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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独自逃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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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是在晨光晃醒的。
随着呼吸晃动,鼻尖被甜甜的花香包裹,是徐师姑的味道。
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衣料,缓缓睁开眼,再往上,是徐师姑微垂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脸色比昨日好了些,却带着疲惫,显然是连夜赶路没敢停。
“醒了?”徐枝枝察觉怀中的呼吸变了。
她轻轻一跃停在林中的矮树下,放下白昭,缓声道:“我入定恢复,你呆在我身边,照顾好自己。”
脚尖接触松软的草地,白昭接过徐师姑递来的食物和水袋,等人布阵入定,乖乖坐在一旁进食。
金色的晨光洒满枯黄的草地,虽然还在冬日,但此处没有雪,气候也比兰城温暖许多。
徐师姑带着自己究竟赶了多远?
一天一夜除了两次入定,中途也只敢嗑药短暂恢复继续赶路,怀师姑还没追上来,是因为受伤了还是因为.......
兰城的四哥是魔修因为风灵根,所以要杀自己吧?
白昭盯着手边拔下来的叶片出神,胡思乱想。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徐枝枝入定结束。
“白昭,”声音带着情绪质感的淡。
她沉默片刻,白昭回头,等她下文。
“三百年前有个魔修夺舍修士,那个小门派被屠尽,两界开战两败俱伤时,妖族发动兽潮,两界签订盟约,一致对外,而盟约其中一条便是不可夺舍对界修士。”
她说着时,目光落在白昭脸上,观察孩子反应。
徐枝枝知道白昭语系混杂,但她不像怀师姐会几十种语言,所以说话极慢,等白昭点头示意,她又继续。
“魔修跟灵修一样,都需要灵根为基石方可修炼,这个魔修显然是夺了叫‘四哥’的兵卒身体,他定是在兰城打探出你的真实灵根,一路跟随竹船,暗中借何大姨对你出手。”
提到‘夺兵卒身体’ 时,她语气冰冷,声音满是对魔修卑劣手段的厌恶。
白昭看过修仙文,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元婴以下修士身死便道消,元婴以上修士身死却可元神出窍,吞噬他人元神或者神识,抢占他人身体,这种行为叫:夺舍。你理解我意思吗?”她特意把 “夺舍” 两个字说得稍重,语速也慢了半拍,怕白昭听不懂这关键的词汇。
白昭虽对 “元婴”“元神” 这些词很陌生,但她看过修仙文,结合徐师姑话中之意,魔修是要夺舍自己。
徐枝枝深吸一口气,将最关键的话说出口。
“他要破坏条约,杀你元神,夺你身体,占你灵根重修。”
说完,她皱眉担忧的握住白昭冰凉的手,八岁的孩子要面对生死道消、元神寂灭,委实不是这个年纪能承受的。
她没等到寻常孩子的惊慌落泪,向大人求助,问怎么办。
白昭抬起头,透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克制:
“怀师姑对上元婴夺舍重修的魔修,而且一直没有追上我们,是不是已经没了?”
徐枝枝惊讶白昭竟然还能冷静思考,想到这孩子一路的行为和展现的思考能力,她正视白昭。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出事实:“怀师姐若还活着,传信纸鹤不会一天一夜还没来找我。”
矮树林里的晨光还在枝叶间跳跃,空气却沉了下来,沉默在蔓延。
徐枝枝振作起来,她强行笑着,“魔修修为只是筑基,夺舍元神也会大受损伤,除了手段厉害些没什么好怕的,”
话语似乎能给人力量,她抱住白昭,轻拍后背,“修仙之路生死乃是常事,不必彷徨。”
她语气变得郑重:“白昭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徐枝枝,”她顿了顿,从袖袍中掏出一个绣着迎春花的粉黛色储物袋,塞进白昭手里。
“你带着我的储物袋回宗门,里面的东西除了一颗筑基丹,都交给宗门,你,你......”
‘你’了半天,后面的话像被卡住,她干脆侧过头,将脸埋在白昭的肩头,温热的呼吸落在白昭的肩上。
白昭感觉肩头的布料慢慢变湿了,那濡湿的触感透过衣料传过进心里。
她捏着储物袋,手中的布袋沉得让她心口发闷 。
徐枝枝声音哽咽,继续道:”你去外门,筑基丹交给一个叫单阳平的人,你替我转告他,你就说...... 就说‘我等不到你筑基了,可我信你能成’。”
一种从未有过的悲痛慢慢涌上来,像潮水,白昭觉得自己被潮水淹没。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脑子里是兰城最后一眼金黑二色碰撞在的画面。
”师姑你走吧,是我......”
如果不是自己风灵根引来魔修,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双灵根弟子,怀师姑就不会为了护她而死。
为了自己——不过认识几日的弟子,护自己到现在,已经够了。
“白昭,不要道歉。”
徐枝枝猛地松开,眼眶通红,眼神坚定,“风灵根是你自己选的吗?不是。杀了怀师姑的是魔修,是他逆天道要夺舍,你没错。”
眼前纤细的人影,周身透着苍天浩木之气。
她食指擦掉白昭眼角的泪,语气轻但又重,“今日换了宗门任何一位师兄师姐在此,也断没有扔下后辈、自己苟且偷生的道理!若是抛弃弱小就能换来通天大道,那这样的‘天道’,和魔道又有什么区别!”
——
徐枝枝给自己留下最后的手段物品,把吃食水袋、铜币金银、药膏灵石等白昭能用得上的都从储物袋拿了出来,装在包袱里给人背好,又在白昭衣襟内侧贴上隐息符。
目送白昭撕碎十里遁踪符,徐枝枝恢复平时的冷静,快速布置起各种应对魔修手段。
已经注定必死的局面,那就跟魔修耗到最后!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城中客栈中,店小二热情的迎上踏进客栈的一个黑衣壮汉,“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打尖呀?”
“你们客栈昨日可有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个小女孩来过?”
“这......”
壮汉见店小二犹豫,一脸憨厚的笑着往人手里塞银子,“实不相瞒,我表妹家里出了事,说是带着侄女来小住,我在家中苦等数日,却一直不见来人,怕她母女脸皮薄,不敢上门,这才出来寻找。”
店小二捏了捏银子,塞进腰带,“昨日入夜确实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小女孩。”
“哦?你可知道她们往何处去了?”
壮汉面色不见找到亲人的欣喜,反而淡笑着继续问。
“这倒是奇怪的很,我见客人一直没下楼,直到方才我上去敲门问是否要茶水,敲了半天无人应答,里面也没上锁,我怕客人出事就推门进去了,里面根本没人了。”
店小二一拍手,惊奇的摇头。
”你说奇不奇怪?”
“呵,多谢。”
黑衣壮汉道谢,转身离开。
城外半空,黑衣壮汉脚踩一片黑气,“是奇怪,隐息符吗?果然大宗门的弟子就是家底丰厚。”
从腰间布袋掏出一把算盘,拨弄了半盏茶,看向北方,收起算盘。
他嘲弄的勾唇,“真蠢,还以为她会跟我兜兜圈子呢。”
腰间发烫,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血红色旗幡,得意狂笑,“别急,这就带你去见亲亲师妹哈哈哈哈哈哈。”
深林的冬日萧索,所幸这萧索使林中树木不够茂密,也使得大多数猛兽懈怠,让林中的身影跑的更顺畅些。
白昭踩着枯草黄叶,举着罗盘,一直往西跑。
徐师姑说走涧西镇去北上其实最快,但她不敢赌。
脚下的枯枝不时被踩断,发出 “咔嚓” 的脆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后背湿透,即便喉中有血腥味儿,她也不敢停,隐息符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她必须尽快穿过森林混入人群中。
徐师姑说过,无论修士、魔修还是妖族在人群中如何隐藏总能有手段发现,但寻常生灵不会,白昭还未修炼,就是普通人,藏在人群中很难被找到。
徐师姑会死吗?
念头像藤蔓一样缠在心上,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白昭一把擦干净眼泪,提气、脚下迈的步子更快。
她刚才用过一张十里遁踪符,按照徐师姑给的地图方向,翻过这座山就能进入村庄,之后就是一个叫山口镇的小镇,进了镇子就暂时安全了。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逐渐开阔,是一片广田和矮房,到村庄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包裹,取了下来,把重要东西分别藏在身上各处,用布条贴身捆好。
摸摸胸口的储物袋,擦掉额头的汗,脱下徐师姑的白袍装进背包,取出水袋,灌下几口冷冰冰的水,塞紧盖子装好。
干哕好几次,压下身体不适,她双手撑住灌铅似的腿,咬牙继续拖动双腿。
不能停下。
到村口的土路上有了些人气,几户人家冒出浅灰的烟,混着隐约的饭菜香,还有妇人唤孩子归家的声音。
日影西斜,两个时辰已过,白昭进了村子。
迎面就是一群小孩在追逐打闹,村子不大,小孩们都互相认识,遇见没见过的新面孔,其中几个男孩互相推搡起来。
走到近前,几人掩耳盗铃地偷偷的打量白昭,还在推搡。
“你去问”
“我不去,你去。”
“我才不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