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柒玖拾

3、第 3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肖语楼是被窗外的鸟鸣惊醒的，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宿醉带来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视线扫过房间时，动作猛地顿住。
　　地上散落着她昨晚脱下的外套、林彦辰的衬衫，还有被碰倒的抱枕，处处都是昨夜凌乱的痕迹。她的脸颊瞬间发烫，昨晚醉酒后的片段记忆涌上心头——电梯里的吻、勾着他衣领的放肆、门口那句带着试探的问话，还有最后那个温热的回应……每一幕都清晰得让她心跳加速。
　　肖语楼下意识往床边看，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裹紧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时，才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林彦辰。
　　他侧躺着，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褪去了昨晚的隐忍与克制，此刻倒多了几分柔和。
　　肖语楼站在原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她记得自己昨晚说了很多胡话，甚至还带着他回了家，若不是林彦辰一直克制着，后果不堪设想。可看着他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又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明明是被她“拉”进这场混乱里的人，最后却只能委屈地睡在沙发上。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毛毯拿过来给他盖上，刚弯下腰，林彦辰的睫毛就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彦辰的眼神还有些惺忪，看清眼前的人是肖语楼后，他下意识坐起身，薄毯从肩头滑落，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红痕——那是昨晚她醉酒时不小心留下的。
　　“醒了？”肖语楼的声音有些干涩，连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毛毯，“那个……昨晚谢谢你。”
　　林彦辰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没事，你还好吗？头还疼吗？”他没提昨晚的混乱，只是轻声问着她的状况，语气里的关切很是明显。
　　肖语楼点点头，又摇摇头，手指攥着毛毯的边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晨光里，两人之间的沉默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余温。
　　肖语楼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韩悦说她已经跟你们老板沟通好了，你还是这部剧的男主。”话出口的瞬间，她下意识避开林彦辰的目光，落在地板散落的抱枕上。
　　林彦辰正弯腰收拾沙发上的薄毯，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时，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淡然：“我已经准备跟公司解约了。”
　　“那...这部剧你依然是男主。”
　　林彦辰放下薄毯，缓步走到她面前，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这是谢礼？”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落在耳边，肖语楼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从耳尖红到脖颈。
　　她猛地站起身，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有些慌乱，伸手将手机递到他面前：“算是你的劳动所得！”顿了顿，又补充道，“扫个微信，我把韩悦微信推给你，后续事宜你们直接对接。”
　　林彦辰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没再逗她，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刚点击发送请求，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韩悦清脆的声音：“语楼，醒了没？我带了早餐。”
　　门打开时两个人已经收拾好，韩悦拎着早餐袋走进来，看到客厅里的林彦辰时，挑了挑眉，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笑着打趣：“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肖语楼脸更红了，伸手抢过她手里的早餐袋：“别瞎说，早餐放厨房吧，我去热牛奶。”说着就往厨房走，留下林彦辰和韩悦在客厅对视。
　　韩悦收起玩笑的神色，对林彦辰伸出手：“正式认识下，韩悦。昨晚的事，多谢你照顾语楼。”
　　林彦辰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应该的。”
　　客厅里的气氛刚缓和没多久，林彦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看了眼屏幕，起身对肖语楼和韩悦道：“我得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肖语楼下意识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轻“嗯”了一声。林彦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冲韩悦点了点头，转身拉开房门离开，关门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房门关上的瞬间，韩悦瞥了眼肖语楼发怔的模样，伸手从早餐盒里捏起一个烧麦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调笑：“怎么，人刚走就魂不守舍了？这么快移情别恋？”
　　肖语楼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奶杯的边缘：“没有，只是觉得他和我想的不一样。”之前只知道林彦辰是圈内出了名的“冷脾气”，可昨晚他的隐忍、照顾，还有刚才说话时的温和，都和传闻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韩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没收拾完的衣物，故意拉长语调“啧啧”两声，眼神里满是调侃：“哦？哪里不一样？是技术不一样？”
　　“你胡说什么呢！”肖语楼瞬间红了脸，伸手推了韩悦一把，语气带着羞恼，“我两没到最后一步，你别瞎想。”
　　“没到最后一步？”韩悦嘴里的烧麦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就你那醉得黏人的劲儿，还有他那被下药的状态，居然没……”
　　肖语楼没再理她，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蜷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养神。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味，是林彦辰身上的味道，清冽又干净，像清晨的山风，悄悄安抚着她宿醉后隐隐作痛的头。
　　昨晚的记忆又清晰起来——昏暗的房间里，男人红着眼眶，脖颈处的青筋绷得紧紧的，呼吸粗重得像要炸开，明明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他用被子小心地裹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让她慢慢沉进了昏睡里。
　　沙发旁的韩悦还在念叨着“难以置信”，肖语楼却没再反驳，看着微信好友通过的对话框，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肖语楼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林彦辰。
　　不过几天未见，他就坐在一桌之隔的位置，穿着挺括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骨节。席间有人说笑时，他偶尔会颔首附和，目光却始终带着疏离的冷意。直到两人视线意外相撞，那抹冷冽像细针似的扎过来，肖语楼的心脏猛地一抽，连呼吸都滞了半秒。
　　这几天她总忍不住关注他的消息，上班摸鱼时偷偷刷他以前的剧，连采访片段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她以为那晚的温柔会留下些不一样的痕迹，可此刻他眼里的陌生，让她忍不住怀疑——那些在意，难道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失神间，酒桌上的谈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肖总”两个字清晰地钻进耳朵，紧接着是带着试探的声音：“这事对于肖总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肖语楼回神，抬眼就看到对面的男人端着酒杯朝她递来，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她皱了皱眉，心里疑惑：对方是有求于她？可到底是什么事？
　　旁边的韩悦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趁着碰杯的空隙，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这是林彦辰上部剧的投资人，剧后期全做完了，结果被卡在审核那步，跟季明月的剧撞了，所以有白氏从中作梗。”
　　肖语楼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感慨了下真是冤家路窄，心里瞬间有了数。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目光扫过满桌的人——有人带着期待，有人藏着观望，最后落在林彦辰身上。他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可眼底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肖语楼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投资人，举起酒杯轻轻迎上去，清脆的碰杯声在席间响起，她的声音平静却笃定：“我试试。”
　　话音落下，饭桌上原本沉重的气氛瞬间松快了大半。投资人脸上的笑意更浓，连忙说着“多谢肖总”，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连带着看向肖语楼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热络。只有肖语楼自己知道，说出那句“我试试”时，她心里想的，不过是不想看到林彦辰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失落。
　　饭局散场时，夜色已经漫过了街头的路灯。韩悦拎着包走到肖语楼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正好顺路。”
　　肖语楼却轻轻挣开了她的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上——林彦辰正站在车旁，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不用了，”肖语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有打算。”
　　韩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什么，挑了挑眉没再多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事给我打电话。”
　　肖语楼点点头，转身朝着林彦辰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林彦辰显然也看到了她，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近。
　　“能送我一程吗？”肖语楼站在他面前，抬头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点。
　　空气沉默了几秒，林彦辰才掐灭了手里的烟，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声音没什么起伏：“上车。”
　　肖语楼弯腰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就听到身后传来韩悦戏谑的喊声：“林彦辰，好好送我们肖总啊！”她回头看了一眼，韩悦正冲她挤眉弄眼，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让她瞬间红了耳根。
　　林彦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他发动车子时，肖语楼忍不住侧头看他——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却不像饭桌上那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为什么同意帮忙？”林彦辰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透过车载音响传来，带着几分低沉的质感。
　　肖语楼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举手之劳而已”
　　她其实也分不清是特意想给白诚添堵还是因为这部剧里有林彦辰的付出。
　　林彦辰没再追问，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肖语楼看着窗影中林彦辰的倒影，一堵无形的墙竖在两人之间。
　　肖语楼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好”字，指尖在屏幕边缘磨了磨。明明是她先发来“已经解决好了，记得谢我”的消息，可真等来了回复，心里反倒有点空落落的，像没抓稳的气球，飘得慌。
　　直到坐在咖啡馆里，肖语楼的指尖在咖啡馆冰凉的玻璃桌面上划了道浅痕，窗外是她住了半个月的港城街道。
　　对面的林彦辰正低头搅拌冷掉的咖啡，银勺碰着杯壁，发出“叮”的轻响。这人总是这样，话少得像块闷石头，却让人觉得踏实。就像那晚在新丽饭店的包厢，满屋子人围着她劝酒、说软话，只有他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青菜，偶尔抬眼扫过来，目光里没有功力，像是观察她的状态还好不好，。
　　“这就是你的谢礼？”肖语楼率先打破沉默，下巴微抬，故意撇了撇嘴，视线落在桌上那杯没动过的美式咖啡上，“林大演员，未免也太敷衍了。”
　　林彦辰搅咖啡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神很淡：“韩总说你晚上不吃东西。”
　　“可我吃中午饭啊。”肖语楼语气软了点，尾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像在跟人讨糖吃。
　　“好，下回请你。”林彦辰立刻接话，没有丝毫犹豫。他其实知道自己太急了——昨天收到她消息的时候，像突然踩稳了台阶，脑子一热就定了当天下午的咖啡馆，连像样的谢礼都没准备。
　　肖语楼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盯着林彦辰手腕上那块旧手表——那晚在包厢里，他也是戴着这块表，指尖攥着酒杯，指节泛白，挡住她要入口的白酒。
　　“我答应帮忙，大多数原因是因为你。”这句话冲出口时，她没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表盘上转动的指针，连耳根都在发烫。
　　林彦辰搅拌的动作彻底停了。他转头看她，目光沉得像深潭，把她脸上没藏好的真诚和那点委屈都收了进去。过了几秒，他才轻声开口，声音轻却笃定：“我知道。”顿了顿，又补了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肖语楼愣住了，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她不知道林彦辰说的“一开始”，要回到多久之前——她不知道，林彦辰第一次看见“肖语楼”这三个字，是在《这个世界因为你而美好》的剧组群里。
　　那时候剧已经被压了一个月，都市爱情剧本就赶时效，错过了热播期，就像石子扔进大海，连点浪花都没剩。导演在群里唉声叹气，演员们私下里都接了新活，只有投资人还没放弃，某天突然发消息，配着“冲”的表情包：“她是咱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港城，我组局，大家尽量来。”
　　群里瞬间炸开，林彦辰盯着屏幕，敲了个“好”——这部剧是他第一次当男主，熬了三个大夜拍的戏份，他没法轻易放弃。可等投资人把肖语楼的资料发进来，群里又突然静了。“肖语楼，26岁，白氏总部财务总监，与白诚四年情人关系，因白家季家联姻调去港城”——谁都知道，他们的剧就是白诚压的，为了给季家小姐铺路，让前任去说情，简直是自寻死路。
　　投资人却像着了魔，天天往肖语楼公司跑，每次都被助理拦在楼下。直到上周三，投资人突然发了新丽饭店的地址。
　　后来他总忍不住想，肖语楼先前一直拒绝，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投资人说是自己磨的功劳，可林彦辰记得，那晚包厢里，肖语楼看他的眼神，和说“谢谢”时一样软，一点都不像传闻里冷硬的财务总监。
　　“你在想什么？”肖语楼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她端着咖啡杯，指尖捏着杯耳，耳尖有点红，明显是紧张了。
　　林彦辰抬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阳光落在她发梢，染了层金色，他忽然不想再藏着那点心思，嘴角微微勾起，语气里带了点调笑：“我在想，该怎么好好谢谢肖总。”
　　肖语楼的脸瞬间热了，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杯沿。她别开眼，假装看窗外的便利店，声音轻得像蚊子叫：“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