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炮灰指北》德暗

2、订婚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勇者温柔地牵起，或者说，白蚤的手挽在克拉伦斯的小臂上，手掌下是丝绸如水的质感，触感连着腕间。
　　白蚤整个人都被勇者扶着，脚下的高跟鞋是圆跟，也不是很高，白蚤只把小部分重量压在了克拉伦斯身上，剩下就靠自己一瘸一拐地走。

　　下地的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腿上是有伤口的，只是存在太久，痛觉趋于麻木。但稍微活动一下，细细密密的痛感就如潮涌至。

　　从王宫大门到公主寝室的路极为漫长。抛开身份立场等原因，白蚤也不愿意过多麻烦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他走得慢，勇者也迁就他的速度。

　　大约半小时后，白蚤又遇上了另一个难题——旋转楼梯。

　　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人型拐杖，年轻的勇者容颜俊美，身姿挺拔，由于距离过近，淡紫发尾拂过他裸露的锁骨处。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克伦利斯侧脸，朝他微微一笑。

　　看起来非常善解人意。

　　旋即又收回目光。

　　丝毫没有察觉公主殿下的心思。

　　靠人不如靠己，青年小心翼翼地把脚放上去，虽然因为抬腿幅度过大而增加了些许疼痛，但好在可以忍受。

　　白蚤面无表情地想，自己要做第一个穿平底鞋的公主。

　　灰姑娘到底是怎么穿着细长高跟鞋、拖着超级重的裙摆跳舞的？！白雪公主是怎么穿着高跟鞋在森林逃亡的？！

　　想了一圈，盗版公主白蚤发现，他最能共情的竟然是小美人鱼，每走一步就如刀割。

　　好不容易走完了旋转楼梯，到了平地上。过了一会，又是一处旋转楼梯。

　　克拉伦斯温和道：“往上就是您的房间了。”

　　大部分随从都已经散去，他的国王父亲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此刻竟然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女跟在他俩后面。

　　白蚤有心让侍女来扶他，但两个人扶未免有些怪异，就暂时放弃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继续自力更生。抬腿时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又被人抱了起来，以一种极为羞耻的横抱姿势。

　　克拉伦斯刚才还宁静温和的眉眼此刻显得有些冷淡，似乎不太高兴，对后面的侍女道：“下去吧，我送公主殿下回寝宫。”
　　侍女不敢忤逆，静默退下了。

　　系统见克拉伦斯皱眉，指导道：“克拉伦斯最讨厌娇气的人，他肯定是因为不想抱你而生气了。做的好，就是这个节奏。”

　　白蚤毫无感情经历，一颗红心向着学术，日常见到的女性只有同校的女老师，大家看到同事们因为改学生论文憔悴邋遢的面容，都下不去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刚才的旋转楼梯时勇者明显不想扶他，现在估计也只是碍于形象逢场作戏。

　　白蚤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同性嫌弃。

　　不过也算是推进任务进度了吧。

　　走到门口，克拉伦斯绅士地把白蚤放下了，白蚤觑了他一眼，发现勇者还是有些不高兴，浅色瞳孔半阖着，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白猫。

　　在人类社会生活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应该立刻道歉并询问原因。但就现在的身份而言，让克伦利斯心情糟糕似乎更符合剧情发展：“感谢您的帮助。”

　　诺大的空间一片静默，月光如水般滑向地板，又吝啬地收起它的馈赠。

　　克拉伦斯定定望着白蚤，淡淡的瞳孔与月光同色，皎洁又温和，也似月亮般高悬，带着微妙的疏冷。

　　白蚤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只得耐心问了句：“您为什么盯着我？因为我的仪态？”

　　毕竟他现在很狼狈，裙子被刮得稀烂，发丝凌乱，有些干脆竖在了脑袋上，发饰早就不翼而飞。

　　当人们有所动作时，他们的心思往往在前方、在脚下。而一旦静止下来，他们就开始注意到被他们的生活所佚失的事物——
　　比如身边人的狼狈。

　　“不，”克拉伦斯很快就否认了，他的辞措和外表一样优雅：“您任何时候都如晨光中的朝露般美丽……不过，您看，现在已经很晚了，越暗沉的黑夜后就是越璀璨的曦光——”

　　“所以，我刚才是在看晨曦哦。”

　　克拉伦斯说话时，眼底的疏冷退却，变成了倾溢的温柔，盈盈满满。

　　白蚤闻言望向背后的窗户，丝毫没有看见什么璀璨什么曦光，略无语地哽咽片刻，果然自己是东方脑袋，听不懂洋了吧唧的话，他也不纠结，摆手向勇者告别。

　　“晚安。”他客套道。本来不想加这一句，但一见钟情buff还在生效。
　　年轻的勇者笑意更甚，没再搭话，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白蚤关上门，克拉伦斯的脚步声像是久困于此的幽灵，虽然走远又好像一直盘旋在此地。

　　怀着这样的心绪，确认勇者走远后，他打开门——

　　空无一人，连风声都寂寥。

　　放下心，白蚤长舒一口气，又把门合上了。

　　系统在脑子里哇哇大叫：“你对勇者也太冷淡了吧，虽然你只是个炮灰，但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导致不同的走向……”
　　讲到最后，它鄙夷道：“你真菜，连一见钟情都不会。”

　　“……”白蚤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又不是下海的鸭子，怎么可能会讨好同性？”

　　让会把男性认成女性的系统理解“鸭子”这种隐晦说法显然困难，半响后，它嗤笑道：“你连雁形鸭科河鸭属的禽鸟都比不过，切。”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一人一统在白蚤脑海中面面相觑，都单方面认定了自己的合作对象是个蠢货。

　　白蚤打破僵局，从衣柜中拿了一件有裤子的女性睡衣，到浴室中洗澡。

　　浴缸里灌满了水，底部刻有保持水温的魔法阵，白蚤试了下温度，感觉挺不错，不冷不热，符合人体的舒适阈值。

　　正褪去衣物时，他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愈合了，连刚才让他倍感难受的腿伤都已不复存在。白蚤仔细回想了下，克拉伦斯放下自己时疼痛感就已经不见了，当时正忙着应付态度奇怪的勇者，所以没怎么注意。

　　不愧是能当主角的人，对一个小小炮灰都那么细心。

　　他半躺在浴缸里喟叹。

　　……

　　第二天，白蚤睡到自然醒，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要赶早八，着急忙慌地往床头一探——眼镜并不在这里，他蓦然清醒，是了，自己被一个混蛋系统绑来做公主了。

　　怎么说呢，总算没有早八了。

　　白蚤心情大好，愉快地问系统现在几点。

　　系统在小事上还是挺尽职尽责的：“现在7：30，你很准时。”

　　“……”新晋公主不想面对自己已经完全被早八奴役的事实，决定再躺一会，他现在已经是比资本家更爽的封建贵族了。
　　躺了没一会，有人过来敲门，是昨天贴身侍女的声音：“公主殿下，克伦利斯大人和国王陛下正在餐厅等您用餐。”

　　昨天异常混乱，加上公主在被恶龙抓过来后哭闹了很多次，没有人发觉公主嘶哑的声音有什么不同，现在他嗓子好了一些，完完全全的男性嗓音，一出声绝对露馅。

　　他咳了几声，试图告诉侍女他知道了。

　　侍女着急忙慌地敲门：“您是嗓子发炎了吗？！我马上去找医生！”

　　白蚤呆了一下，努力模仿学校里那些南通学生，把声音夹得细细的：“我……我嗓子没事，你去转告父王，我马上来。”
　　一出声，他就后悔了，怪模怪样，男不男女不女，确实不如下海的鸭子。

　　门外的侍女显得很放心：“听到您的声音，我就知道您没事了。我先告退了。”她声音中充盈着喜悦，丝毫不作伪。

　　白蚤思索片刻，明悟：“系统，这个公主以前该不会也是男性吧？”

　　系统回以肯定的答复：“在绑定你之后，我就把你的身体数据导入到了这个身份中，所以不用担心露陷。在他们的记忆中，你一直是用这个调调说话的。”

　　青年放下心，在系统的指导下穿好了一整套衣裙，把长发理得柔柔顺顺，水晶发饰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化妆这件事则是交给了系统。

　　梳妆打理完毕，白蚤信心满满地出了门，仆人为他打开餐厅的大门，清晨的阳光铺满此处，停驻在了他的脚尖前。
　　勇者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高脚杯，金黄的餐前酒如同精灵神树上丰腴的汁水，静谧地流淌。

　　他第一个注意到了白蚤的到来，克伦利斯放下酒杯，径直走过来牵住了他身侧的手，并烙下了一个温热的吻，仰身时，冰凉的发丝掠过白蚤的手背，冷热交替使他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直觉有些不对，但年轻的勇者一举一动都很绅士，虽然显得亲密，但未有僭越行为。

　　“早安，公主殿下。希望您已经从昨日的伤痛中缓和过来了。”

　　这显然是一个契机，在白蚤尚未开口时，他那便宜父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称颂克伦利斯的勇敢、正直与善良。

　　克伦利斯牵引他走到餐桌旁，为他拉开带着软垫高背椅，并时不时谦虚几句。

　　终于，两人客套了一刻钟后，国王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我的小女儿，虽然没有卡蒂达公主那般优秀，但她仍然是一位聪慧善良的人——”
　　白蚤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国王口中聪慧善良的小女儿是他。

　　国王略一停顿，继续道：“我年事已高，不能一直护着她。所以我恳求您，和我的女儿订立婚约，代替我保护她。”

　　白蚤手上的银匙“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系统闻言淡定道：“这是正常情节，你攀权附势的老父亲想用你的婚姻来搭上男主这条船。不过别担心，男主会拒绝的。”

　　虽然对克伦利斯的高贵身份有所预感，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勇者的身份如此高？”

　　“一是因为他的父亲克利夫兰公爵是实力强大的博西古王国的实际掌权者，二是因为那条宣称他会拯救世界的神谕。”系统又透露了一条不确定的消息，“有传言说，神谕其实有两条，但神庭坚决否定这种说法。”

　　白蚤的疑问得到解答，心满意足地等待被拒绝。

　　他一点也不怀疑勇者会拒绝他老父亲的联姻邀请，毕竟昨天勇者明显是对他生气了，想必内心是十分厌恶他的。

　　白蚤看向勇者，后者英俊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怔愣、泛红，紧接着浮现笑意，温柔的人笑起来像盛开了一个春天的花：“我，很荣幸。您知道的，我的心一直属于公主殿下。”

　　油腻的句子在他口中读出了十四行诗的质感，抑扬顿挫的起伏都像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更绚烂的告白。

　　白蚤：“……”

　　系统：“……”

　　白蚤：“勇者也被人穿了？”

　　崩溃的系统检查了一遍任务数据，憋屈着哽咽道：“这个世界运行正常，说明角色的内在逻辑没有出错。”

　　一人一统面面相觑，麻木地听着国王欢天喜地的和勇者敲定订婚仪式的流程和细节，一旁的王后也跟着附和商议，显然对这场婚事十分满意。

　　只有白蚤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系统不算人。

　　白蚤冷漠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