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共潮生》沐子萧

1、第 1 章

　　封神之战已持续了许久，可哪吒从未像今日般着急过。那截教之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了阵法，一队兵马陡然落入陷阱，又遇埋伏，缠斗几个回合下来，场上还能站得起来的就只剩下了他和敖丙。
　　若是平日里，面对这区区几十人的埋伏，他和敖丙联手破阵费不了多少功夫，可偏偏坏就坏在他们已连续征战数日，碍于这魔丸和妖修的身份，阐教内弟子也多数不愿与他们同行，如今身上半分补给也没有，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妥。
　　“啧，往常也不见得这些家伙这么能蹦哒。”又一次破阵失败后，哪吒实在是着急起来。
　　“咳咳……我有一法……可……可助你破开这阵……”敖丙费力地撑着地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哪吒身边，不出意外地被扶住了身形。
　　见敖丙身上的伤又裂开了不少，哪吒心里愈发不安，四只手舞着几件法宝抵挡来自阵外的围攻，两只手牢牢地抱着敖丙：“不是说叫你别再动了吗！给我老实待着！”
　　前日他与那余化再度交手，打得有些忘了形，未能察觉那厮使了阴招，敖丙来不及出声提醒，化了龙身疾驰而来替他挡下了那淬了毒的一刀。若是寻常将士，不消片刻便已毙命，幸有灵珠护魂，敖丙才得以在缺乏药物的情况下撑了一路。
　　眼见着还有一段路就将抵达阐教的另一处营地，却不想在这里遭了暗算，当真是点背到了极致。
　　为着破阵，敖丙强行运功已是不妥，那毒素随着功法游走全身，各处筋脉都痛得厉害。敖丙心中清楚，若要破了这阵，保哪吒和这一队精兵出去，唯有依靠混元珠的力量，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先听我说……咳咳……”敖丙扶着哪吒的胳膊，刚开口便又咳出一摊黑血来，“我将灵珠渡于你，你以混元珠的力量，必能……咳咳……必能破阵。”
　　“小爷我不是傻子，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就不信我——”哪吒怎能不知如今灵珠之于敖丙的重要性，话音未落，却被敖丙捂住了嘴。
　　“我信你，也只信你，定能带我回去。”
　　哪吒瞪大了眼睛，周遭风沙喧嚣，偏偏这句话入他耳中却和那天雷一样响。一阵温和的寒意自他们紧紧相贴的胸膛处传来，体内的魔丸被这气息吸引，自行运作起来，红蓝相交的风暴逐渐将他们环绕其中。如此近的距离，他来不及，也腾不出手来阻止敖丙的动作，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灵珠入了体，而敖丙的气息随着失控的毒素爆发越来越弱。
　　“敖丙！你必须得给我撑住了！”哪吒急得红了眼，火尖枪携着混元珠的力量狠狠戳向阵眼，阵法破碎，周遭的截教弟子在那毁天灭地般的风暴中或惨叫着死去，或惊慌逃走。
　　混乱与吵闹中，哪吒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好”。
　　哪吒赶到营地时已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了，他满心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叫他那便宜师父有更多的时间掏出什么救命用的宝贝和丹药来。可等他终于赶到营地时，得到的却是太乙真人去了别处支援的消息，和怀中已没了气息的敖丙。
　　哪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处处找到太乙真人面前的，只看路上所遇之人都远远地避着他，便知此刻自己定是狼狈极了，加上体内这相互缠绕却无合而为一之意的灵珠与魔丸，连带着阐教弟子也远了他几分，生怕那两颗珠子突然生事。
　　“哎呀，你们怎个搞成这副样子撒？”太乙真人只瞧了一眼便赶紧把哪吒给拽进了帐篷，左念叨右念叨，翻出不少宝贝来，却在搭了敖丙的脉象后沉默了许久，最终叹着气，转过身去拍了拍他那好徒儿的肩。
　　“师父，我要救他。”哪吒鲜少这样正经地和太乙真人说过话，他跪坐在敖丙躺着的木榻前，紧紧攥着太乙真人的袖子，“他是为我挡了一劫，我答应了带他回家的。”
　　“唉，你这娃儿哟……生死有命，这复生之法岂是你我能轻易碰得的哟……”太乙真人怎能不知哪吒此刻的心痛，敖丙虽是他师侄，却温和有礼，他一向是当做亲徒弟来带的。
　　“也就是说你有办法对不对！”哪吒眼中有了希望，“快教我那复生之法，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舍得的！”
　　“你莫要再晃我了，你倒是让我找找放哪儿了撒——”太乙真人实是拿哪吒没办法，左右掏了掏，从宝库里掏出一泛黄的卷轴来，“这复生之法乃是禁术，连我也没得学过，也不晓得里头有些什么要求。反正你小子学东西快，你拿去，找个莫得人的地方再看。”
　　说是禁术，实则封神之战开始之后，禁术也只成了一纸废约，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禁不禁的倒也无人在意。只是太乙真人特地说了要寻一处无人之境，哪吒思来想去，还是带着敖丙回了陈塘关旧址。虽说现在那儿只是一片废墟，但到底是他和敖丙的第一个家。
　　卷轴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模糊的字迹逐渐映入眼帘，哪吒认真地逐字逐句地学，一丝也不敢懈怠，直到那口诀背诵到一字不差，才握紧了敖丙的手，催动体内的魔丸和灵珠。霎时间天地灵气涌动，被混元珠的力量拉扯着涌向陈塘关，全数灌入哪吒和敖丙体内。哪吒念了三四遍口诀，却无半点起色，心道那便宜师父怕不是给他拿错了卷轴，回头定要和他狠狠理论一番。
　　正当哪吒念完第七遍口诀时，异变陡生，一道红蓝相交的天雷狠狠劈了下来，哪吒来不及躲闪，只本能般趴下身护住敖丙的肉身，一阵剧痛后便失了意识。
　　“吒儿……吒儿……！”
　　“干嘛啊？”哪吒是被一阵呼唤吵醒的，他有些烦躁地睁开眼，话刚说出口便察觉了不对。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他小时候的声音？
　　“吒儿，娘陪你踢毽子好不好？”
　　他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却怔住了，殷夫人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毽子，正笑盈盈地和他挥着手。
　　是梦吗？还是他也被雷劈死了，才会有这样的幻觉？还是说现在截教弟子的幻术已经出神入化到这般地步了？
　　哪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当真是小娃儿的尺寸。他脑子里过了一溜排太乙真人教他的辨别幻术的技巧，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啪！”
　　“呀！吒儿！你打自己脸做什么？快下来让娘看看有没有打疼了！”殷夫人被自家孩子突然扇自己大嘴巴的动作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什么毽子不毽子的，借着假山石三两步跳上了城墙，把哪吒抱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儿，脸痒，打了只蚊子。”哪吒闷闷地说。他现在可以确认这不是幻术也不是梦了，甚至于他能感觉得到自己体内只有魔丸而无灵珠。哪吒催动魔丸与灵珠之间的感应，另一头遥遥地没入东海，他才放心许多，一头闷进殷夫人怀里。
　　“吒、吒儿？怎么了这是？”殷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却甚是欢喜，赶紧将孩子抱起来哄着，“莫不是做噩梦了？”
　　哪吒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做了个好长好长的噩梦，一个娘已经逝去了许久，敖丙也在他面前死去的噩梦。
　　这个拥抱没能持续太久，李靖不在，殷夫人独守陈塘关总是忙碌，不消片刻便被兵士叫去了。
　　哪吒坐在房顶上掰着手指，还没到他与敖丙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但他想去海边走走。说干就干，他跳下房顶，捡起被殷夫人放在一旁的鸡毛毽子，熟门熟路地绕开结界兽，去了他和敖丙第一次见面的沙滩。
　　哪吒后来听敖丙说过些自己的事，这个点怕是敖丙还在修炼，他不知这个敖丙是否还记得他，不好直接去龙宫敲门，只自顾自地在沙滩上踢着毽子。
　　当殷夫人、李靖和太乙真人找到沙滩这儿来的时候，本以为哪吒又在欺负旁人，可看到的却是那孩子孤身一人踢毽子的画面。大抵是放心了些，觉着他这魔丸不像想象中那样难以管教，太乙真人的态度也就更和蔼了些。
　　收徒是在沙滩上收的，哪吒虽有心想感谢太乙真人给他的那复生之法，却也明白此刻他们还不熟，可要让他对太乙真人像敖丙对待申公公那样正经，他也做不到，最终还是和从前那般打闹着相处起来。
　　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海面起了一阵涟漪，哪吒心念一动，往那处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