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与舟》剪草木影

4、第四章

　　说起来，我感觉我应该是异性恋才对，从小到大都没想过与同性还有可能。但是舟舟不在这个范围内，可以说T跟我的关系已经超过了人类三种关系的界限，像是soulmate。有点酸唧唧的说法，但的确如此。

　　可以这么说，如果舟舟想跟我做朋友，我们就是朋友；想跟我成为亲人，我们就是没有血缘的家人......而T选择了这之外的，恋人关系。

　　其实我认为T也不一定是谈恋爱非我不可，只是T想要我一直陪在T身边，我们超越其T人的亲密永远不改变；所以T选择用这种方式把我留住。当我看清我们之间具有唯一性时，我也不可能找到一个除T之外的人恋爱了；否则我和那个不存在的人的关系，一定是这世上最不健康的恋爱关系之一。

　　那个和我暧昧的男生就称T为朋友C吧。T比我大一岁，和我在一处上班，算是我的前辈。T应该是一开始就对我有意思，一直都对我很特别，十分照顾我；客观上讲，T这人真是非常有魅力了，长得帅气，性格幽默细腻，年纪轻轻就是个小管理，前途无量的——不过我也不差就是了，当时在这个公司我还没有被舟舟的佛系传染，还有些壮志未酬，大四就开始与同学创业，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后，被这家公司招去了。

　　当时朋友B也跟我在一个行业，是第一个嗅出我们暧昧关系的人。

　　作为我的好闺蜜，T自告奋勇给我打听C的品行、家庭背景之类的。我觉得T是小题大做了，就谈个朋友而已，又不是要结婚，搞那么正式做什么？可T兴致勃勃的，可能不仅是为了我吧；T当时吃瓜吃得可开心了。

　　打听完C的背景，B还因为职业习惯，给我打了个表出来。我那时拿着那张表真是哭笑不得：

　　“什么叫......‘暧昧对象考察表’？”

　　B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清晰明了，你还可以在这表上给T打分。”

　　“......得了，我看你是被你那个魔鬼上司磨出职业病了！”

　　B一听这话就叫苦不迭，话题顺势转开了；那张表就被我随手搁茶几了。我家的家政不会动我的东西，我又不常在家里待，那表就一直躺在茶几上，直到被舟舟看见。

　　舟舟一时兴起来坞城找我，我却跑外面去了，可恶的出差，可恶的工作！

　　那时候T半夜十二点钟打电话给我，说T要到我家住一晚——我家的密码T是知道的，我之前跟T说过，有事来找我，直接去我家都可以，没住的地方也可以来我家住。

　　我当时正忙得昏头转向，根本走不开，只能让T先自己住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看旁边的老板，C看出我似乎有事，打圆场道：“出了什么事吗云泽？”

　　我笑了笑：“就是，一个朋友来坞城了，没找到我。”

　　“我跟T说两句，马上回来。”说着我捂着手机侧身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事，我跟同事们说一声——你先在我家住下吧，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啊。”

　　舟舟哼了声：“我才不等你。我明天就回去了。”

　　“别啊......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有空了？”

　　“我去蛋糕店上班了，”T顿了顿，语气里有些得意，“我现在可以做很多甜品，你要尝尝吗？”

　　我是喜欢甜品的，闻言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你的背......”

　　“没什么，我兼职，上不了多久的班的。你到底要不要吃啊？”

　　“你带了材料过来？”

　　舟舟“嗯”了声：“要用一下你家的烤箱。”

　　我笑了：“你随便用——哎，我为什么要加班啊......”

　　“好了，你好好工作吧，我等着你。”舟舟可能是因为害羞，语气透出些生硬，很快就挂了电话。

　　我叹着气走回酒店会议室，心里完全是对时机不凑巧的可惜，完全没有想起那张“暧昧对象调查表”。

　　呵呵。B真是，害我不浅......但，我没告诉T这张表也意外促成了我和舟舟，否则以我对T的了解，T尾巴不翘到天上去，不在我面前邀至少一年的功我就不姓姜！

　　不过现在我还想起我打完电话回去，C敏锐地察觉我跟电话那头的关系不一般，试探地问我是不是恋爱了。

　　我当时义正辞严地否认了，真是有些对不起T。

　　一周后我回到坞城，舟舟已经走了，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我气死了，连行李都没放下就给T打电话；舟舟倒是像之前数次一样，很快接了：

　　“喂，你走了？！”

　　舟舟轻轻嗯了声。

　　我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打了几个结巴：“你、你明明，明明答应了我......你答应了我等我回来啊！”

　　舟舟没有吱声。清浅的呼吸声从听筒传来，重重地扫过我的耳畔，有些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情绪平复了些，“不是答应了我吗。”

　　“姜云泽，”舟舟声音有些飘，“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是T第二次这么问，我先是不明所以地皱眉，目光下意识扫了扫周围：“怎......”我的话音戛然而止；茶几上的纸不见了，“你，你看见那张表了？”

　　“嗯。”

　　“那，很正常嘛，我们早晚会成家的......”

　　“姐，”T对我有所求的时候会叫我姐，“可是你说过，恋爱关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了。”

　　我轻轻嗯了声，呼吸发紧。

　　舟舟笑了笑：“我做了千层，在冰箱里面；烤箱里还有面包，不要放冷藏，面包会老。”

　　“别挂！”我急促地叫道，“舟舟，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舟舟沉默了。

　　我苦笑了下：“你说说吧，你怎么不高兴了，我肯定依你！”

　　“那，那你来找我吧。”

　　“啊？——”

　　“我在xx公园。”

　　我睁大眼睛：“你没有走啊？”

　　舟舟不咸不淡地哼了声。

　　“我马上来！......”

　　阳光很好那天，原谅我是个粗枝大叶的理科生，对于文字方面不敏锐，想不到什么特别的形容。只要回忆一个骄阳高挂于云层，厚厚的积云被照得雪亮，偶尔露出的天幕是温柔的蓝就行了。是那种阳光很足，但不怎么刺眼的晴天，只是将柏油自行车道、石子路以及粼粼的湖水都照得发白，池水完全被阳光搅合得变质了，像一湖烧红的铁水。

　　公园贴心地给行人布置了许多阴凉处的椅子，很隐蔽，正好够我们说体己话。但当时有一个吹萨克斯的小哥就在我们旁边，我们盯着T看了半晌，谁都没把话拐到正轨上。

　　小哥吹得真不错，我这个毫无音乐细胞的人都被感染，听着T的曲子想落泪。

　　“我们走远一点吧。”舟舟终于忍不住说。

　　我点了点头，但是要离开这免费的Bgm了，我又感到一种，仿若狗子解开了遛狗绳的惶然感情；我和舟舟独处，连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就伴着一堆不会说话的植物，哪里能让我稍微分心？稍微缓解一下紧张？

　　“你......”

　　我正襟危坐。舟舟看着我的模样，噗地笑了出来：“你非常紧张吗？”

　　我努了努嘴：“那说不一定。”

　　舟舟敛眸：“姐......”

　　“你别叫我姐，我大不了你多少哩。”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抗拒，“你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不要谈恋爱？”

　　我皱眉：“你为什么不想我谈恋爱？”

　　舟舟撕着嘴皮：“我不想有一个别的什么人，比你我关系更好、更亲近。”

　　我屏住了呼吸：“但是，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啊。”

　　“如果说，你有了恋人，那会不一样的。”舟舟顿了顿，说，“你会和T住在一起，会和T......建立一个家庭；而那些，是我无法参与的。”

　　我沉默着；我的性格让我不会去想那么久远的事，像C喜欢我，我对T似乎也有点感觉，date一下也无所谓。不过......舟舟似乎不那么想，T对这些的看法与我也许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真的可以将那个恋爱对象，不管是C还是其T人，将T们放到比舟舟更靠前的位置吗？如果我不能的话，贸然进入一段恋爱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你跟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我只能弱弱地说。

　　“恋爱可能不会，但结婚......”舟舟很郑重地看着我，“结了婚之后，你会彻底忘了我的！”

　　“我......”

　　舟舟垂着头：“所以我要帮你看看，你为什么想要谈恋爱。并且，”T的眼珠子炯炯有神，“我要打消你这个念头！”

　　我哭笑不得：“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恋爱嘛，要看机遇啊，如果遇到了合适的，就谈着试试呗。”

　　T锁着眉头思索着，显然有些不快。

　　“人都有恋爱的需求嘛，这是情感需求的一种。”

　　“那你......那你不能跟我谈吗？”

　　这真是令人喷饭的一句话——“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舟舟找到了解法肯定地点了点头，重新恢复了笑容：“我说，我要追求你，从今天开始！”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发现T没开玩笑，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要追你。”T清清楚楚地说，并且朝我狡黠一笑，“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肯定能追到的。”

　　“你知道，你知道情侣需要做什么吗？”我问T。

　　T愣了愣，点头：“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着T的脸，视线在T的五官肌肤上流连了一圈，最后停在T的唇上；我哽了口唾沫，轻声细语地说，仿佛是在引诱：“那你闭上眼。”

　　舟舟疑惑：“干嘛？”

　　“你先闭上。”

　　我转头看了看周围，伟大的丛林植被，将我们包裹地严严实实；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只露出个发顶。我自得地笑了笑，转而靠近了老老实实闭眼的舟舟。

　　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找回场子的初吻”了；亲完之后，我本来还有些羞，但看舟舟瞬间脸红成猴屁股的样，先把那几分赧意压下去了：

　　“你现在知道了？”

　　看着T熟桃子般的脸，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太直嘛......

　　“你怎么可以......”T应该是想说“怎么可以说亲就亲”。

　　我抬手挡了挡嘴，因为感觉当时笑得的确有些猥琐，像个女流氓；舟舟在我心里到底是一个，足以挑起性，致的爱人，还是因为我从小到大对T都带有的一种爱怜......我当时亲T，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至今说不清楚。只是我知道我不后悔，亲得很爽快。

　　之后我们就确认了关系。说实话，真该让T好好追我一下；被人追的滋味，我还没体验过呢，就被T截胡了，不得让T好好补偿我一下？

　　不知道其T从至友变成恋人的情侣是怎样相处的，但我和舟舟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之前的相处模式，只是多了些恋人的缱绻；我们会拥抱、亲吻，我会带着Td爱，但我们始终分居两地，各自经济上、社交圈都是独立的。有时候连续一个月煲电话粥，有时候却很长时间不联系。

　　可能在我们走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退休？或者其T的变动——我们会重新拉近彼此的距离；但对于我们来说，关系的维系真是非常唯心的，好像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世界上，就你带给你足够的勇气，足够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