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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老鼠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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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抓捕到一段信号波。”江月知温柔婉转的声音响起在油灯昏暗的天外探测室。
随即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道:“用语言解码,让我们听听天外人的声音。”
探测室内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工作,探头望向江月知这边。
江月知坐在一座长约2米高1.3米的电子横屏面前,手指飞快向电脑输入指令。
这些工具都是她们从矿洞里挖出,是来自古老世纪的科技产品,由一位熟悉古代科学的老教授牵头带领大伙重新修缮这部老旧电脑。
没想到,电脑除了老化严重,其他部分保存完好,在修理之后能顺利运行。
大伙就把它搬到天外探测室,与捕捉鱼网配对,专门用来捕捉天外的信号。想知道天外是否有外星人,它们是否也一样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靠着采集煤油照亮,又或者说它们仍然还活在日月星辰东升西落的古老世界?
生活在矿世界的人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因为她们也许能从外界获得帮助以重获真正的光明。
邬姉真一边盯视着电子横屏中波折的信号,呼吸和其他人同样急促起来,一边飞快在速记电子板上记录。
“滋滋滋………”
——“各位市民朋友们,今天是月之都女神节,诸位与我沐浴在神的光芒下……让我们由请月之都最美丽最优秀的女神红霜!'啊啊啊啊红霜!我爱你!'”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吐槽:“外星人也信教?”
江月知道:“信教不清楚,但我们好像误入了某个大型集会,这个女神应该是类似古老文明的女明星吧。”
“滋滋滋……”
——“少爷,您不登台与他们同贺吗?红霜小姐也在台上。”
——“你当本少爷的眼睛是摆设吗?我看不到红霜人?她最近越发不听话了,真以为被那群神棍吹捧为月亮女神,就真是麻雀变凤凰了!月亮神还不如真金白银真呢!”
——“少爷,您小点声。虽然您是市长的儿子,可是市长是月亮女神膝下的孩子,这般不敬神会被人吐唾沫星子。”
“咔”的一声,电脑黑屏了。江月知从座位上起身,问道:“怎么回事?小江快来查查。”
被叫小江的人员带着工具包飞快赶去,经过一番查验,说道:“应该是线路烧坏了。”
“还能修好吗?”
“可能,要看受损程度。”
季蝉松忽道:“我去找教授,请他帮忙申请一笔维修款。”说完,匆匆出去了。
邬姉真把刚记录好的笔迹传送到本地文档中,走过去问道:“月知姐,那些真是外星人吗?为什么他们的语言和我们的在发音上有点相似,会不会是我们捕捉到了亡灵的声音?”
说到后面,声音竟然颤栗起来。
江月知看向这个胆子很小的女生,一时觉得责任重大,伸手揉了揉她头顶,安慰说:“不会。亡灵的声音听起来就阴森森,像浸了冰水一样。而且有关古老世界的书中也没有记载过月之都的存在。”
得到她的保证,邬姉真那颗紧张惶恐的心总算稍定。转头看了眼探测室墙上的挂钟,五点十六分,一会儿真的亡灵就要出来了。
江月知也瞥见了这个时间,对众人说道:“各自都赶紧回家,小江,东西明天再修。我希望明天能见到你们每一个人。”
“月知姐,再见。”
每次下班前,探测室的管理员江月知都会叮嘱这一句,但每次都没有履行。总有人走在路上,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大伙儿对此习以为常。
生活在矿世界的人与亡灵同住,有时候因为一点点的摩擦,人就和亡灵打起来了。
那些亡灵死了好几个世纪,要么死于天灾,要么亡于人祸,都是些逞凶好斗的家伙。人往往是干不过它们的。
邬姉真从出生起,父母就给她讲亡灵的种种恐怖之处,再长大些,又亲历了几次亡灵吃人的事件,于是越发对亡灵感到恐惧。
为了保证信号不被干扰,天外探测室建在矿棚区二十里远的静矿区。上下班都要经过一片废旧的老校区。
邬姉真没上过学,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些知识,认得几个字。矿世界的人没有上学的风气,这片老校区当然不是给他们用的,而是亡灵的聚集地。
讲了这么多,其实都不足以完全描述矿世界的形象,后来邬姉真在一本古书上发现一个词,勉强能形容矿世界。
那是“老鼠窝”。不见天日,终日惶惶。
“阿真,我们一起走吧。”
邬姉真把东西收拾放好,刚走出探测室,身后响起小江的声音。
回头看去,一个圆脸少年正腼腆地冲她笑,露出两只尖尖的虎牙。
忽然想到探测室其他人的揶揄,邬姉真脸微红,可惜在昏暗的光芒中,教人看不清楚。
矿世界的人到了十五六岁就可以处对象了。
今年邬姉真刚满十六,小江比她大一岁,又经常关照她,探测室的人总拿这事打趣她。
邬姉真本来觉得小江是人好,可后来又发现不一样,小江也许真的到了发情期,也许又是她到了发情期。
看着小江那张干净秀气的脸,邬姉真的心忽砰砰直跳,如果能和小江好上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管脑子里想的如何惊天动地,邬姉真怯怯点头答应,很像一只胆小的小老鼠,被放在香甜的蛋糕前不知所措。
小江忍俊不禁,上前走到她身旁道:“我们快走吧。她们都走远了。”
他口中的她们——探测室其他人员早就知情识趣地跑远了。
邬姉真想到这儿,脸更红了。
并肩而走什么也不说似有些冷淡,小江轻咳一声,随意开口道:“阿真,刚才你听到了吗?”
“啊,什么?”邬姉真摸不着头脑,此刻就像是喝了酒,脑子晕乎乎,心里一阵发热。
小江说:“我敢保证月亮女神和那个市长儿子有一腿。”
邬姉真一下子清醒了,飞快瞥他一眼,嘀咕:这还用说吗?小江看起来也不蠢啊。
“……”小江还在说着什么,突然,一片灰色阴影从墙边爬了出来。
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邬姉真两人都僵住了身子。
“好哥哥,长的真好看——”那阴影低低笑着,伸展两条灰白的手臂攀着墙滑下。那墙已经炸了皮,阴影如同水流,穿过翻开的墙皮。
“快跑!”小江大喝一声,伸脚朝那鬼一踹,抓起邬姉真的手飞快向棚区逃命。
邬姉真吓得心抖脸白,双腿像一座破破烂烂的风车,颤栗着发出吱呀吱呀的转动。完全不能自主,只由小江扯着她这个拖油瓶快跑在废学校的颓墙间。
身后那只灰白的影子如游蛇一般,紧追不舍。
一个不留神,她们偏离了常走的主道,钻进一段废弃的走廊残骸。
邬姉真和小江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冷汗。
只听外面没了那阵桀桀笑声,小江拍拍邬姉真的手示意他先出去查看情况。
邬姉真直觉不妥,摇头示意,然而小江根本不听劝偷摸摸钻出头去。
“啊——”
惊惧的惨叫响彻在颓墙间,宁静的夜中开始出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邬姉真拖着两条吓软了的腿,飞快跑到小江身边,顺着他呆滞的视线向上抬头。
刚才的灰白影子果然没走,它爬在断墙上头,背脊古怪地隆起,一张阴测测的芙蓉面张唇道:“过来吧,好哥哥。”
这鬼貌似没看上她。
邬姉真脑海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又瞥见小江被控制了心神朝那只鬼走去,忙伸手抓住他衣领奋力往后扯。
“别急呀,我先吃了他,再吃你。”
邬姉真心慌意乱,假装没听到鬼说话,扯着小江要直接冲出去。
鬼突然凄厉一叫,弓身弹来,邬姉真学着小江先前的动作猛地狠踢一脚。
鬼惨叫着飞了出去。
“呵哈——”邬姉真大口喘气,因为紧张,额上已汗水淋漓。
她正要去看小江的情况,右肩忽有一只手按住了她。
“砰!砰!砰!”
耳朵里都是强劲的擂鼓声。
邬姉真压抑着呼吸,左瞟右瞟,附近无人。她假装没感觉,直接起身,然而被那只手硬生生按着。
小江仍躺在地上晕得不省人事。
邬姉真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出声:“我还小,还不够塞牙缝,你能不能先别吃——”
对方没有回应。
邬姉真抿紧唇,好不容易从地上摸索到一块水泥碎块,握紧了,小心翼翼地,瞅准机会猛地砸向右肩那只手。
“嗷!”
邬姉真疼得眼冒金星,泪眼汪汪,右肩上的肉都被戳破一块,浸出了点血。
“咕咕咕——”一只丑陋的蜥蜴跳到旁边的水泥地上,凝视着她,漠然嘲笑。
邬姉真心中的恐惧立时被愤怒取代,握紧水泥碎块扑向蜥蜴。
一瞬间,蜥蜴弹射跳到了廊柱顶端,仍盯着她,嘴里发出咕咕的闷响,忽又弹射到了紧挨的另一边墙上。
邬姉真虽然愤怒至极,但脑子还算清醒,猜测这蜥蜴来得古怪,像是故意引她去某个地方。
她当然不会上当。
这片废旧校区里多的是妖魔鬼怪,还是回家保险,于是转头眼不见为净。
这时,不知几点了。
冷风呼呼灌进老校区,草叶簌簌而响。
不对,这是什么声音。邬姉真立时停下步子。
环视四周,老校区内根本没有植物,矿世界身在黑暗之中,除了极少数不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存在,不可能有其他活的植物。而矿世界的基础设施也不足以支撑人工培养绿叶植物。
四面的颓墙逐渐扭曲,裂开,一团团灰白的影子从中爬出来,嬉笑着,癫狂着。
邬姉真看的头皮发麻,扶起小江就要往外逃命,可是那近在咫尺的出口却在一瞬间消失了,地面出现一道乌漆麻黑的裂缝,宽度约莫一米多。
矿世界的人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夜视不在话下,可是这裂缝里面远比黑夜要黑。邬姉真犹豫了一下,伸脚迈去。
假的,是鬼的障眼法。
下一秒,“啊啊啊!”邬姉真拖着小江掉进裂缝。
砰的声,两人砸到地上,呛了一口阴灰。紧接着又有许多落地声响起。
邬姉真揉着擦伤的胳膊,唤了几声小江,他情况很不好摔成这样都不哼一声。
在这里,她眼睛的夜视功能基本上失去作用,只能伸手摸索。
冷不丁摸到一团冷冰冰的肉,邬姉真心中咯噔,手上僵硬。
那肉虽冷,触感却是软的,有弹性,十分黏滑,悄然无息地从手掌中滑出,有一部分还擦过了她的腰。
“小江——”邬姉真不由自主地颤栗道。
空气中隐约有些动静,“咕噜咕噜”好像是喝水的声音,邬姉真却怀疑自己鼻子出现幻觉,怎么闻到了血锈味。
她慌张地爬着站起来,不小心又踩中几脚活物。
“吱吱吱!吱吱!”异类的叫声中,从黑暗中伸出许多双手向她抓来。一挨到皮肤,立刻起了身鸡皮疙瘩,那些是死人的手!
邬姉真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什么也不管了,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横冲直撞,跌跌撞撞地向前逃去。
死人们的手牢牢地抓进了皮肉,疼得她钻心刺骨,在疯狂的乱跑乱撞中被扯断无数,又重新扑上无数,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脑海中恍然浮现出小时候的经历,那些年目睹亲人好友被亡灵追着活活分尸,跟今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邬姉真惨叫着抱住头,像一个精神病一边乱滚乱扑一边大哭,身体受情绪感染肌肉开始痉挛。
感受到利牙钻进血肉带起的一阵战栗,冰冷的亡尸毒素被注入血脉,再过不久她真的要死在这里。
“我不要死。”
此时,邬姉真却突然强制冷静了下来,眼神变得冷厉异常,竟然反扑向亡尸和它们撕咬起来。
仅凭着一股本能的凶恶,和亡尸互相撕咬很久,邬姉真的口里手里沾满了亡尸的碎体,她双眼茫然空洞,拖着身体从数不清的恶心碎块中爬出,摇摇晃晃地向前面爬去。
身上挂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滴滴落下。
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一根刀刃似的弦操纵着她,一旦有亡尸扑来,身体就受到指令了般疯狂地咬碎、撕裂对方。
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谁才是真死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