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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一石二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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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儿还活着吗?”
七杀看着夜间一团黑影,还是认出了那位凄惨的人父。
“已经好了,只是这两天还是睡不好。”
“行。”
七杀故作悠闲地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痛苦又麻木的劳作,不敢因为说话而减缓耕作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小郎君,虽说我们谷中之人已不配再问世间人的姓氏,可你并不是我们这等作奸犯科之辈,一定有自己的名字吧。”
“七杀。”
“七杀星?是家里人取得?你可知七杀是煞星?这…”
“我自己取得,无情残暴,意象甚好。”
“啊,哈哈…哈哈”。
农奴笑得勉强,好久没外人和自己攀谈,他不想让七杀的话掉地上。
“我看见你家中有人探访,怎么这么晚还来田里转悠啊。”
“没办法,交接我的农户还没赶过来。”
“那你得好好看看你那块地,别等下一户突然来了,看见满地的杂草寻不痛快。”
“杂草怎会是一夜间全长齐的,必定是埋伏在土里已久。
两人的对话又陷入一阵沉默,七杀常常遇到这样的局面,他找不到原因为何。
“嗯…,我昨日上山,看见一孩童尸体,那姑娘凄惨。你家孩子跟着你与嫂夫人,必然也活不到长大。”
“郎君,我谢你救过小女姓名,可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真让人愤懑!”
不欢而散后,七杀躺到床上睁着眼不敢睡去,他要在夜深人静时把车座暗舱内的孩童安葬在山间,免得明早众人发觉异常。
“早知会这样夜长梦多,今日傍晚就该浇灭这老妇的侥幸念头。”
七杀感到后悔,也庆幸现在处理尸身也并不晚。至于对那憨厚父亲的暗示,他自觉足够多,至于对方能不能回过味来,他并不在乎。他已尽人事,谷中剩余人如何,只能听天命了。过几日他的身契就到头了,他不想多生事端。
“那个真的是你姑母?你父亲果真有这么富贵的姐姐?”
赵拟城躺在地上的草垫,七杀也躺在自己的床上,等着大家入睡时,出门行动。
“可不敢和你说,免得你再次出卖我。”
“你这混小子,我把我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怎么就会出卖你?”
“你当年意图把我卖给谷外流民换点银钱,半夜偷我户籍,不等我赶到县衙登记前,就要销毁它。”
“我不是后悔了吗?”
“幸好我发现的快,不然早就成了歹人的盘中餐。”
“那这之后,我可没再做背刺你的事情了。”
“之后你为了在农奴中讨个老伴给你生孩子,可把我是阉人之子的事情讲给她当笑话。托你的福,十年过去了,谷内无人知我名,只背地里叫我野种。”
他不在意赵拟城是否真的入睡,看着天越来越黑,直到抬起手臂不再能看见自己的手,他才赶出门。他小心翼翼关上木门,刚迈出一步,就撞倒了一个只有他胸口高的人。
“什么声音呀?”
赵拟城在屋内关切地问。
“我出门观星,撞到东西了。”
“什么东西呀?”
“还能是什么?快睡罢!”
有一双粗糙的手往七杀的胳膊摸了摸,就抓着他的衣袖往马车处带去。如果不是今日特殊,他定然觉得对方要借着夜色做逃犯。
“我夫君愚钝,不懂郎君面冷心慈,还请不要见怪。”
这沙哑的声音,是那位前夜叩门求助的母亲。
“小郎君与我等罪徒,共同生活在着炼狱般的山谷之中。却素晓医道,生计优渥。我便确信小郎君不会说些没有来由的话。”
七杀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日日在母亲膝下,听着母亲对当日夫妻二人的交谈字斟句酌,希望他能敬重这个就居住在隔壁却从未出现过的父亲。在到处都是宫人的住所里,他听到的每一话都是精雕细琢过的。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可华丽的辞藻是冰冷的。好像一阵风一场雨就能让所有的温暖燃尽。
他坐在后院那座造价昂贵的假山旁,看着太监时不时拿着扫帚赶来驱赶鸟禽,以免贵人休憩的地方站上鸟粪。
他听着翅膀飞动的声音,只觉得验证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七杀不知道被举家流放的妇女是否可以通过和离来摆脱牵连,但孩童终归是没有选择的。
“你把她放进来吧。”
后山的半山腰,妇女把怀中早已咽了气的孩子缓缓放入七杀挖开的土坑中。也许是她幻触怀着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她变得坚定起来。
“你说得对,我的孩子终究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已尽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生死由命,无论之后如何,我必交代好夫女,不牵扯到郎君。”
七杀一边用手埋着土,一边听妇女低声讲述自己的遭遇。她本是已故右都候阮氏次女,不顾家中反对上嫁会稽山阴虞氏。虞翙稳坐乡侯十余年,与阮氏生育两子一女。一本坏账让一房人被划出祖籍。两子充军,虞翙年龄大,和妻女一同被流放到这里。
七杀无法给女孩立碑,移栽下一株蜀葵作为记号。等天亮,昨日的一切都会随夜色消失干净。
“你扑动翅膀的声音,我在家里就听到了。”
查觉到陌生人走远,金雕站到主人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七杀的脸。
监工日日看着虞氏之女玩闹,早起了骗来消遣的心思。看着夫妻二人假意哭诉女儿失踪的模样,更是怒不可耐。马车碾地的声响也盖不过远处监工的打骂声。
稚子自是不懂事,被管家捂住了嘴,还是能听到细碎的呜咽。索性说起两位兄长的归处,她终于安静下来。
“你就说自己是庾家在山庄养的女儿,其余的一场大病都忘光了。”。
庾家老爷是江州的土皇帝,虽不见得会把荣华富贵分一羹给孩子,但总归有了生的希望。七杀看着府门上,大大的“庾”字,庆幸这户人家不是别的什么姓氏。
待人走进府中,七杀看着留给自己的马车,也觉得日子多了些盼头。这次出门,他带上了十年来所有的积蓄和这两日“赚来”的一只金钗和几件手饰。
“来日东窗事发,我必然遭殃。等给今日结束契约,再给那位赎了身。这只金钗足够让我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