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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岁 ...

  •   今年比往年更暖一些,雪是下过两轮才开始堆起来的,这一堆就能轻松没过纪棠月的脚踝。星星点点的腊梅掩映在覆盖于树枝间的雪色中,待到雪停时,寒风一吹,一层层白刮落在地,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梅花便也和人面相映红了起来。
      听闻福宁公主生了场大病,大哥的婚期也要往后顺延。是不是真的生病谁也不知道,但看起来整个侯府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纪棠月和宋倚泉并没有过问为何大哥要尚公主,直觉来讲不是他们该管的事。眼下圣旨没到,聘礼也还没送出去,婚事也就停在了口头,日后到底要怎样办还不好说。
      转眼就到了除夕前夜,听府上丫鬟缩在一处讨论东市很是热闹,纪棠月便耐不住寂寞,也想出去转转。
      “衔香,帮我梳一个超——好看的发型!”纪棠月把玩着发钗耳坠,又在自己头上比比划划。衔香刚想用梳子帮她梳发,就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自己塌下翻找着什么。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衔香见状赶紧要去扶她,“要找什么,吩咐奴婢来就是了。”
      “说了多少遍不要‘奴婢’来、‘奴婢’去的。”纪棠月嗡嗡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找到了!”
      那是一方没有开口的深红色漆木盒子,两只手才能抓住的长度。压箱底的东西,上面早就铺了一层灰。纪棠月吹了吹上面的污秽后,连忙捂住口鼻,却还是被呛了两下。
      “小姐,这是什么啊?”衔香并不负责打扫房间,可就算是打扫,估计也不会清理得那么深。
      “突然想起来,这是刚来侯府时我娘塞给我的。那时候你还小呢。”纪棠月又用手帕擦了擦漆盒表面,一条由银色勾勒出的长尾鱼映入眼帘,盒身上或黑或红的斑驳,看上去恰好组成了它的鳞片,“说是故人留给我的,和我身世有关。刚好,去问问萧儒秋认不认识这位故人。”
      找到了盒子,纪棠月终于肯乖乖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衔香摆弄,等到一切大功告成,选首饰的时候却又犯了难:“没有搭配这一套的耳坠啊……”
      纪棠月又拉着衔香胡闹翻腾一顿,最终放弃了戴耳饰的想法:“算啦算啦,再折腾天都黑了。就这样走吧,反正要戴个帷帽出门,耳坠戴不戴也看不出来。”
      夕阳西下,纪棠月没让人准备车马就要出门,刚走出自己院子,就看见萧儒秋正在前堂池子边喂鱼。
      “要去哪儿?”萧儒秋拍拍手,又用干净的湿手帕擦了擦指尖。
      “先找你,再去东市玩一圈,听说那里很热闹,吃的喝的都比平日便宜。”
      萧儒秋看着纪棠月,那双他最熟悉的杏眼正掩在白纱之下,有风来过,只能看到那双薄唇轻启:“这漆木盒子,你可认得?”
      萧儒秋眼中微颤:“认得。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纪棠月走上前:“听我娘说这是故人留给我的,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可这个盒子……根本没有能打开的地方。”
      萧儒秋接过木盒:“你须得让鱼动起来。”
      说罢,便在手指尖捏出一个决。顿时,那尾鱼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盒身游动开来。纪棠月这才发现,当时看到的并不是这条鱼的全部。银色的线条在它的身后形成越来越长的拖尾,状如鱼鳞的斑驳也被这银色的笔墨勾勒、打磨,几乎在一瞬间就由一幅画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鱼。盒身成了一滩波光粼粼的湖水,正随着鱼儿的动作泛起近乎真实的涟漪。
      “这是什么法术?”如果纪棠月自己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瞪得浑圆。
      “只是普通的法术锁,我在它的基础上做了些美化,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盒中安安稳稳地躺着一支不知由何打造的簪子,通体如漆盒般红中透黑,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十分舒适。
      纪棠月抬首:“这怎么能是中看不中用呢?”这个她是真想学。
      但……
      “不对啊。”纪棠月品出些别的东西来,“你做的法术……?”
      纪棠月一边将萧儒秋递过来的簪子放在自己身上一边想:那不就是说这个“故人”有很大可能是萧儒秋了?
      听到她疑惑的语气,萧儒秋心下莫名有些悸动,却仍是面不改色地承认道:“对,你的故人,是我。”
      唉,真是毫无悬念的答案呢……纪棠月悄悄失望了一下,自己失忆前的日子是有多单调,为何只有萧儒秋的事,没什么其他的朋友吗?
      纪棠月没有想问问题却憋着不说的习惯,直接开口道:“我之前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挺无聊的?”
      萧儒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嗯,算是吧。”
      算是吗?他也不清楚那段时光对于纪棠月来说是不是太过无趣。始于使命的陪伴,尽管共同度过了百年光阴,萧儒秋也还是不敢问她“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不过纪棠月可就没他考虑得那么多了。目前看来,和自己过去有很深关系的就萧儒秋一个,那她可得对他好点。好朋友失忆后不认得自己,怎么说都会有点难过的吧?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东市逛逛?你一个天上来的,还没逛过人间的集市吧?”
      萧儒秋听闻,眼睛眨了眨,而后收回自己略显不妥的表情回答道:“也好,麻烦你带路了。”

      东市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几车卖甜糕的小商贩并排挨着,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像是非要分出个高下来。
      “小娘子,要不要来块甜糕?”
      纪棠月右手提着一盏兔儿灯,左手拿着一串吃到一半的糖葫芦,眼睛却正盯着各种口味的糕点,怎么也挪不开:“萧儒秋,听说这家的甜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萧儒秋没回话,只是先为她挡了一下要挤到她身上去的人:“那请你帮我挑个最好吃的吧。”
      纪棠月听到这话,开开心心地点了一排,商家也摆出了更客客气气的态度,为她包好了每一块甜糕。
      “萧儒秋,你说话这么客气是习惯吗?”纪棠月觉得不像。前些日子和宋倚泉你来我往时明明火药味十足。
      “你不喜欢这样客气的相处方式,是吗?”萧儒秋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啊。我以前有个侍女叫凌疏,衔香还不能利索干活的时候,是她一直陪着我。我就跟她说啊,不要再一个‘主子’一个‘奴婢’地叫了,听着着实让人浑身难受。我不能说自己一点尊卑观念都没有,但我是把她当朋友看的。”纪棠月吃掉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看的。难道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那你就没必要这样天南海北地跟着我了吧。”
      萧儒秋接过她手中那一沓包裹,应下了:“知道了。那你以后,叫我子春吧,这是我的字。在天界的……朋友,会这样叫我。”
      “子春……”纪棠月不知又从哪里拿来一碗热腾腾的雪梨茶,“真是好有生气的名字啊。”

      天色已晚,但由于临近过年,朝廷特批取消五日宵禁。作为五日之中的第一天,街上自然是车水马龙。正当萧儒秋为纪棠月的新宠酒酿圆子买单时,前方突然发出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极度惊恐的尖叫和推搡,人们像潮水般猛地向四周退开,空出中间一片地带。一个身影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下一秒,却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塌。
      离得近的人看清了那惨状,发出了第二波更凄厉的尖叫:“死——死人了!!”
      瞬间,喧闹的人群被重新点燃。大人拉着孩子、年轻人搀扶着老人,四散奔逃。纪棠月被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撞了一下,本想尽力维持平衡,可身后摩肩接踵,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完了。”纪棠月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大概要被踩到破相,一只并不算有力的手却在此时轻轻托住了她的后腰,带着一股巧劲,领着她就近飞到了旁边的屋顶上。
      “没事吧?”
      纪棠月在这三个字中听出了点似有似无的紧张。
      “没事。出事地点在哪里?”
      萧儒秋看这状态松了口气,顺着她的方向指了指西边:“那里,衔山门。”
      说罢,纪棠月踩准点位,几步就落在了没人的角落,回身朝刚刚她还在的屋顶勾勾手指,示意萧儒秋这里能走。
      待二人赶到,皇城军正要将尸体抬走。大概是碍于发生在闹市的缘故,他们收拾得很匆忙,裹尸布并没有将人包好,在尸体露出的那一角上,纪棠月分明捕捉到了一件熟悉的东西——那天刺杀她的女人的额纹。

      已经过了子时,永熙八年的最后一天即将到来,宫中却并不太平,一具女尸正被放置在文德殿中央。皇上、宋良、萧儒秋、纪棠月,乃至整个永定侯府都来到了殿中。
      “陛下,这就是追杀家女的天界之人。”宋良跪在殿前,“末将本以为这是家事,没想到如今竟惊扰了陛下与百姓,是臣之罪。”
      萧儒秋就没有那么给他面子:“陛下,此人死状蹊跷,并非凡人能为,所以,此事并不该责怪侯府,您觉得呢?”
      宋千问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是被他的无礼冒犯到了:“确实不在侯府,你们天界倒是给出个说法。”
      萧儒秋看了纪棠月一眼,又看了看自打来到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宋倚泉,说道:“此人虽属于天界,但她的原身是一只天青鸟,是被一位故去多年的老前辈带上去的。多年前因为犯下过错被罚下神界,不知道被我的哪个好同僚秘密豢养至今。今日死在您的地盘上,确实是需要我们天界负主要责任的。”
      萧儒秋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就想带着纪棠月和宋家二公子一起去江南调查死鸦案。这案子迟迟未破,您也操碎了心吧?据我的推测,今夜之事和江南的案子必有关联,还请您——人间的皇帝,行个方便。”
      宋千问捋捋胡须,他确实不知道该拿这两个天界的案子怎么办。正好,自打瘟疫以来,他就有意查查江南官场的账目往来,现下又不用他自己担责,不如就让这两个家伙带着侯府的宋倚泉去一探究竟。
      “朕允了。等会儿朕就拟旨,让江南那些官员协助你们查案。”
      永熙八年的最后一天,大殿中的人相继散去,尸体却没有被处理,大概萧儒秋还要去仔细看看死因。
      纪棠月也想去,无奈被大哥二哥揪着回家,实在有心无力。看着皇上起驾远去,纪棠月的思绪又飞到天边去了。她认为,这皇帝肯定是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所以才答应得如此爽快,恨不得赶紧将案子移交给天庭才好。但她分明在萧儒秋的脸上也看到了些许愉悦,叫人觉得瘆得慌。
      “哎,这家伙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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