。

      “不好意思,”我感到一丝愧疚,“我感觉我好像有点亏待你啊。你大老远来,应该至少让你来我家吃个饭。”

      “没关系,”他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以后肯定有机会。以后一定去。”

      我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咀嚼,心里像有只小鸟在欢快地歌唱。他说以后一定还会来我家,那是什么意思?他来我家干嘛啊?

      我那时觉得他真的很自信、沉稳,又颇会说话。这对我而言,无疑是又一个含蓄而又甜蜜的承诺。

      看不到他的暑假是那么漫长。然而,因为看到了他,那几天的虚脱和病痛也变得非常值得。

      我心里清楚,他是特意为我而来,这点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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