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旧日伤痕 ...
-
“许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声音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有人仿佛在她耳边大声地呼喊些什么,她听不真切。
“什么……”
刺眼的白光让许茹芸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模糊的视线缓慢地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别动,你受伤了许小姐,这里是医院,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许茹芸转过头,看到一张面容温和却带着严肃的陌生男人的脸。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印着医院的名字,而她则是躺在一张被急速推动的担架上,轮子滚动的声音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这里是现实?
她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何先生呢?”
在这种时刻她甚至还记得不能暴露何攸牧的隐私,作为公众人物进到医院,无论有事没事都是那群娱乐媒体追风的热点,好在这家医院看上去像是私立,大约也是宋淹想的周到。
“手术室,他的头被书架砸到了,需要缝针……”
医生言简意赅的回答道,脚下步伐丝毫不停。
书架?所以她看到的那个房间里的身影真的是现在的何攸牧,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过去和未来两个相似的面容在她的脑子里打架,许茹芸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那他——”
“你的伤不比他轻,不要再动,也不要说话。”
医生的语气蓦然变得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透过遮挡的口罩,可以看见他皱紧的眉头。
他的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等你醒来,自然有人来跟你解释一切。”
而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合上,走廊里的光线被彻底隔绝。
麻药带来的冰冷感流入身体,许茹芸的意识再次如同潮水般迷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陷入熟悉的昏迷。
“她怎么样了?”
宋淹的脸色苍白,身上沾染的血迹虽然已清理干净,但却好像仍然粘腻留在掌心。
她刚刚才处理好何攸牧那边的事情,安眠药过量造成的“排异反应”,不受控制被碰到的书架和失去意识砸向的门把手,桩桩件件哪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小命,可幸好,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方才的场面她已经不愿再回忆,责备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对待何攸牧,她从来都没有办法,要不然,要不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地把对方的“白月光”再请回来,既当了恶人,又给自己找了麻烦。
“后脑勺撞击,轻微的脑震荡,针缝好了之后就是静养,她就是何攸牧的那个前女友?”
郑西衡按了按被口罩压出痕迹的鼻梁和脸颊,左右扭了扭脖子,深夜被叫回医院的心情实在不够美好,要不是私立医院开的工资够高,对面这位又出手大方,他才不愿放着美美的睡觉,大半夜跑来救这两位苦命鸳鸯。
“别瞎说,阿牧没跟她在一起过,他们就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而已,成年前都分开了,这都十年过去了,早就不熟了。”
“呦……你这什么时候改的口叫的阿牧,何攸牧那小子真跟你在一块了?这怎么还吃上醋了,宋小姐,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郑西衡是这家私立医院从外面重金挖来的,能力抗打,人又机灵,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所以但凡涉及到何攸牧相关的事情,宋淹都会专程来找他。
自从何攸牧患上抑郁之后,这伤害自己的事情是一件没有少做,所以一来二回的,他跟这两位也算是熟识。
而许茹芸的事情则是何攸牧自己提起的,为了向他澄清自己和宋淹的关系,所以倒不算是他打听病人的隐私。
“你嘴巴最好严实点,这回的事情还有许茹芸的出现,全都要当作没发生一样,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明白吗?”
“我说你也蛮奇怪的,从一开始你不就是何攸牧喜欢的人是许茹芸,外界误会是误会,你们公司害怕舆论不敢澄清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也骗啊。”
郑西衡对他们娱乐圈的事情并不关心,偶尔多嘴也是实在出于医者仁心,毕竟眼看着何攸牧进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连他都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而且就算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尽量还是要顺着病人的心意,类似于“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心情顺心了,这自然病就好了。
而他的心结,众人早就心照不宣,只有里面的那位能够解开。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其他的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你。”
宋淹本来就心里不爽,又被人劈头盖脸地给教训一顿,碍于以后还得找这人帮忙,所以才忍住不发脾气。
这郑西衡方方面面都好的不行,偏偏这张嘴,就是说话太难听。
“不管就不管,我就是好心提醒,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真是一点没从你身上看出来像那个许茹芸的影子,你说何攸牧他们那群粉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淹的脸色一沉,开口的声音冰冷的怵人,
“不懂就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而后便迈着大跨步,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真是搞不懂你们几个人……”
郑西衡无奈地用手摸了摸鼻梁,小声嘟囔道。
“是你把她找回来的?”
斜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声音沙哑,他的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在说话时也没有抬起,只是无意识地散乱着,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你不配合,我没有办法,她正好也是学心理学的,还有谁比她更合适的吗?”
“我记得你不是也学过心理学吗?怎么,之前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
宋淹切水果的手一顿,刀子卡进果肉,果皮掉落在地上。
“我只是你的经纪人,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宋淹陈述的声音平淡,紧接着,她手腕一转,切下一小块苹果,递到了何攸牧的嘴边。
何攸牧猛地偏开头,双眼紧闭,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你知道我并不想看见她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让她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宋淹叹了口气,将小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又重新放回了旁边的桌上,她提起手边的包,自顾自地往里面收着东西,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一会儿我去把家里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然后——”
何攸牧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她,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颤抖,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都说了,让她走!”
他激动地想坐直身体,却扯动了头上的伤口,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疼痛让他猛地偏了一下头,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而宋淹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像创造者看着自己并不满意的作品一样,静待着他无意义的吵闹。
她看着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蜷缩起来的何攸牧,眼底是一片淡漠,一丝捕捉不到的复杂的波动只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平静当中。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何攸牧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妥协的时候,宋淹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
“然后我会和许医生一起沟通你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继续着自己方才被打断的话。
“疯子!你是个疯子!”
何攸牧气的脸色通红,他将枕头胡乱地砸在地上,抓起身边一切可以见到的东西朝着地上扔去,却怎么也无法改变宋淹的决心。
“许医生很专业,我和她沟通过了,你的病历我也已经发给她了,之后我们会和你现在的医生交接,你很需要她,无论如何,她回国,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我不需要!让她走!你也走!我不用你们管我!”
何攸牧挣扎着拿起那把小刀,用力地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宋淹的眼睛蓦然睁大,刚想上前,却被对方压的更紧的手势吓到,
“你不让她走只会让我死的更快,之后不会有人再配合你,你也再也没有办法靠我赚钱了。”
宋淹像是突然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皮包掉在地上脚钉碰出沉闷的响声,
“你还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是吗?当初面对记者是你亲口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些似是而非的形容,哪个不是你自己说的,后来为了你的前途,为了稳住粉丝和品牌方,我才默认了这个身份,这有我的私心不假,”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明星!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何攸牧猛地打断了她的话,积压多年的怨恨在一瞬间爆发,小刀被他重重地甩在地上,开合的刀页转了几圈,
宋淹被他气到发抖,说出口的话却比那刀子更加锋利,
“可何攸牧你要清楚,明星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恋情那件事之后你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解释我的身份,而最终选择默认的也是你自己,”
她的声音尖锐,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着,这无疑是种凌迟,
“是你想站在顶峰让许茹芸看到你,又害怕她知道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怕她嫌弃你,然后再次像当年一样抛下你,因为你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累赘,
你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是你当年害的她没有见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啪嗒……
门口的异响吸引两人迅速朝后看去,
站在门边的许茹芸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手里捧着的保温桶摔在地上,滚烫的粥溅在她苍白的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呆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很大,何攸牧的脸在看清她的一瞬间血色全无,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说的是真的吗………”
许茹芸听见自己颤抖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