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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巷晚风与指甲缝里的结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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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傍晚总裹着层黏腻的热,梧桐叶把夕阳滤成碎金,洒在青石板铺就的旧巷里。沈舟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书包侧袋里的不锈钢解剖镊子——那是他现在唯一能贴身带的“老伙计”,被磨掉了一半反光,像他如今藏在17岁躯壳里的灵魂,只剩半截真实。
“小舟!走快点,你张奶奶炖了绿豆汤,再磨蹭该凉了!”前面的林守则拄着拐杖,步伐却比同龄老人利落不少,花白的头发下,那双曾解剖过数百具尸体的眼睛,正不动声色地扫过巷口的监控探头。沈舟应了声,加快脚步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巷口对面的市三中体育馆方向,聚着一圈刺眼的蓝红灯光。
警灯。
他的脚步下意识顿住,帆布书包带硌得肩膀发紧。过去三年里,这种灯光曾是他最熟悉的背景——作为市公安局最年轻的首席法医,林砚的名字曾和“零失误尸检”“死亡密码破译师”绑在一起,直到一年前,他为了查影枢会的“Z因子”药剂,在城郊悬崖被组织的人逼得“坠江身亡”,再睁眼时,就缩成了这副高中生模样,成了“林守则的远房孙子沈舟”。
“看什么呢?小孩子家家别凑警察的热闹。”林守则走回来,拐杖轻轻敲了敲沈舟的脚踝,语气是惯常的迷糊,可沈舟能听出那声“警察”里的警示——他们现在最该做的,是藏在人群里,像两粒不起眼的尘埃。
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在跳。他看见几个穿警服的人抬着担架从体育馆侧门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边缘隐约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又被风吹得晃了一下。更让他在意的是,担架旁跟着个穿便服的女孩,扎着高马尾,手里攥着个笔记本,正快步跟民警说着话,脸涨得通红,像是在争辩什么。
“爷爷,我去买瓶水。”沈舟没等林守则回应,已经朝着体育馆的方向挪了两步——他需要再看清一点,那截手腕上的东西,还有……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一丝极淡的杏仁味。
不是常见的□□,那种杏仁味更冲,而这股味道带着点甜,像变质的蜂蜜混了苦杏仁,是他当年在影枢会的实验记录里见过的,“Z因子”半成品药剂挥发时的特殊气味。
“哎!你这孩子——”林守则在后面低呼,却没真的上前拉他,只是慢悠悠地跟过来,挡住了巷口监控对沈舟的直射角度。
沈舟走到离警戒线还有几米的地方,假装系鞋带,目光死死盯着那副担架。白布被风吹起一角,他看清了:死者手腕上缠着的是体育馆的红色护腕,护腕边缘沾着点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可更关键的是——死者垂在担架外的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嵌着一点细碎的、泛着淡蓝色的结晶。
那颜色,和他当年从影枢会卧底手里拿到的“Z因子”样本,一模一样。
“让一让!让一让!”高马尾女孩突然从警戒线里冲出来,差点撞到沈舟。她停下脚步,抬头瞪了沈舟一眼,语气急得发颤:“同学,别在这围着,里面是命案现场,影响我们办案!”
沈舟抬头,看清了女孩的脸——柳叶眉,眼睛很亮,鼻梁上沾了点汗,胸前挂着个临时工作证,上面写着“市刑侦队实习警员夏晓棠”。是个新人,身上还带着没被磨掉的冲劲,连说话都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热乎气。
“抱歉。”沈舟收回目光,指尖却还在回味刚才那抹蓝色结晶的形状——不是自然形成的,边缘有切割痕迹,像是从什么固体上刮下来的,“只是刚才好像看到……死者的护腕上,有块污渍?”
夏晓棠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高中生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担架,又转回来盯着沈舟:“你怎么知道那是污渍?说不定是护腕本来的颜色?”
“护腕是市三中的统一款,我见过。”沈舟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红色护腕的侧边有白色条纹,污渍刚好盖在条纹上,颜色比护腕深,而且边缘有晕开的痕迹,应该是液体干了之后形成的。另外——”他顿了顿,余光瞥见林守则在后面悄悄摆手,“死者的指甲缝里,好像有东西。”
夏晓棠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刚才跟着法医初步勘查时,光顾着记录死者的位置和周围环境,根本没注意到指甲缝这种细节。她立刻转身往警戒线里跑,边跑边喊:“李法医!等一下!死者指甲缝里可能有异物!”
沈舟看着夏晓棠的背影,慢慢直起身。林守则走过来,拐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不该多嘴。”
“他指甲缝里的结晶,是Z因子。”沈舟的声音比巷里的晚风还凉,“爷爷,影枢会的人,开始动学校里的人了。”
林守则的脸色沉了下来,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他抬头看了眼体育馆的方向,警灯还在闪,蓝红色的光映在他眼底,像是藏了片化不开的阴云:“先回家。这事不是你现在能碰的,等晚上我去局里问问老陈,看看死者身份。”
沈舟没说话,跟着林守则往巷子里走。背后的体育馆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夏晓棠真的在死者指甲缝里找到了东西。他攥紧了书包里的解剖镊子,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到掌心——一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沈舟”的身份,习惯了每天背着书包假装听课,习惯了把那些法医知识和对影枢会的恨压在心底。
可刚才那抹蓝色结晶,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底的锁。
死者是谁?为什么会接触到Z因子?指甲缝里的结晶是怎么来的?还有那股淡淡的杏仁味,是不是意味着影枢会已经开始在校园里测试药剂了?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直到走到家门口,林守则掏出钥匙开门时,沈舟才突然开口:“爷爷,死者应该是市三中的生物老师。”
林守则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刚才抬担架时,我看到他领口别着的校徽,上面有‘生物组’的字样。”沈舟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巷口的梧桐树上,“而且,生物老师接触化学试剂的机会多,也更容易……接触到影枢会想要的东西。”
林守则沉默了片刻,推开家门,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客厅。他把拐杖靠在墙角,转身看着沈舟,眼神里没了平时的迷糊,只剩凝重:“小砚,记住你的身份。现在的沈舟,只是个高中生,不是法医林砚。这案子,让警方去查。”
沈舟走进屋,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手指摩挲着书包上的破洞——那是他当年从悬崖跳下去时,被树枝刮破的。他知道爷爷是为了他好,可他忘不了一年前在解剖室里,看到那些被影枢会药剂害死的人,他们的器官像被融化的蜡一样变形,血液里飘着和今天一样的蓝色结晶。
“我知道。”沈舟低声说,可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他要查这个案子,不仅为了找出凶手,更要知道,影枢会为什么会盯上一个高中生物老师。
晚饭时,林守则果然接到了老陈的电话——市刑侦队的老法医陈叔,也是少数知道沈舟真实身份的人。挂了电话,林守则脸色更沉了:“死者叫张敬,是市三中的生物老师,今天下午在体育馆更衣室里被发现死亡,初步判断是猝死,但夏晓棠刚才提醒后,法医在他指甲缝里确实找到了蓝色结晶,已经送去化验了。”
“张敬……”沈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去年发表过《植物基因与新型药剂适配性》论文的那个张敬?”
林守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在学校图书馆的期刊上见过。”沈舟放下筷子,“那篇论文里提到了一种罕见植物,叫幽冥草,说它的基因片段能增强药剂的稳定性。”
幽冥草——楚歌后来告诉他,那是影枢会研发Z因子的关键原料。
沈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原来不是影枢会盯上了张敬,而是张敬的研究,早就触到了影枢会的禁区。
晚饭后,沈舟假装回房间写作业,关上门后,从书包最底层翻出一个旧笔记本——那是他当林砚时用的,上面记满了影枢会的线索。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幽冥草的草图,旁边写着“影枢会核心原料,仅分布于云南原始森林”。
窗外的晚风刮得梧桐叶沙沙响,沈舟盯着笔记本上的字,指尖在“张敬”两个字上画了个圈。他知道,这个案子,他躲不掉。不管是作为沈舟,还是作为林砚,他都必须查下去——这不仅是为了张敬,更是为了找出影枢会藏在这座城市里的,下一个目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喂?是下午在体育馆门口的那个同学吗?我是夏晓棠!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下,你当时还看到了什么细节?”
沈舟握着手机,看向窗外的警灯方向——蓝红色的光还在远处闪烁,像一颗跳动的、不安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夏警官,你想知道什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关于骨语与阴谋的追踪,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