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共潮生》沐子萧

2、第 2 章

　　许是如今总记挂着敖丙和日后的封神之战，哪吒虽嘴上仍是不饶人，到底也能静下心来认真修行。那混天绫与火尖枪自不必说，用起来顺手得很，连带着那乾坤圈，哪吒也借着太乙真人喝多了说梦话的由头给解了。
　　天知道太乙真人一觉醒来看见他那闹腾徒弟解了禁制还在他面前练枪是个什么心情，得亏这山河社稷图中有着妙法神通，旁人轻易进不来，太乙失态的模样倒也没人看见。哪吒的心性在没了乾坤圈束缚后也没失控，倒是能自如运用魔丸力量，太乙真人左想右想，最终得出个哪吒本就天赋异禀的理由来，再三确认他无害人之心后干脆撤了李府外的结界。
　　有太乙真人和李靖夫妇作保，百姓们也不得不苦着脸接受了这个小魔头被放出来了的事实。原想着要是再出什么事便大家伙一起到李靖夫妇面前哭诉一番，没想到这哪吒出来了几日，既不生事也不惹事，旁人说嘴也不搭理，百姓们渐渐地没了原先的警惕，纷纷夸赞太乙真人教导有方，遵着太乙真人的嘱咐，尽量不去招惹哪吒。
　　照太乙真人和李靖夫妇的猜想，这孩子被“无缘无故”关在家里两年多，眼见着终于能正大光明出门了，合该是到处撒欢的，可他们偷偷跟了几日，哪吒似乎只偏爱那东边的海滩，日日只往那儿去，甚至连那山河社稷图里的练功场地也被他拿着笔改成了海滩的模样。这哪吒现在每日修完功课就往海滩边上一杵，变回小孩子的模样，呆愣愣地望着大海，时不时还叹着气。这副模样，倒是让殷夫人更着急了。
　　“你们说吒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天天的也不吭声，不会真给在府里闷得痴傻了吧？”殷夫人急得抓着太乙真人直晃，“自那日我叫他从噩梦中惊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噩梦？不会是梦见了撒子，给魇住了吧？带我去问问他。”太乙真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摸着下巴暗搓搓地拱到沙滩上去，凑到哪吒旁边。
　　“死胖子你凑这么近干嘛？这什么表情，恶心死了。”哪吒自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长辈们没故意避着他，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心想跟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娃儿哟，你嗦嗦你，一天天的，到底是在惦记个撒嘛？”太乙真人早熟了哪吒的一张毒嘴，不管不顾地往上凑，“嗦出来让我们也帮你出出主意噻。”
　　哪吒吐了嘴里叼着的草叶子，抬脚把太乙真人凑过来的油光满面的脸给推开，不耐烦地扯着话：“我那日做梦，梦见在这儿会遇到一个有缘人。定是你们日日跟着，把我那梦中人给吓得不来了！”
　　“哦哟，你个瓜娃子，你才多大岁数，就学着找梦中情人啦？”到底也不是什么心魔一类的麻烦事，太乙真人也就随口叨叨了几句，转身推着李靖夫妇走了，“想来这梦有天道指引，娃儿自己有想法，随他去吧。”
　　哪吒说的话半真半假，他上次来时感应到了灵珠的气息，便在这儿日日候着，他知敖丙似乎在这附近徘徊，可偏这几日一点动静也没有，烦得很。
　　正当哪吒又叼了根草沿着小树林往回走时，一个半透明的东西飞快地撞了他一下，伴随着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和后方“妹妹！妹妹！”的呼喊。
　　那哭喊追逐的人正是从前最喜欢欺辱他的阿丑，他见了前方的哪吒，这回倒是跟见了救星似的，不知是扑倒还是绊倒在哪吒脚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这情形哪吒熟，到底缘分相识一场，如今他也懒得计较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揉了揉手腕，朝着那海夜叉逃跑的方向而去，临走前踢了踢还没爬起来的阿丑：“回家等着去，给你妹做点好吃的压压惊。”
　　虽如今还没拿到风火轮，不过这些年间四处征战，追一个海夜叉算是解个闷程度的事儿。哪吒追得紧，又悄悄放慢了些脚步，混天绫和乾坤圈都在身上，这海夜叉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他就是想看看，那总是心善的敖丙这回到底还出不出来！
　　海夜叉往海中一跃，看哪吒在沙滩上停了步子，自以为安全了，却不想一屁股砸在冰面上，一回头，却见身后站了一龙族少年，刚想用他那石化的本事，就被混天绫从身后捆了，死死捂住嘴，半分口水也吐不出来。
　　“你这会儿倒是舍得出来啦？”哪吒苦等了半天，非得这海夜叉出来了，敖丙才肯露面，现在心情差得很。
　　“我本打算前几日便来见你，只是修炼到了紧要关头，又不能确定你是否也跟着回来了，不得不闭关几日，等着这海夜叉出手。”敖丙踩着冰面走来，把海夜叉怀里的孩子给捞出来抱着哄了几句，被吓得哭了许久的小女孩在敖丙的安抚下渐渐静下来，抓着敖丙的一缕头发不放。
　　“兜帽也不戴，万一我还是那个两岁多的哪吒怎么办？”哪吒得了合理的解释，心中火气卸了大半，解了乾坤圈的禁制，走到敖丙面前伸手，“小爷的海螺呢？这总不能忘带了吧！”
　　敖丙笑着摇头，不知是无奈还是什么，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来，交予哪吒：“这海螺上回被天雷劈碎了，我加了几道咒术，可保它不被外力所毁。至于这锦囊……我这身份如今还不便前往陈塘关，生辰礼物便提前送你了。”
　　“离我生辰还有好几天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说是这么说，可哪吒心里那点子快乐一笔一划全写在脸上了，叫敖丙一厘不差地看了去。
　　“哪吒，我有一问，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敖丙等着哪吒开心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哪吒刚想说，可看看敖丙怀中的阿丑妹妹和冰上的海夜叉，犯了难：“要不我先把这俩送回去，再回来和你说？你不着急回龙宫吧？”
　　“你且去吧，我今日休息，等得了。”敖丙将怀中小女孩递给哪吒，消了脚下寒冰，在沙滩上找了块地方凝神打坐。
　　哪吒变回孩童模样，左手提溜着海夜叉，右手抱着个奶娃娃，直接用飞的回了陈塘关。先是送了那女孩回家，得了阿丑全家好一番谢，又是把那海夜叉交给自家爹娘，讲了遍事情经过，又跑回家从小厨房里敲来一盒糕点，才揣着鸡毛毽子回了海滩。
　　敖丙还在那儿，闭目打坐，周身灵气环绕。
　　哪吒许久没见过这样静心休息的敖丙了，自封神之战开始，他们便四处奔波，白天打架，晚上也打架，一年到头没几日能好生歇息的，一时看得入了神，轻手轻脚地走到敖丙身边坐下：“你明明答应了我要撑住，是你食言在先，可怪不得我从我那便宜师父手上敲来了这神神秘秘的复生之法。”
　　“原是如此……你先前问我为何不戴兜帽，其实我回来那日，便将未来之事与父王和师父说了。既然玉虚宫早已知晓灵珠与魔丸之事，为着龙族未来，我们也该有些新的打算。”敖丙在哪吒说完后愣了一下，似是在回忆他所说的事情，“我知你信你，就算你没有未来的那些记忆，你也不会因我的龙族身份而疏远我，我自是不必戴着那兜帽。”
　　敖丙醒来时身处龙宫，入眼是盘着定海神针的父王，周围是紧紧抓着铁链的龙族同胞，恍惚间还以为是他总惦念着东海的旧景，竟连死后的走马灯都是这番光景。他花了些时间确认这不是梦后悄悄上了海面，控着力道随意试了一招，多年修炼积攒的修为和法术竟跟着回来了，只是这身体如今有些脆弱，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住这庞大的修为，不得不以灵珠的力量巩固身体，闷头闭关了几日。
　　敖光一向关心他这小儿子，此次不同寻常的闭关自是逃不过他的眼，况且龙宫就这么大，敖丙想遮掩也无处遮掩，于是出关后，便主动找了敖光和申公豹。
　　“父王，师父，我有些事想与你们说，可否随我来一趟？”
　　敖丙向来有事都是直说，此次突然提出这要求，虽说有些突兀，敖光和申公豹到底也是遂了他的意，跟着他来了无人的沙滩上。
　　“孩儿接下来要说的话事关全体龙族未来，还请父王和师父冷静决断。”敖丙深知自家父王灵魂出窍时间有限，将他所知晓的未来精简后一一道出，包括那无量仙翁即将知晓灵珠与魔丸之事、三位龙王叛变屠城之事，以及那封神榜的事。
　　敖光和申公豹听了头几句便坐不住了，多年筹划如今却被告知早已被人算计，再得知那封神之战中的种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儿啊，终究还是让你受苦了。”敖光将他心爱的小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他这小儿子懂事，大概是不愿他们听见他的种种苦楚，那所谓的“被人暗害重伤”怕是没有他说得那样轻巧。
　　“若你说……说得不假，那我们现……现在又要如……如何？”申公豹见敖丙神色中无半分张慌，知他已有了计划。
　　“这灵珠留在我这里总归是会牵连龙族，可徒儿思前想后，与玉虚宫一战实无法避开。我打算在击退无量仙翁后将灵珠交予哪吒，再不碰封神榜之事，同龙族诸位同胞前往深海避世。”敖丙冷静地说着他的想法。哪吒早已能同时控制灵珠与魔丸，以灵珠身份入阐教，必会比从前顺遂不少，也不会沦落到缺乏补给的地步。
　　“照你先前所说，你与那哪吒交情甚好，这般做法你当真舍得？”敖光问他。
　　敖丙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可终究是我累了他。”
　　“唉，罢了。事到如今，父王也只求你平安自在而活，那封神之战不参与也罢。”敖光说完便回了龙宫，留下敖丙与申公豹一对师徒。
　　“师父，我……”自己这一番计划也毁了师父的晋升大计，前世伤了师父家人，这回阻了师父成仙，敖丙自知有愧，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我……回家看看。”申公豹自敖丙那得了自己的未来，对他这徒弟却也生不起气，半晌后叹着气拍了拍敖丙的肩，“为师不……不怪你，去……去做你想做之……之事吧。”
　　往后几日，申公豹回家探亲，敖光整日守着敖丙修炼，而敖丙心中诸多疑虑，都在某日窥见沙滩上的拜师礼时烟消云散。他本想早些与哪吒见面，可那重要的海螺总是找不到，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再一上海面，就碰上了往海里跳的海夜叉。
　　敖丙只说了一半的真话，藏了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哪吒倒也不作他想，只当是敖丙也在苦恼重来一次将要再次面对的各种苦战。
　　“这样，我回去也跟我爹娘说开了，几日后的生辰宴，你光明正大地来！”哪吒脑子一转手一拍，定了主意，“你也别老是操心以后的事儿，咱们两个齐心协力，哪有破不了的难关？”
　　敖丙听哪吒这么说，想到自己那已经计划好的未来，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也是，还有你在呢。陪我练练吧，就当散心。”
　　哪吒乐得敖丙和他对练，解了乾坤圈禁制，抛出鸡毛毽子，和敖丙以术法和武功为脚，将这毽子“踢”得有来有回，不出多时，原本平整的沙滩就被火焰和冰柱挤满，惨烈得很。
　　日落时，他们总算放过了这可怜的沙滩，各自分别。
　　哪吒此时心情好得很，一路风风火火闯进家门，把李靖夫妇和太乙真人一起拉进了山河社稷图里，语气也是鲜有的认真：“爹、娘、师父，哪吒有一重要之事相告。”
　　从前总是敖丙体恤他，迁就他，如今重来一次，他必得让敖丙不再受旁人冷言冷语，过得自在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