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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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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丧仪的过来人拉着阿慧细细交代着,阿慧听的很认真,一直点头再点头表示记下。
眼看交代的差不多了,时辰也已不早。
冬日天本来黑的就早,这些百姓都是感念阿慧她娘的付出,本着良心,出钱出力出物自动自发帮忙,可谁身后不是一摊子的事?
他们许是家业毁了急着处理;许是亲人离散急着找回;又或许是至亲亡故急着收敛;大难当下,谁人无事?
正是这个节骨眼上,有那年幼沉不住气,担忧至亲的忍不住就拉着身旁亲娘弱弱发声,“娘,俺们啥时候去找俺爹啊?”
一声稚言,换得亲娘的一巴掌,也唤住了佳慧。
是呀,人家也需得找爹,找娘,找亲人,自己不能一味拖累,眼看天色不早,披麻戴孝的阿慧出列,朝着帮忙众人主动一揖。
“今日之事,多亏诸位乡邻热心,在此佳慧谢过诸位爷奶叔伯,婶子大娘,哥哥姐姐弟妹们帮衬,眼下时辰不早,诸位想必都有要紧之事要忙,拖累诸位至此,佳慧深表惭愧,无以为报,在此拜谢,诸君请回,待到父归,定登门拜谢。”
在百姓看来,佳慧是官家小姐,他们是民是,官家自来精贵,更何况他们还先得了佳慧娘的救命恩惠,一个个避开佳慧的礼,连连摆手不敢。
有那心软的妇人,看了眼灵堂,再看看廊坞下摆放的几具尸首,不放心的问:“女郎,你一个人可以吗?若是害怕……”
佳慧摇头,福了福身:“死人哪有活人可怕,更何况我娘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劳婶子惦记。”
见佳慧模样坚决,且他们也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便也没再耽搁,一个个忍不住再叮嘱佳慧再三,又一一给佳慧亲娘上过香,在佳慧的还礼中逐一散去,最后只剩下秦将军派来的十位军士。
见百姓俱都走空,十位军士相视一眼,明显眼底有着意动。
身为兵将,肃清敌寇,博取军功,才是他们眼下最该做的,而不是在这里哄孩子玩,岂能不急?
只是碍于军令如山,队长锐利的眼神扫来,一个个的只得收回目光悻悻转身。
佳慧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说来她也不愿意他们留,于是上前,对着队长福了福身。
“诸位军爷辛苦,也请回吧,想必将军那边也急需诸位帮衬,小女在此拜谢。”
领队看看瘦弱的佳慧,再看看这寂静灵堂,很是不放心。
“不敢受小姐的礼,我等军令在身,不必言谢。”
“军爷此话差矣,将军之令只为小女与家母安顿,如今小女这厢万事皆妥,军令已成,反是城中大乱方平百废待兴,急需军爷们出力,小女虽少不知事,却也知国泰民才安的道理,不敢耽搁军爷要务,今日之恩,小女拜谢,待到父归再行答谢。”
答谢什么的这几位是不敢想的,自来大庆武不如文,身为队长,也不过小小七品的校尉,自不敢劳一县父母的谢,不过是见佳慧没有架子,言辞恳切且又年幼,队长才放心不下,虽也与兄弟们一般明显意动,面上却依旧摇头。
“我等领命,自是要护女郎安危,此言不必再提。”
“军爷且听前头衙门动静,想必官吏陆续已归,且各位也是见了的,这里民风淳朴,百姓热情,眼下周近邻里俱都安宁归家,若是有事,小女喊一声必是得应,诸位便莫要忧心,大可忙去,有事不论上前衙还是周近,小女自有照应。”
如此一说,小队里的军士急不可耐起来:“头儿,女郎说的极是。”
“对啊头儿,想必将军那边且忙,我等速速归队,说不定还能逮住几个漏网之鱼呢!”
“头!”
队长见状,衡量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只响箭奉上,朝着佳慧一拱手:“如此,我等谢过女郎体恤,若是有事,女郎拉响此箭,我等定会驰援。”
佳慧诚心道谢,伸手接过,又看着十位军士逐一给亲娘上香,郑重答礼之后目送十人离开,眨眼间,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佳慧一人,陪伴她的只有灵堂中的母亲,还有灵堂外廊坞下的几具尸体。
佳慧先将院门落栓,在院子里寻摸一圈,招来了几只灵巧的老鼠,将拨引路灯芯的活计交给它们,自己再给亲娘连带外头停灵上了燃香。
见夜色正好,从临时收整的散乱衣裳堆中,找出套娘亲当初为陪那人出门时做的男装换上,将长了的裤腿衣袖用布带绑扎紧,又将发髻打乱梳了个道髻,佳慧上下打量了下自身,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后院,来到墙角,三两下爬上墙边枣树,仗着身轻,顺着枝干挪到墙上,借着亲娘上辈子教导的巧力,几个跳跃稳稳落地,眨眼就站在了无人烟的空巷。
左右四顾,确信没人,佳慧立于黑暗,双眼闭目,不多时周围响起窸窸窣窣之音,若是此刻有人路过,便会惊疑发现,本该冬眠的虫儿怎么又跟发疯一般朝着一个方向涌,那模样就似,就似……白日里夫人保护他们时一般模样。
听到动静变大,心觉差不多了,佳慧睁眼,饶是再心有准备,见到周身的虫山虫海也被唬了一跳。
倒不是怕,而是,自己什么段位自己知道,她可没有娘亲那般本事,哪怕上辈子自认修炼有成,拼尽全力引来的蛇虫鼠蚁也不及亲娘十分之一,眼下这般……
想到什么,佳慧一怔,忙驱动体内之蛊,不多时,将将愈合的右手中指鲜血滴答,不多时,一个白胖如玉的迷你身影映入眼帘。
“化玉色了?这是娘?”,佳慧左手蓦地抬起摸向眉心,忆起亲娘临别时的那一抚,佳慧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泪如雨下。
上辈子是她去的太迟,这辈子赶着见了亲娘一面,临了到死,她娘还是把一生最宝贝的东西留给了自己,可见在亲娘心里,自己是大过那个人的吧?
是呢,是呢,一定是呢!
佳慧突然从骨子里涌起一股戾气,轻轻蹭了蹭玉色小虫,而后将其收回体内,抬手倔强的擦去泪水,对着脚下万千虫海,佳慧发出第一道命令。
顷刻间虫山摩西分海,分工有致,虫队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速度并不慢,在污雪上留下了长长痕迹。
待到虫流散,佳慧信步走出巷弄,此刻的平阳关城又闹又静,闹的是军爷封关满城搜捕匪寇残兵的动静,静的是家家关门闭户,平日早该是万家灯火的城中偶有灯火点点,风送来了灯火里的哀痛。
佳慧肃穆,脚下却不停,跟着虫迹,一路寻觅。
前方传来虫潮独有嘶鸣,佳慧欣喜,加快脚步上前果见目标,佳慧根本不怕,只忍着恶心上前摸尸,是的,就是摸尸。
不怪她猥琐,自己眼下要安顿娘亲,还即将面对伯府那么个虎狼窝,家里又被洗劫一空,不想法子弄点本钱,将来寸步难行,靠她那个爹,呵,还是算了。
如今城内财产大多被鞑子洗劫,她不如趁此空档寻摸些自保。
有着虫潮帮忙,尸体倒是陆续寻到了不少,不止是鞑子的,更有不幸殒命的百姓,佳慧道着抱歉,全都没放过,可除百姓身上零星一些,以及几少具未被割掉左耳的鞑子尸首身上摸得一些外,她的收获并不多,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抹了把额上忙出的汗,看了眼天色,佳慧不甘就此放弃,扫了眼空寂的街道,想起什么,佳慧再次指挥虫潮,循着上辈子脑子零星记忆来到了平阳城东。
站在东城链接西城的十字道口街角,瞧了眼被烧的只剩根杆子的幌子头,再看掉落在地的牌匾,佳慧引动虫潮,一脚踏进了这大门破败半开的大财坊。
大财乃赌坊,背有靠山,平日行事恶劣,吃人不吐骨,不知多少人笑着进哭着出,卖儿鬻女,使人家破人亡,乃百姓深恶痛绝之地,寻它横财,她心不愧。
一脚踏进,入目所见一片狼藉,头座椅倾倒,色子乱飞,血色脚印到处都是,杂乱无章,显见此地也没能夺过鞑子洗掠。
佳慧仔细寻了一圈,除了在夹角的破烂桌子下寻到两枚铜板外再无收获,她却不急着走。
常言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商号票号哪个没有三五暗库,赌坊这营生毁人不倦,怕是也有鼠道。
先前鞑子洗劫匆忙恐寻不到,换做上一世的自己,恐也没这个心,这一世嘛……佳慧默默引动虫蛊,发出指令,虫潮四散,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位于柜台后的暗影发出虫鸣。
阿慧脚尖一旋,随即上去,扒拉开倾倒的柜子,进入像是酒窖的暗门,在虫儿的指引下来到墙角,一阵扒拉,掀开覆土,拉开做旧的木板,拽开铁环,一靠着墙壁夹角三尺见方的地洞赫然出现眼前,而地洞之中乃一口小箱。
佳慧弯腰将其抱出,一开箱光华一片,漆黑的雪夜下金光闪闪照亮暗夜,佳慧眯眼笑了,来不及细数,迅速合拢小箱,抱起欲走,却一趔趄。
佳慧无奈看了眼自己细弱的胳膊腿。
这力气自己还是得练啊!最起码大力蛊好歹得整一个吧。
如若不然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眼下还不急。
佳慧揉了揉发胀的手腕,做足准备,弯腰蓄力,奋力搬起,重量压的她龇牙咧嘴,暗道这箱子里的宝贝怕是不轻。
咬牙搬着往外,指挥虫儿们扫去痕迹,在虫儿们的帮助下原路返回,所幸有虫儿开道,百姓们忙着收敛善后并未出门,倒是叫她得了可乘之机。
带着小箱艰难的爬回家,家里静默一片,显见她那个爹并未归来,佳慧讥笑一声,将其小箱埋在自己院门口的柿树下,换了衣裳披麻戴孝返回前院,去了门闩转身往回,见众人身下灯火未灭,佳慧唇畔露出笑意,从被收刮过的厨下寻了些杂豆米粮喂了鼠,自己逐一拨亮那引路的灯,最后跪回灵堂,守在亲娘跟前烧起了纸。
她在等,等着某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