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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残阳如血。

      温晏松开手指,静静看着密信的最后一角被吞没在烛火里,

      接头的说不久后燕昭姬会被强召进宫,她得在宫宴之前接近这位质子,与她同去。

      太子会寻机会见她。

      温晏支着头思考了一会,抚平衣褶起身,府中湖心亭,那女人日落时分喜欢独自坐在那。

      提灯穿过回廊时,她心下暗自数着,果然,这附近守卫的数量最多,远远保持着沉默的合围之势,于是便状似随意的向亭中一瞥,

      燕昭姬模糊的身形掩在石桌后,她并未掌灯,似乎只是在暮色里默然的坐着发呆。

      温晏到确保能让她瞧见的位置站定,转身对着湖面,就像是一个柔弱普通无法察觉旁人的什么气息的乐师,为自己多舛的命运发愁一样。

      灯笼在她掌心轻旋,她垂头望着一小片被映照的波光粼粼的湖水,轻轻唱道:

      “花落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一年三百六十天,
      风刀霜剑严相逼。”

      “温乐师倒是很有闲情雅致。”

      亭中的黑影冷不丁开了口,温晏立刻做出吓了一跳的模样抬眸看过去,轻咬下/唇,后退半步微微伏身,

      “奴不知公子在此赏景,既如此便不坏了您的兴致了,奴告退。”

      燕昭姬模糊的身形从石桌后现出,天色愈发暗了,她下了石阶走到温晏面前,面容在微微摇晃的灯光映照里显得晦暗不明。

      “天色已晚,你故意在这儿对着孤唱些咿咿呀呀的曲子,又摆出这般作态来,是想要……自荐枕席?”

      温晏愕然,听上去这质子不懂戏文,以为她在刻意唱曲勾/引,她明明只是在叹惋自身为命运所迫,想引起对方同病相怜之感而已,心下有些无奈,因着周围耳目众多,面上只表现出适当的羞恼和无措来,颤/抖着声音道:

      “公子何故这般折辱奴?”一双美目立刻噙满了泪水委屈的看着对方。

      烦……

      看着对面的人虚情假意的样子,此刻的燕昭姬心下更加烦躁了,这乐师十分擅长故作柔弱,她最厌烦齐国的女人总是做小伏低的模样,彼此之间总费尽心机你死我活的去争夺一点从当权者手里漏下来的资源。

      与其说是厌烦,不如说是恐惧。

      为质的这么多年,看着自己的同类对男人极尽讨好,一辈子活在打压之下,还要在吃人的规训里内斗不止,这让她时时惊惧痛苦。

      其实她没有挣/扎的必要了,母皇已死,自己在这重重监视下能谋得回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齐皇帝明显要寻错处杀了她发兵,怎么可能与她合作。

      其实不如说,这些齐国的重要人物没有一个会看得上与她一个女人合作。

      既然如此,便遂了这些人的意就是,燕昭姬眼中情绪淡漠。

      “孤近日哀痛不已,乐师倒还有心情唱曲,实在是冷血。”

      温晏敏锐的感到面前的人情绪不对,可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一脚踹进了湖中。

      秋日傍晚的湖水冷的刺骨,她心中却充满了怒火,烧得她浑身发烫,温晏闭气上浮,探出手抓住了还在原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燕昭姬,扣住她的脚用全身的力气往水下扯。

      燕昭姬只来得及愕然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你……”

      便同她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兰国地势复杂,多高山深林,河流十分湍急,其百姓以打猎养殖为生。燕昭姬自小在皇家林场中习武打猎,并不会水。

      听着府兵赶来的脚步声,温晏忙扯住呛了好几口冷水的燕昭姬,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浮起,一时间,四目相对。

      冰冷的湖水翻涌着,将月光敛住,在两人脸上投下破碎的波光。温晏的发丝似墨一般在水面铺散开,她眼里的怒意锋锐如刀。

      “燕公子如今是要一心求死?”

      声音压的极低,几乎被一圈圈荡着的湖水吞没,却让燕昭姬立刻从溺水的窒息感中回神。

      “蠢货。”

      温晏心中冷笑,这是觉得死了就一身清净了?抓着对方肩膀的指节扣的更紧,快要掐进皮肉一般。

      “分明生在女子为尊的地界,却如此懦弱不堪,”她猛地借惯性拽近燕昭姬,逼视着她的双眼

      “真替你感到母皇心寒。”

      话音落下,字字如刀,燕昭姬瞳孔骤缩。

      看着面前不再盈着虚伪泪水的双目,眼前人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怒火和轻蔑,她只觉得撕下伪装温晏此刻好似正对着她展露泛着冷光的毒牙。

      她虽然不通齐国的风雅诗文,但她不蠢,立刻意识到温晏此前的做派是应当为了哪个势力来接触自己,寻求合作的,唱的曲子是另有深意,只是她没听懂,便闹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府兵已然举着弓箭靠近了湖边。

      温晏忽的惊呼一声,埋在了燕昭姬胸口,嗓音娇/媚。

      “燕公子,奴好怕,这些侍卫过来做什么,要吓坏奴了。”

      燕昭姬只是僵直了身子不发一言。

      其中的首领见她们二人全须全尾,只好装作信了温晏在与燕公子戏水的说辞,敷衍的一拱手便撤远了。

      待她们二人狼狈的爬上岸,燕昭姬看着绣鞋上被扯的七零八落的珍珠,想起方才在水中那句蠢货,抹不下面子的冷笑一声,

      “有事不会直说,做作。”

      说罢便站起身大步离开了。

      温晏握紧了手心刚刚从对方身上扯下的物什,神色难辨,绣着龙纹的荷包,这是东宫的物件,燕昭姬身上为何会有?

      难道谢琼早已和燕昭姬有来往?

      那么自己为何完全不知,如若她们早已合作,那谢琼又为什么不能直接让燕昭姬在赴宴时带上自己,反而让她自己接近想办法……

      一直到擦拭干身体躺在榻上,温晏还是越想越蹙眉,谢琼竟会背着自己接触势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难道这几日的事都是在试自己的忠心?

      她这太子真是当的越发像个惊弓之鸟了。

      温晏将那荷包翻来覆去的对着烛火看,再怎么看都是东宫独有的形制纹样,总不能是尚衣局绣错了吧,就是看着有些旧了,像用了很久的模样,心中更觉怪异。

      窗棂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喀哒”,

      温晏心下烦躁,就知道会武的人不好糊弄。

      燕昭姬翻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小乐师衣衫半解,听到脚步声惊呼一声躲进床账的模样。

      ……

      她烦躁的情绪一下子又起来了,于是大步上前不客气的掀开了帐子,

      “偷拿的东西,还回来。”

      目光却是一滞,

      她真就那么半穿着衣服!

      于是又急忙眼神闪躲放下了床帐,

      温晏这时才缓缓开口:

      “是公子的什么东西丢了吗,奴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偷拿。”

      她语调不紧不慢,好似带了钩子。

      “不过……原来关于公子的传闻,是真的。”

      燕昭姬耳尖发红,故作凶狠的蹙眉“你们大齐人,又编排孤什么了?”

      温晏便从床帐中钻出面庞和半个肩膀来盯着她一笑,

      “传言说您喜欢女子。”

      燕昭姬无言以对。

      她沉默半晌,最后隐隐有些狐疑道“真不是你拿的?”

      温晏心中好笑,怪不得都说兰国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真好骗。

      面上只是茫然的摇头。

      燕昭姬看着她不似作伪的神情疑惑了,

      可是,方才在池水中,对方分明借着靠在胸膛的动作偷偷摸了自己好几下,竟不是在拿东西吗?那乱摸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了,那荷包也没什么用处,人死如灯灭,现如今……应该也没有人会惦记那人留下的什么物件了。

      她想到这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为什么要帮孤?”

      温晏将衣衫拢好,直起身子“今后无论去哪儿,公子都带着奴,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看着温晏此刻带着和婉笑意的眼睛,燕昭姬心里回想的却全是她那句充满轻蔑的,

      “生在女子为尊的地界,却如此懦弱。”和那时带着气愤和一丝不甘的眼神。

      像是怒其不争一样。

      ……

      “女郎在我的母国被唤作少君。”她垂首轻轻的说道。

      温晏愣了一下,燕昭姬却像如梦方醒般抿了抿唇,有些后悔,这算不算齐国人说的“交浅言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突然说出这句话……

      “燕少君,奴记住了。”

      温晏这次眼睛里的笑意好似又要真心上一倍。

      “少君,已经很晚了,您回房歇息吧,别被守卫发觉了。”

      燕昭姬翻窗离开时被心里一股莫名涌上的欢欣弄的又是发出“喀哒”一声。

      比来的时候声响还大。

      翌日。

      一瘦小的婢女传召温晏到府中正殿。

      看着正襟危坐,面对她略有些不自然的燕昭姬,她抿唇一笑微微福身,

      “少君日安。”

      燕昭姬有些恍惚,自从若风被齐国皇帝处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叫她了。

      “咳……温乐师,陛下既已赐你入府侍奉孤,自今日起,便每日辰时至此殿献艺罢。”

      献艺……?她的琵琶已经碎成不知道多少块了。

      坐着的人此刻也回过味来,只好不尴不尬的再次开口,

      “不如……乐师与孤手谈几局?”

      温晏垂首称诺。

      出乎她的意料,燕昭姬这个诗书不通的,棋艺倒是很精,想来兰国人并不像齐人传的茹毛饮血,只知道打猎。

      “你的棋风倒像你的人。”燕昭姬突然开口,

      “绵里藏针。”

      温晏微微一顿“少君过誉了,奴只是勉力应对罢了。”

      “普通乐师可没有这等棋艺,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的。”

      面对燕昭姬探究的目光,温晏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少君应该知晓才是,大齐皇宫的教坊司多是些罪臣眷属,哪个曾经不是家族用心培养的女子,奴会这些没什么奇怪的。”

      就算这质子还留有什么底牌能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她明面上的身份的确是罪臣之女没错。

      其实昨夜湖中,逼视燕氏双眼之时,她心弦亦动,她以为会看到一双求死的眼,但燕昭姬眼中,只有恨。

      那是她最熟悉的,亡国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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