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20、第 20 章

　　自孙悟空回了花果山，立着他那齐天大圣的旗号已过了一月有余，恰逢玉帝与如来商谈西天取经的计划，没能腾出手来处理这事，便派了几个人先盯着花果山的动静，哪吒敖丙自然也在盯梢的人员名单中。
　　旁的人皆是站在天宫之上，以术法或法器观察下界。唯有他们二人，次次都是下了凡去，与孙悟空打打招呼，见他也不过是宴请四方妖王，并无伤人之势，便借着盯梢的名义回陈塘关和东海龙宫探望。
　　陈塘关时隔百余年终又有了人气，百废待兴，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敖丙与父王商讨一番，调了一队得力的海妖，由几位稳重的龙族同胞领着，回了东海龙宫的遗址，打算翻修一番，再连上陈塘关的海岸。地海相连，日后也好照应一二。
　　陈塘关百姓从来淳朴，前些年举家搬迁时就在长辈们的口中认得了哪吒和敖丙这两位年轻的小神仙，借着此次翻修时常打个照面，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起来，哪怕明知道神仙年岁不可貌相，也渐渐有年长者开始称他们为小公子、小少爷，惹得他们二人先是一阵恍惚，后又哭笑不得地应声。
　　自打上了天庭、旧时亲友具终老后，也只杨戬和孙悟空敢这样叫他们，如今走在陈塘关熟悉的巷子里听着这声音，叫哪吒和敖丙有种回到幼年无忧无虑时光的错觉。
　　幼时懵懂无知，顽皮打闹，心里最惦记的头等大事是那三年之期的天雷。哪像如今，虽说也没过多少年，心里却要惦记着许多事，甚至试图撬动头顶上的整片天。
　　哪吒和敖丙在陈塘关断断续续歇了一段时日，瞧着一切安顿妥当，才又回了天庭忙碌。
　　封神一战，天庭诸多神职都满了，如今尘埃既定，诸位神仙也不过分为几类——一心修炼的，不问世事，只专注自身；已无望晋升又脱不了神职的，多是敷衍了事，整日宴请小聚；满心谋划的，平日不作声响，只一味布局算计，从中获利；忙于神职的，多为职务需求，或奔走于人间各处，或回应信徒祈愿。
　　哪吒和敖丙当属最后一类，只是人间祈愿繁多，又需顾着陈塘关与北海眼，奔波许久后修炼方面也不免落下了些。此次回到天庭，他们已决意闭关修炼一段时日，可云楼宫与天海阁的事务离不得人，思来想去也唯有轮流当值这个法子。
　　哪吒偷偷看了看一旁的敖丙，他们两个先前不是没有分开修炼过，只是近来他们总在一块儿，突然又要分开，心中总有些不自在。
　　“总归也不过几日时光，离得也不远，只是一扇门隔在中间而已。”敖丙自是将哪吒的这些小动作收入眼中，不过片刻便明了哪吒心里想的那些事，“我还有些信件待回，你先去闭关吧。近日人间也算太平，想来应是无事烦扰。”
　　“可——”哪吒还想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就被敖丙往前一推，进了云楼宫的聚气堂中。体内些微灵力在敖丙有意引导下逸散开，蕴起水雾汇聚仙气，助他修行。
　　雾霭之中，一句话传了过来：“你且安心，我就在屋外守着你呢。”
　　听着这话，哪吒心中莫名其妙漏了一拍，也不知为何，不舍与急躁变成了安心。于是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放空思绪，去以感知探寻自身魔力的运作，汲取仙气融入其中。
　　照理说，这般修炼时该是心中无杂念，今日也不知怎的，待一切画面自脑海中退去后，敖丙的身影仍在那处，挥之不去。
　　哪吒苦思冥想也想不明白，便也只好在那道身影的陪伴下修炼起来。
　　仙气运转，灵力与魔力缠绕交织，混元珠天生便有吸纳万物灵气的本事，在这天庭之上吸纳仙气更是事半功倍。哪吒潜心修炼不过一两日，便觉体内气息充盈，本想再凝炼一番，却又忍不住想起屋外的敖丙来。
　　近日天庭总有些神仙爱嚼舌根，那些闲言碎语多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要是传进敖丙耳朵里，又惹得他胡思乱想怎么办？
　　哪吒被自己这无端思虑扰得无心再修炼，散去周遭水雾，推门走了出去。
　　敖丙正端坐于案前，专注于挑选适宜的信徒祈愿，回应祈愿的水色灵鱼在空中游走，衔着祈愿化为金蓝色光束飞往凡间。
　　哪吒鲜少从这样的角度去看敖丙，他们总是在一块儿的，往日那些光束也是绕在他们身边，如今从旁再看，才惊觉眼前画面是如此宁静美好，叫他有了一种眼前之人是天上神仙的感觉。
　　敖丙纵使再专注，也分着神盯着哪吒那边的动静，听他出来之后又没了动静，不得不停下手里的事务，起身去迎他：“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才三日便出来了？”
　　心心念念的小神仙突然凑近，哪吒才自刚刚的画面中惊醒，也不知怎的就微红了脸，使劲摇着头：“没事儿，我就是单纯坐不住。”
　　敖丙看着哪吒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几声，随后又与他说：“既是如此，你可去找大圣聊聊天。昨日太白金星又奉旨下凡去，许了孙悟空齐天大圣的名号，迎他上来守着蟠桃园去了。”
　　“当真？”哪吒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那太白金星倒也是厉害，竟然能把孙悟空又给哄上来了？”
　　“玉帝叫他安分些，莫要四处惹事，可我瞧着，大圣可不是能在这儿待得住的性子。”敖丙说着，又放低了声音，“听闻近来天庭与灵山商讨取经之事，正到选人的关键时刻，如今却派一只猴去守王母娘娘心爱的蟠桃园，你说，他们意欲何为？”
　　“那定是有些事没谈妥，想借我这好兄弟闹出些乱子，再借此跟灵山争取些有的没的。不过孙悟空心思纯净，在天庭无所顾忌，难保到时候不会闹出大乱。”哪吒略一思索便明了其中道理，刚说完这些，又突然一怔，问敖丙，“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天庭之上这么多张嘴巴，纵然取经之事是明面上的秘密，但牵扯过多，也总有些消息会漏出来。”敖丙说。
　　敖丙这话，便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不愿听见的也听见了。许多话哪吒听了都气愤，可敖丙听见了不知多少，却从来没表现出来。
　　“我知道你怕我又乱想些有的没的。可你当我是谁？”敖丙伸手去抚平哪吒皱着的眉，“我是敖丙，是身为万鳞之首的龙族，是灵珠转世，是你李哪吒的半身，亦是如今的四海万妖统领、镇海灵龙。不过是一些无趣的闲言碎语，怎能叫我轻易被扰了心神？我知你总愿护着我，可我也不想叫你如此费心。”
　　哪吒被堵得无话可说，却实在心疼，不知还能说点什么，敖丙也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模样，只好学着敖丙之前的做法，把他往聚气堂里推，又惹得敖丙一阵笑。
　　这下可好，哪吒也不知自己如今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了。许是因方才敖丙的笑声而羞恼，许是因那看着敖丙时总忍不住的稀奇感觉。这种情况太乙真人可没教过他，哪吒也不知该去问谁，只好闭着眼从云楼宫中随便抓了个仙娥来，偷摸着躲到角落里去问。
　　抓来的小仙娥正巧是平日里负责打听别的仙家情报的，闲时也偶尔去人间游玩几日，听了自家主子磕磕绊绊一番描述，愣得连天庭礼仪都忘了顾及，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这反应可把哪吒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大问题，又是一番追问。
　　“哎呦，元帅呀，您可莫要紧张。”小仙娥被哪吒这反应给逗笑了，“您可不是什么绝症，是对灵龙大人动了凡心啦。”
　　“啊？”这下张大嘴巴的人换成了哪吒，手忙脚乱地一会儿指指敖丙的方向，一会儿又指指他自己，脸红得跟身上的衣服都成一个颜色了，“我我我……他……我……”
　　“我瞧您二位每日同进同出，举止甚是亲密，还以为二位神君已是修成正果，没成想二位并非眷侣，而是兄弟呀？！”小仙娥平日在云楼宫自在惯了，倒也敢跟哪吒开开玩笑，“您这事儿可千万别叫咱们云楼天海外的仙娥们知道，不然整个天庭都要晓得啦。”
　　这话说完，小仙娥又说了许多她从天庭或人间听来的情缘佳话，哪吒听得脑子都懵了，赶紧又把她送出了云楼宫，还叫她去盯着孙悟空那儿的动静。
　　这下可好，哪吒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敖丙了。
　　“我……喜欢敖丙？”哪吒坐在案前，手里抓着敖丙用的那支毛笔，喃喃自语着。
　　他和敖丙自小一起长大，做什么都在一块儿，加上上一世作为混元珠的三千年时光，许多事于他们来说只觉得再正常不过，如今才晓得那对旁人来说是越了界的亲密。
　　他确信自己是喜欢敖丙的，可这“喜欢”既不像他同杨戬之间那样的朋友关系，又不像他爹娘那样你侬我侬的情谊，细细想来，哪吒只觉得他同敖丙之间就像亲人一般，还是那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亲人。
　　这算是小仙娥所说的“喜欢”吗？
　　哪吒又不确定了。他不觉得敖丙同别的人或妖交朋友有什么值得他介意的地方，也不担忧自己若是和敖丙在一块儿，敖光和申公豹会打上门来，这些和小仙娥说的情缘佳话又对不上。他全心全意信任着敖丙，哪里会产生什么嫌隙与隔阂？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哪吒想不通，干脆揉了一顿头发，强迫自己去看那些祈愿。
　　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的确能静心，哪吒回应着人间烟火事，分着神去关注敖丙的修炼，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期间有仙童或仙娥送来宴请的帖子，都被他以闭关为由拒了，只差人送去些佳酿，权当是上过心了。
　　一日傍晚，一阵轰鸣声自瑶池方向传来，哪吒头也懒得抬，只当做是哪个神仙又在捣鼓什么新的节目来哄王母娘娘开心。直到小仙娥抱着几个蟠桃匆匆跑了进来，指着瑶池的方向同他说：“元帅，不好啦！齐天大圣在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闹起来啦！这次蟠桃盛会娘娘特意邀了灵山的佛门中人前来，您快去劝劝大圣吧！”
　　此话一出，哪吒想起了敖丙闭关前同他讨论的那些事。天庭灵山齐聚、不太合时节的蟠桃盛会、恰好闹起来的孙悟空，如此热闹，他自然也是要出面凑一凑的。
　　哪吒丢下笔，以灵力于聚气堂外筑起结界，伸手召来火尖枪、混天绫和风火轮来：“守好云楼宫，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