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系bug生存指南》季幽幽

3、冰冷结算

　　密林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露天泳池出现在眼前。但这绝非寻常的泳池。

　　池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绿色。水面漂浮着断裂的塑料躺椅、锈蚀变形的金属支架，以及大片大片油腻的浮萍。

　　南意走近池边，低头看去，浑浊的水下，隐约有巨大影子在缓慢游弋，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那些影子偶尔翻腾，搅起更大的水花，露出覆盖着粗糙鳞片、末端缠绕着粗大铁链的尾巴。水花溅到岸边的枯草上，瞬间发出“滋”的轻响，草叶迅速枯萎变黑，留下焦褐的痕迹。

　　泳池边缘，一块被水浸泡得发胀腐烂的木牌斜插着。上面用刺目的蓝漆写着：
　　【水生区·特殊居民】
　　【投喂要求：蓝色晶体】
　　【注：勿触池水！】

　　南意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皮盒子。他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最后一枚银币——那枚简化羊头纹路的特殊银币。

　　“等等！别用那个！”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意回头，只见那个瘦弱的男孩正一瘸一拐地追赶上来。他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泥泞，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和脖子。他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焦急，张开双臂拦在南意和泳池之间。

　　“那枚……那枚带花纹的！”男孩指着盒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爸说过！那不是用来换东西的！那是‘镇物’！”

　　南意停下动作，低头看着盒子里的银币
　　“普通银币用完了。”

　　男孩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用了？你……你用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我爸说……普通银币换出来的东西……是‘疯食’！会让它们……发狂的！”他猛地指向池水，眼神里充满了对水中怪物的恐惧。

　　南意回想起食草区斑马的膨胀异变，灵长类馆猴群的赤眼疯狂，一切都印证了男孩的话。他捏起那枚特殊银币，指尖传来的温热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所以，这枚不能用？”他看向男孩再次确认。

　　男孩用力点头：“嗯嗯嗯！我爸说……带羊头的是‘镇物’……能……能让它们怕，但不能喂给它们！”他指向泳池边那台半截浸泡在浑浊池水里的贩卖机，投币口被一团湿漉漉的黑色发丝状物体堵住大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看着像活物的触须。“那机器……吞了普通银币会吐‘疯食’，吞了这个……会……会坏掉的！”

　　南意眉头微蹙。他试探性地将那枚特殊银币缓缓凑近贩卖机的投币口。
　　“滋——！”
　　就在距离投币口还有几厘米时，那团堵在口上的黑色发丝状物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仿佛被强电流击中，发出细密而刺耳的“滋滋”声，甚至有几缕瞬间变得焦黑蜷曲，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果然有问题。
　　南意立刻收回了手，将银币重新放回盒子。

　　“你父亲还说过什么？比如那种晶体的获取方式。”南意看向男孩。

　　男孩咬着干裂出血的下唇，眼神在浑浊的池面上快速扫视，最终定格在泳池中央那个被水淹没大半、锈迹斑斑的铁架上。“那里！”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指向铁架最粗壮的一根横梁，“铁链！缠在铁链上！有蓝色的石头！发光的，像冰块！”

　　南意眯起眼睛，凝神望去。在浑浊的水面下，铁架横梁处缠绕着碗口粗的铁链。在铁链的某个环扣上，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在闪烁，透着冰凉的光泽。

　　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相对厚实的外套，仔细包裹住双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泳池边缘，每一步都避开地面上那些被池水溅湿、呈现深褐色的危险区域。池边的淤泥湿滑，他稳住重心，捡起地上那半截赵兰留下的钢筋，前端磨得还算尖锐。

　　南意屏住呼吸，将钢筋伸向泳池中央的铁链位置。距离有些远，他尽力探出身体，钢筋的尖端在水中搅动，尝试去勾挂那根挂着晶体的铁链。浑浊的水下，巨大影子似乎被惊动，缓缓游弋过来，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小心！”男孩在后面压着嗓子惊呼。

　　南意紧盯着前方，钢筋的尖端终于勾住了铁链！他手腕发力，小心翼翼地往回拖拽。铁链在水下异常沉重，搅动着浑浊的泥水。
　　哗啦！
　　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蓝色晶体被铁链拖带着，终于脱离了水面，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南意脚边干燥的泥地上！晶体内部能看到细碎的光点流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触手冰凉刺骨。

　　“是它！就是这个！”男孩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几乎要哭出来，“我爸……我爸画过它的样子！”

　　南意捡起晶体，冰凉的触感透过包裹的外套传来。他快步走到投喂台前——这是一个嵌在泳池边缘、同样锈蚀严重的金属槽。槽的内壁布满了滑腻的青苔，但在槽底，隐约可见一些凹刻的纹路。南意仔细辨认，那纹路的走向，竟与他手中银币上的简化羊头图案隐隐有着呼应！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放入金属槽中。
　　轰——！
　　晶体落入槽底的瞬间，整个泳池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猛地炸开巨大的水花！数条覆盖着蓝银色鳞片的巨大生物破水而出，速度极快！它们的体型远超之前的惊鸿一瞥，每一条都接近成年人的长度！脖颈处缠绕着生锈的铁丝和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深锚定在池底。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此刻却充满了疯狂和贪婪，死死盯着金属槽中的蓝色晶体！

　　然而，就在它们冲到距离金属槽不足半米时——
　　嗡！
　　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瞬间生成！所有的蓝鳞生物如同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发出沉闷的“砰”声！它们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布满细密利齿的嘴巴徒劳地开合，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锈蚀的铁链被它们的力量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链环与粗糙的水泥池壁剧烈摩擦，溅起细小的火花！

　　金属槽中的蓝色晶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化作一滩闪烁着点点银芒的幽蓝液体。液体缓缓渗入槽底的纹路之中。蓝鳞生物们更加疯狂地冲击着那无形的屏障，嘶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眼里充满了对那液体的极度渴望，却始终无法再靠近分毫。直到槽内最后一滴液体消失，它们才不甘地甩动着沉重的尾巴，缓缓沉入浑浊的池水深处，只留下水面剧烈晃动的波纹。

　　“好……好了？”男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他靠着旁边一棵枯树滑坐下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南意默默穿上外套，指尖残留着晶体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转身看向男孩，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贩卖机底部与潮湿地面相接的缝隙。

　　“那……那里……”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像……有东西在反光……”

　　南意心中一动，再次弯腰。在贩卖机底部潮湿的淤泥和腐烂的落叶中，确实有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他用钢筋小心翼翼地拨开污泥，赫然是半枚银币！同样是那种特殊的银币，边缘有着类似的齿痕，但从中断裂了！断裂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像是被极高温度瞬间熔断，又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断裂处还缠绕着几缕湿漉漉的黑色发丝，和堵在投币口的那种一模一样！

　　“这种银币……碎了…？”南意将这半枚断裂的特殊银币也放进了铁皮盒子，和那枚完整的放在一起。

　　男孩看着盒子里的两枚银币，眼神复杂，他低声说：“我爸以前说……这种银币上的齿痕……不是人咬的。是这里的‘居民’……咬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腕上的虚拟光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剩余时间25分钟！】
　　【提示：投喂完成的所有存活玩家于游戏结束前抵达入口广场完成最终确认！】

　　几乎是光屏警告亮起的同一刻，原本稍稍平息的泳池再次剧烈翻腾起来！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迅速漫过了岸边的干泥地！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只附着在贩卖机投币口和池壁上的黑色发丝状物体，此刻如同获得了生命，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朝着岸上的两人蔓延过来！它们所过之处，枯草瞬间焦黑碳化，泥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白烟！

　　“走！”南意一把拽起瘫软在地的男孩胳膊，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起来，转身就朝着入口广场的方向发足狂奔！身后，是汹涌漫上的腐蚀池水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发丝！

　　腕上的红光如同催命符般不断闪烁。南意一边狂奔，一边分神瞥了一眼光屏。在【警告】和【提示】之下，一行新的更小灰色字体悄然浮现：
　　【本次投喂行为数据判定：A级】

　　南意几乎是拖着那个瘦弱的男孩在幽暗的密林中亡命奔逃。
　　时间！入口广场！那扇紧闭的铁门！
　　每一个念头都沉甸甸的，压在南意心头。他必须赶到那里。

　　“哥…哥…我不行了…”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脸色惨白，额角未干的血污混着汗水糊了半边脸，脚步踉跄虚浮。

　　“想活命就迈开腿！”南意清晰地感受到男孩手臂上传来的颤抖，那是一种体力彻底透支的信号。他自己也并非无恙，胳膊上被通风管道铁刺划破的伤口在奔跑中火辣辣地疼，每一次用力牵扯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男孩惊恐地回头瞥了一眼。

　　“别管它是什么，被追上就死定了！”南意语速极快，脚下丝毫不敢停歇，他猛地一拽男孩，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根横亘的枯木。

　　“我…我爸他…他肯定见过这个…”男孩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似乎想用说话转移对身后恐怖的注意力。

　　“别你爸了！留着命再说！”南意简洁回应，目光飞快地锁定前方一条看似植被稍少的小径，“这边！”

　　两人刚拐上小径，异变陡生！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男孩口中爆发。

　　南意猛地回头，只见一根速度极快的黑色发丝缠上了男孩的左脚裤脚！接触的瞬间，厚实的布料如同被强酸泼洒，迅速变黑、溶解、破开一个大洞！男孩裸露的脚踝皮肤瞬间红肿起泡，剧痛让他猛地缩腿，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别动！”南意瞳孔骤缩，他闪电般抽出别在腰后的半截钢筋，尖端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道冷光。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决断，手臂猛地挥下！
　　嗤啦！
　　被腐蚀的裤脚布料连同那截缠绕的黑丝，被锋利的钢筋尖端精准地削断！断掉的黑丝落在地上疯狂扭动了几下，迅速融化成一小滩冒着热气的黑色粘液，渗入泥土。

　　男孩抱着剧痛的脚踝在地上翻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还能走吗？”南意一把将他拽起来。他快速扫了一眼男孩的伤处，虽然看着吓人，但幸好只是表皮灼伤，没有伤筋动骨。然而，更大的危机是——就这短短几秒的耽搁，那片黑色发丝又逼近了数米！那股混合着池水腥臭和强酸腐蚀的气味已经清晰可闻！

　　“疼…疼死了…”男孩痛得直抽气，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咬着牙，拖着伤腿试图跟上，“能…能走！”

　　南意不再多言，再次半拖半架着他向前狂奔。他瞥了一眼腕上的光屏：
　　【剩余时间：18分钟】

　　“该死…”他在心中暗骂。男孩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每一次迈步都带着痛苦的呻吟，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哥…放…放下我吧…”男孩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我真跑不动了…带着我…我们都得死…”他试图挣脱南意的手。

　　“闭嘴！规则要‘存活玩家’抵达，你投喂了晶体，完成了你的部分，想死在这里让那东西白吃吗？！”南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男孩被这声震住，看着南意紧绷的侧脸和额角渗出的汗水，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了上来。他不再说话，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跟上南意的步伐，哪怕每一步都疼得厉害。

　　密林的路径复杂，南意必须选择最优路线。他观察着植被的稀疏程度，地面的干湿情况，避开那些可能藏有深坑或巨大障碍物的阴影区域。他利用每一次转弯和树木的遮挡，试图稍微拉开与身后腐蚀浪潮的距离。

　　“看…看那边！”男孩突然虚弱地指向斜前方。

　　透过稀疏的枯枝，远处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轮廓——入口广场的边缘！

　　南意一振，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那片空地奋力冲刺！
　　“坚持住！快到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密林的最后一道屏障，重重地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入口广场地面上！
　　“呼…呼…”南意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他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中央的巨大铁钟——
　　分针，正指向距离整点，仅剩最后两格！
　　【剩余时间：2分钟！】

　　他们赶上了！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最后一刻！

　　然而，广场上的景象瞬间将劫后余生的庆幸冻结。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偌大的广场上，除了他们两人，只有另外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男人，背靠着锈蚀的铁门旁边的墙壁，蜷缩在那里。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咳嗽，血液不断从嘴角和指缝中溢出，浸透了前襟。他的眼神涣散，显然已是弥留之际。
　　另一个是个女人，坐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她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机械地等待终结。

　　三十多人，如今只剩下四个活口。不，那个重伤的男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南意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清理”之后的结果吗？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几处形状不规则的污渍触目惊心。那绝非普通的脏污，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瞬间吞噬后留下的印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扇沉重的铁门依旧紧紧关闭。而在门缝下方，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正极其缓慢地向外…蠕动！那颜色和质感，与水生区漫溢的池水极其相似，却又更加深邃！

　　南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广场中央，那块巨大的猩红告示牌旁。
　　那里静立着一个存在。
　　它有着类人的轮廓，但通体覆盖着毫无生命质感的灰白色金属，表面光滑，透着打磨过的细腻，没有任何五官或可辨识的特征，只是一个纯粹、冰冷、无情的几何体。它沉默地立在那里，与那块写着残酷规则的告示牌融为一体。

　　它的手中，提着一个同样材质的金属桶。桶身严丝合缝，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但南意几乎可以确定——门缝下那蠕动的黑色粘液，源头就在这里。这个金属存在，就是规则的化身，是“清理”的执行者。

　　整个广场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只有重伤者的喘息、远处隐约的风声，以及…那个金属存在手中提着的桶内，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液体晃动声响。
　　滴答…
　　滴答…
　　那声音轻微，却透着死亡的意味，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它在无声地提醒着：倒计时，仍在继续。清算，尚未结束。

　　南意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将还在因脚踝灼痛而发抖的男孩也拉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男孩挡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金属执行者，以及它手中那个不详的金属桶。

　　腕上的光屏，鲜红的倒计时数字：
　　【00: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