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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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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家宴准时开始了。
彭怀英终于脱了自己的两层睡衣,换了套马甲西装裤,施施然走下楼梯。家宴既是家宴,就是因为来的都是家人,他们一家一向同亲戚没什么往来,他就是接着穿中午那套掉毛的紫色睡衣套装其实也没什么。
但彭怀英是一个年轻的闷骚帅哥,脑回路是无法用一般思维来衡量的。今日有外人——金子玉白凇成二位不必多说,还有白家二少爷,跟他一样是不学无术,宅家啃老之流。
白家二少白新夏,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炫耀自己的漂亮姐姐能干有钱又温柔,和彭怀英这个兄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相似到了极致。既然哪哪方面都如此相似,那岂不是撞了设定!彭怀英深以为虑。
所以他不仅换了衣服,甚至还抹了发胶,喷了香水,像迪士尼公主一样矫揉做作地走下楼梯,就差没把“长辈求比较”刻在脑门儿上。
然后他就定在了最后两级楼梯上。
那大厅里正逗得他的爸爸他的哥哥他的几乎不给人好脸色的妹妹言笑晏晏的明艳男人不是白新夏又是谁?
白新夏这个绿茶,竟然从头着手把那玩意儿染成了纯良无害的浅栗色,穿着看起来再舒适不过的抹茶色套头卫衣,衬托的他看起来用力过猛愚蠢无比!
像是感应到他似的,白新夏转头笑容更加灿烂,“怀英!我想死你了!”语气真诚不似作伪。
好像几年前他们俩为了你哥配不上我姐你姐配不上我哥的剧烈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
真不要脸。彭怀英暗戳戳想。
长辈们都已在偏房落座,捡来的两个小孩倒是对彭怀英今日用力过猛的穿搭表现出真诚的礼赞。于是彭怀英龙颜大悦,单方面原谅了白新夏,暂且与他握手言和不必赘述。
众人在偏房围坐一桌,徐叔端上来一大桌子准备已久的年夜饭,然后应了彭览的邀请,坐在他身边和众人一同庆祝。
彭家的确是个好东家。
然而自彭怀英记事以来,他就没见过这祖宅在过年时候出现过旁支亲戚,没见过那种不需要刻意靠装饰物渲染就蓬勃待发的年味儿。
——彭家说是家大业大,其实并非像寻常的家族企业靠让血亲掌握股权来维持公司的枝繁叶茂。和那个年代大部分新兴企业一样,彭家的主业原是原材料和制造业。这两个领域好入手,养活了不知道多少中小企业。九十年代后期,彭览又单枪匹马挑战加入了房地产业,公司的规模这才逐步扩张。可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彭家的企业影响力大到现在这种地步,甚至连政府主导的某些企业都不得不在合作中让其三分——还要追溯到彭怀英的出生。
那段时间彭览偶然接触了基因编辑方面某位权威的专家,有意入股参与研究,但因和自家主业实在差了太远,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做。
直到夏怡优——彭怀英血缘意义上的亲妈,死在了生他的手术台上。彭览万念俱灰之下,才决定闯一把。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是因为少年结发的爱人去世,已经没人可以在他一意孤行时拦住他,彭览将公司几乎所有的现金流都投入科学实验当中,几年没回个本。人皆趋利,怕彭览疯疯癫癫赔光了家产,七大姑八大姨急忙要求分了家。
从此后他们家就众叛亲离,连家中祖宅都不再有亲人回来。
在那之后,彭家就成了切实的家族产业,独独他们家几口人一支。
彭怀英有些感概,曾经的结发夫妻现在有了他爸断不想撒手的小娘插入:这夏子谢还是他妈妈的远房表妹;曾经沸反盈天的老家现在年夜饭只凑得齐一桌。
大概时间像尿一般流过,世事也就变成人猜不准的样子。
大家举杯庆祝新年,彭怀英不知不觉,放任自己在这个值得信任的环境下,慢慢醉了。
窗外一声声尖锐飞上天空,是下人燃起了烟花。柯林和沃伦好像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惊呼着跑出去凑热闹。老年人组还在一杯杯地把酒往肚子里灌。金子玉半搂着白凇成,和他哥说些什么。白新夏没喝过酒,一杯就睡的趴桌子上不醒。
爆竹声中一岁除,彭怀英半眯着眼看着这一小桌人间百态、聚散离合,新年就这样如约敲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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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怀英是被柯林搀回房间的。
此时转钟已过,已是新年伊始。家宴一场,众人笑得笑闹得闹,已经耗光了力气。
柯林受过再严苛的训练,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彭怀英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半靠在他身上,还是有些吃力。
但是柯林并不觉得困倦。
应该说他现在几乎是血脉贲张。
沃伦和他借放烟花时的独处和恰到好处的杂音已经确定了今晚的行动。
沃伦说白凇成给的那把糖有问题——他尝起来味道并不酸涩。
不管白凇成是不是也隶属于组织,有一个问题很明了,那就是001给的纸条上写的“激活”,大概就和这颗柯林百般嫌弃的糖有关。
098号的蛊虫昨晚已经到手。要动手的话,就是今天了。
彭怀英已经醉得不分头尾,当然不会注意柯林在把他搀扶回房之后还一直赖着不走。他一身酒气,外衣也没脱,一头栽倒在床上之后就动也不动,活像一具尸体。
柯林静静看着他,难得犹豫。
这些年他在组织里混生活,真枪实弹的任务没做过多少,却也是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带他和沃伦的人是组织里算得上名号的前辈,就算是作为杀手也算有原则的。他这辈子信奉因果报应,完成的所有任务对象都是声名狼藉的恶棍。
三年前,前辈折在了在东瀛的一场刺杀。被那名通缉犯政客雇的刺客追至一座截断三百多米高的瀑布,尸骨无存。
他和沃伦是前辈一把手带大。知道该手软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但正因为此,他们也没有为了生计去伤害他人的欲望。
彭家是个谜团。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几次在彭家两兄弟失神时强行接触,他们不可能触碰到有关这个谜团。
有一个东西,它身周好像包裹了一层薄膜,所有人都无法触碰到它,但是你正在向其逼近,这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柯林心中总有一个预感,这次任务中沃伦每每露出的不自然的神情…组织里关于北俄无名城禁忌研究的传闻…众多的偶然连接成了必然,他直觉彭家的秘密和他的过去有关。
现在,所有的思绪在他脑海中打架,各方天使恶魔撕扯着他的脑神经。是放任直觉涉险去追查,还是踏上前辈的老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有,蛊虫的效力他并不清楚,彭怀英是个好人,待他也不薄,虽然他对彭怀英时而展露出的属于少爷的天真嗤之以鼻…但是,真的要让这个本性不坏的天真少爷也被牵涉至深吗?
蛊虫就在手中,小的肉眼几乎捕捉不到,此时正隔着一特制的玻璃瓶向他搔首弄姿。柯林把玩着用来放血的小刀,迟迟下不去手。
过去几十天乐不思蜀,让他好像有了家的错觉。今夜过后,就不会再有了吧。
窗外的树枝桠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声。那是沃伦和他约定好的催促的信号。
柯林不再犹豫,小刀一动,手心瞬间被开了个横贯的口子,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入玻璃瓶中。
床上的彭怀英似有所感,不安地换了个姿势。
瓶中蛊虫一个伸展,朝彭怀英飞去,眨眼间没入他的裸露在外的耳孔之中。
彭怀英没再动弹。
**
金子玉和白凇成被安排到客房。
白凇成生物钟很规律,早早就扛不住睡意,草草洗漱完就躺下睡熟了。
金子玉刚刚喝了许多酒,是下人们半搀扶着走上二楼的,在楼梯上还脚步虚浮,让徐叔一度担忧。
此刻不过二十分钟过去,他半倚在窗边,死死盯着熟睡的白凇成,却是眼底一片清明,哪有一丝醉意?
“基因编辑,”他勾起嘴角,那张足够让许多少女沦陷的儒雅面庞上显露出对情人的亲昵,反射着窗外月光的镜片后,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不该这样对你。”
白凇成似无所觉。
金子玉抬手打开那扇窗户,手指伸出窗外轻捻了捻,就唤来一只鸟儿。
“去,去告诉boss,那两个小喽啰把任务完成了~”
鸟儿领命离去。金子玉却迟迟不肯离开窗边。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凝视了白凇成漂亮的侧颜许久,最终像往常那样,躺上床从后侧抱住白凇成的腰。
这个时候他好像高兴了一点。
“胸这么平。”
“那个彭恩瑞知不知道你是个双儿啊,宝贝儿?”
“你怎么一直不在我身边。”
“还要多久、多久、多久…我要得到你。”
明明是如对情人呢喃般的温柔语调,却让人听来遍体生寒。
白凇成依然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