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剧组后》终无眠

14、第 14 章

　　事情解决得漂亮，没出纰漏，也没留一个人。
　　睡梦中吴明轩仿佛还能看到烈火冲天，灼烧着他自己，可他自己却面无表情。
　　他其实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这个皇帝不是个昏君呢，他为什么非要当个什么明君。
　　他常年隐姓埋名行走在他治下的疆土，所到之处虽不能说均是一片和睦，但至少冤有处伸，状有处告。他之前只觉得陛下贤明，他本是抱着一腔热血行走于江湖，结果实际上能插手的事却没几件。后来他调整了心态，偶尔还能跟着一些镖师队伍前往他不知道的地方，所以总能寄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让都城的好友们也“见见世面”。
　　吴明轩在睡梦中并不安稳，身上的疼痛、睡梦中熟悉的人的惊惶尖叫、好友的质问通通涌向他，可他一言不发，只有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昭示着他也不是铁打的人。
　　眼角无声的落下了泪水，吴明轩醒了过来，双目死寂，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剩下了等死。
　　他缓慢的起身，牵动到了伤口，可他只是皱了下眉，脚落地后鞋也没穿，直接向外走了出去，暗四暂时充当着小厮，正看着煮药的药罐，暗一不知去向，其他的几个暗卫均隐没在周围，只是他已经察觉不到了。
　　他的感官受损严重，甚至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走的这几步路都仿佛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难怪贺衔给他东西的时候劝他最好别用。
　　天亮了，外面的院子里早就按他之前说的，开辟了一方农田，盘下院子的时候随便撒了一点什么菜的种子，如今已有点冒出了头，农田旁边不远处就是个躺椅，椅子上还搭了件大氅。
　　他走了过去，在椅子上躺下，大氅随手搭在了身上。他看着太阳缓慢升起，目不转睛，眼睛似乎感受不到灼烧感，手微微颤了几下，不自觉的伸向太阳的方向，仿佛想追随太阳而去。
　　院子后方，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上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暗一，一个是掌管皇帝情报阁的阁主。
　　他昨夜发现吴国公府大火之后，想起了吴明轩在漓山买了个小院子，便提前来到了这里蹲点，果不其然，没让他等太久就看到有人过来了。只是当时没看到吴明轩的影子，他还寻思吴明轩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他继续等着，又过了许久才看到暗一和摇摇欲坠的吴明轩，两人对视了一眼，他没有上前，暗一也没停。
　　待到吴明轩在床上睡下之后才出来，暗一把他放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吴明轩，林墨直接拿出他的手感受他的经脉，才上手呢，就发现吴明轩身体偏凉，与之前所见的不同。
　　……
　　药效还没有完全生效，林墨轻易的就知道了原因。
　　“经脉寸断……贺衔给他开了吊命的药？”
　　“嗯。”
　　“还能活多久？”
　　暗一沉默了一会，说道：“贺衔给他的时候说，从第一颗打入身体开始，最多半年……”
　　林墨转头看了下暗一，又看着吴明轩气若游丝的模样，起手掀开了被子，又剥开他胸口的衣物，暗一本想拦他一下，又克制住了自己动手的冲动。林墨看着吴明轩胸前被插入胸口的三根药针，久久不语。最终他也只是轻轻的整理好了吴明轩的衣服，又给他盖上了。
　　出门的时候，林墨说道：“我会汇报给陛下的。”
　　暗一对着他行了一礼。

　　林墨看着吴明轩现在的模样，已经很难与他印象中那个常年带着笑的少年划上等号了。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慕白有一天来找他喝酒，并万分炫耀的告诉他，他收了一个天分非常不错的徒弟，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只是还没过去几年，他便又来找他大吐苦水，他说这个徒弟太聪明，也太有自己的主见了。
　　他只是一直冷眼旁观着，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评论。他知道陛下迟早会对吴国公府出手，因为它对于陛下来讲，不处理好永远是一颗随时能爆炸的雷。
　　他偶尔办差的时候也能碰到吴明轩他们，其他人都害怕他们时，只有吴明轩态度不变，依旧坦诚，他知道，因为这是对于陛下的信任。
　　林墨看着下方的吴明轩沉默了许久，只轻声对暗一说道：“他这个样子，恐怕连三个月都活不成。”
　　两人沉默了一会，暗一才接话道：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才是解脱呢。”
　　林墨无法反驳暗一的话，他也没再继续待下去，回去复命去了。
　　暗一待在树上没有动，看着吴明轩又昏睡了过去。

　　这个场景里需要拍摄的内容不少，叶萧长期维持着这种虚弱的状态很是不适，特别是他还得时时注意语速和身体状态，拍着拍着偶尔就有点力不从心，仿佛连自己都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
　　又一处戏份结束了的休息时间，叶萧躺在躺椅上没动，陈则松明和不秋草正围在一起讨论刚才的拍摄内容，陈则感觉还差一点劲的感觉，刚才只是勉强给过的，不秋草提出，会不会加上背景音乐会好一些。
　　三人讨论了下，觉得还是要重拍这段，正想通知叶萧呢，就发现叶萧还躺在椅子上没动，卫明乔蹲在旁边跟他轻声说着什么。
　　陈则走近一看，正好看见叶萧眼角流下了眼泪，整个人被悲伤笼罩着，卫明乔正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安慰他。
　　“怎么了这是？”
　　卫明乔手上动作没停，小声答道：“没事，只是萧哥有点……入戏太深了。”
　　陈则席地而坐，也小声的问道：“萧哥你还好吗？要不等一会的戏往后延一下？你再歇歇？”
　　叶萧擦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没事，我缓缓就好，怎么了吗？”
　　“刚才那幕我想重新拍一下，要特写一下日光和你的手，但刚才你的表现缺了一点沉重的感觉。”
　　叶萧点头答应了下来。
　　又歇息了一会，叶萧调整了过来，看到卫明乔还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他。
　　卫明乔看他的神色已经轻松了些，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没事。”叶萧用理智分析着自己：“只是突然从角色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压制的绝望感，没绷住。”
　　卫明乔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
　　又一天的拍摄结束了，叶萧调整好了之后后面的拍摄就没出什么问题，卫明乔在这边也有戏份，所以很快就到了两人的剧情了。

　　吴国公府大火，烧透了半边天，第二天一早南下的钦差又快马返回到了都城，紧急入宫禀报了陛下吴明轩在扬州大开杀戒，还挟持了沿路发回来的急报。扬州许多官、商都被直接杀了，人头还被挂在了城头。虽然每个人的家里都留着他们犯事的罪证，但这也不是吴明轩大开杀戒的理由！
　　但吴明轩自从大火之后失踪了好几天了！皇帝不仅没有解释什么，甚至还压下了各种言论，沈月鹭遍寻不见他都快急疯了。林墨得到皇帝的授意将吴明轩的踪迹透露给了沈月鹭，沈月鹭得到消息也没空辩什么真伪了，直接向着漓山而来。
　　他刚到山上，就看到吴明轩坐在一个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瓢，在往地里浇水。
　　看到吴明轩还活着，沈月鹭松了口气，他慢慢靠近吴明轩，才发现吴明轩拿着瓢的手有点颤抖。
　　“明轩……？”
　　吴明轩的手顿住了，他的确在隐隐的期待着一些什么，所以并没有走远。
　　他放下水瓢，站了起来，嘴角已经带上了笑意，他缓缓的转过身去：“沈兄。”
　　沈月鹭这时才发现吴明轩面色惨白，他没说话，直接走上前，拿起吴明轩的手开始把脉。才感受两下就觉得脉象不对，连前几日他察觉到的心脉问题都感受不深了。
　　沈月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这种他无法诊断的事情，只能是他师傅神医贺衔出手了。他本想来问吴明轩为何会做这些事情的，但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想放开手时又发现了吴明轩的手指上都是些细碎的伤口，格外扎眼。
　　他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嘶哑：“……你还有多久？”
　　吴明轩眼里的笑意更温柔了：“我许久未见过都城下雪了……”
　　沈月鹭没说什么，又将他另一只手拿起来，果然也发现了一些细碎的伤口。他缓了一口气，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了……不用……”吴明轩想抽出手，又不敢太用力，怕牵扯到胸口打入药针的地方让沈月鹭察觉到什么，好在沈月鹭只是虚握着，察觉到吴明轩的抽手，便松了手。
　　沈月鹭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个小院子确实是小，小到只装得下吴明轩一个人。
　　吴明轩看他的动作大概明白了什么，低下了头：“你已经看过我了，回去吧，别再来了。”
　　沈月鹭没理吴明轩的话，他在找寻吴明轩的那个侍卫，院子里各处都没看到有人。他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就看见院子后方有棵巨树，他见过的侍卫正在树上，双手抱臂，看着下方的他们。
　　看到他的瞬间，沈月鹭才算真的放松下来，这是吴明轩的“自己人”，有他在，至少吴明轩的安全有一定的保障。
　　“我会给家里去信一封，然后在山下买个院子，这段时间我会开个温和的食补方子……”
　　吴明轩有些不可置信，他低着头，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又想着自己不愧是卑劣的后代，贪恋着别人，甚至会冒出一些阴暗的想法让对方与自己一起共沉沦。他将泪意压制了回去，还是想劝说沈月鹭：
　　“我……”
　　“这话没得商量！”沈月鹭打断了吴明轩的话，他飞快的安排着：“我现在就下山买院子，然后准备材料，我做好了之后再上来找你。你能不能……”话没说完，沈月鹭便哽咽住了，他匆匆擦去眼角的泪意，转身，骑上马，下山安排去了。
　　吴明轩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想把他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般，他忍了许久，在看不见身影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去！他跌落在地，浑身颤抖。
　　暗一反应很快，几个起落就到了吴明轩面前，将他扶进了房间里，扶上了床上，又将桌上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里面赫然是与吴明轩现在胸口上一样的药针！暗一取出一根，里面塞着贺衔调配好的药。他把吴明轩的摆好，脱下被血迹染上的衣物，胸口处还有些渗血。他对着穴位，一用力，便将针插了进去。
　　吴明轩的气息平息了些，他闭着眼歇息了半晌，才睁开眼说道：“把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一点，衣服拿去烧掉。”
　　暗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吴明轩已经起来重新给自己换上了一套衣物，将出门时，暗一还是开了口：“你就不应该让他留下来，他在这只会让你……”
　　“闭嘴。”吴明轩声音很轻，他站在门口转过身，逆着的光线让暗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语气却像是带着笑意的：“就让我自私一回吧……这样你我不是都能早点解脱吗……”
　　暗一没有回答，他看着吴明轩又走到躺椅面前躺下，整个人又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