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单元故事集》撒冷兮

3、天井

　　我叫李小寒，是火星队的一名普通成员。今天是我们被困在丧尸城的第十三天，我们的队长，叫谢央，今早我送去早饭，他正脸朝地的躺在地板上，我们吓坏了，连忙去查看情况，才发现他在睡觉。

　　他并没有被感染，他的相好被丧尸感染了，我亲眼看见那只衣衫褴褛的丧尸咬住他的腿，我们扯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丧尸群。他的相好叫余淼，是土星队队长，我们两队关系本来好得不得了。

　　自从这件事以后，土星队队员被一个叫王俞的讨厌家伙收进他的太阳队，土星队也和火星队失联了。而我们队长，则脑子像是被烧坏了，不是一脸赴死的自言自语，就是自闭的发神经。但只有他熟知这里的规则，有时不犯病，也能理智地出上一个妙点子。要不是他，我们队可能早就全军覆没了。

　　阳光照进巨大的天井里，每层楼腐烂的尸体以迅猛的速度长出一朵朵向日葵。

　　李小寒咬了口临期面包，曙光照在他圆鼓鼓的脸颊上。细微的灰尘缓缓飘在窗台，他吹掉落在面包上的小毛线。“队长，你还没吃早饭呢”李小寒拿起另一块面包敲了敲被锁上的门。他敲了好几次门，却无人回应。

　　“队长?你在里面吧”李小寒站在门口打圈。“你昨晚也没吃多少东西，这样身体会着不住的。”李小寒最终使出特殊手段，从口袋掏出两个发夹熟练地把反锁的门打开。他心心念念的队长果然在里面。

　　谢央刚想起前几年的夏天，一束暖光照进卧室，睡眼朦胧的自己洗了把脸，便离开了他小姨家。

　　“外面的天气可真毒辣 ”谢央的小妹在给花坛中间的电子玫瑰浇水。谢央递给她一瓶冰牛奶，大踏步离开家门，扬声道：不用等我回来吃饭的，今儿我就是要变成三体人也要把昨天那家伙找到。”

　　三体人能褪水成一张人皮，经过泡水得以复苏。

　　“成，我们水费都交不起了。”小妹用冰牛奶蹭脸，蹭完脸颊蹭额头。

　　谢央走在大街上，瞟见说的昨天那位小兄弟。他站在对街，似乎正在卖冰棍，他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屁溜屁溜的跑过来：“要给孩子买一串糖葫芦吗”

　　谢央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去你妈的，老子还没结婚。”那青年也不恼，而是笑，从冰柜背包取出一串又红又亮的糖葫芦递给他：“呐，算我赔你的。”

　　谢央接过，放进口袋：“糖葫芦？”

　　“这是我研制出的冰糖葫芦2.0版本，大夏天的解暑神器。其实你最好现在吃，它放在太热的环境下也会融化而变成普通糖葫芦。“青年细心提醒道。

　　“昨天我真不是故意骗你小妹儿“青年尴尬一笑“但她实在太好骗了。一个没忍住。”

　　李小寒大胆走进这个昏暗暗的房间，他看见他队长正把一枚纸做的戒指放进小小的塑料盒子。看来他的队长此刻还算正常，至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面包。

　　谢央的房间还有个水箱，绿油油的水里有许多机械亚马逊食人鱼，鱼身黑漆漆的，鱼眼睛闪烁着红光，李小寒每次进来都会离这个水箱远远的。这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只要肯往谢央窗台往下望，还能发现天井最底下有一座种满瓜果蔬菜的“坟”，骨灰是最好的肥料。被啃食的只剩一颗脑袋的余淼当时就掉在此地，新“坟”是第二天冒出来的。

　　灵柩长埋深谷里，没有永远的秘密。

　　谢央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歇斯底里的吞咽着干面包。现在的李小寒生怕一个不留意，自家队长就翻窗殉情去了。他把矿泉水递过去，小心翼翼地欲言又止。

　　“哈哈哈哈，简直他妈的快要饿死了，你要是再不给我弄点吃的我刚差点把自己生吞了。”谢央用发哑的嗓子吼着。“完了，又不正常了”李小寒暗自叫苦。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粗鲁的撞击而发出难听金属声。李小寒铃声大作。

　　王俞来了，带着他两个精锐的保镖。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太阳散发的光是平等的，其他的并不等价。而等级秩序最高的太阳队，正拥有着最多的资源。这一点在王俞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此刻西装革履，手里抱着一束新鲜玫瑰，完全不像末日逃生，更像是来求婚的翩翩新郎官。

　　也许就因为他家队长长的得确实好看，招来祸水，之前王俞才处处为难余淼。李小寒看在眼里，非常痛恨此人。他认为自家队长出现精神疾病跟他指定有关系，尤其是余淼没了的那天，他脸都快笑烂了。

　　“谢央，我来了”王俞在门口大声喊道，丝毫不在乎会引来丧尸等怪物。

　　“火星队成员晓青前来报告队长，太阳队队长王俞请求进入火星队内部，说是来跟你谈事。”一位双马尾女孩站在谢央的房间有力说道，她是从土星队转为火星队的，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太阳队。

　　谢央沉默咀嚼着，看上去像十三四岁的自闭儿童。李小寒对晓青示意了眼神，意思是拒绝王俞进入，可这时王俞已经闯进火星队了。

　　王俞取下墨镜，手抱鲜花推门而入。他移过视线看见了坐在木板凳上的谢央，正一言不发啃着那被口水浸湿而软掉的面包。他不禁笑了声，慢慢走到谢央面前，然后蹲下平视谢央的脸。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愉悦的看着面前的人。

　　李小寒对这个行为嫌弃至极，但他和晓青手无寸铁，没有实力和勇气去阻止。

　　谢央抬起发懵的眼睛，像猫头鹰一样直勾勾盯着王俞。“还是昨天那个问题，想好没有？加还是不加入太阳队？”王俞猛的掐住谢央的脖子，手里的花束变成一枚魔方旋转在王俞的指尖。

　　“你干什么！”李小寒顾不上了，用力推开王俞，随即警惕地防备他手中那枚魔方。晓青也上前，护住自家队长。

　　他们显然低估了王俞的实力，王俞被撞到食人鱼水缸上，心情很不美妙，他瞬移到谢央身边，紧接着什么闪烁了一下，晓青跟李小寒晕了过去。

　　待他们醒来，已经是夕阳，“队长又遭绑了，如果余淼在，就能用他的能力把队长抢回来。”李小寒看向发呆的晓青。“喂，晓青，我们粮食快吃完了。”

　　晓青正把残余的面包屑喂给窗外的小鸟，只见那鸟啄食后，抽搐了几下，羽毛迅速的腐烂掉，身体长出了一颗扭曲的向日葵嫩芽。

　　晓青没有看李小寒，而是低下头望着天井底下茂盛的“坟场”，夕阳染红了井底。她幽幽的说：粮食吃完了……但你看下面，瓜果蔬菜长得更好了。小寒，我有时会觉得，余淼队长就在下面看着我们。”

　　李小寒打了个寒颤：“别瞎说！我亲眼看见他……”

　　晓青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你只看见他被拖走，看见他的头。但你没看见他的‘骨灰’是怎么成为养料的对吧？我们都默认他被彻底分食、腐烂、然后化作了肥料，但这中间的过程，谁亲眼见证了？”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泛着绿光的水箱，继续分析：“谢央队长那天晚上独自下去过。他回来之后，那个食人鱼水箱里的鱼，就变得特别躁动，只吃他喂的东西。你说，余淼队长的‘一部分’，会不会也在那水里？”

　　李小寒震惊地看着晓青，又看向那泛着绿光的水箱，里面的食人鱼眼睛红光闪烁，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你的意思是队长他可能用余淼队长的……‘保留了’什么？”

　　晓青：“我不知道。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稻草了。王俞要的不是一个疯掉的谢央，他想要的是谢央脑子里的‘规则’和可能从余淼那里继承来的‘秘密’。在他得手之前，队长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必须去坟场，在那下面，也许有余淼队长留下的……真正的‘土星’遗产。”

　　莲花去国一千里，死后闻腥犹带铁。

　　“那我们怎么到这个坟场去呢？”

　　“嗯，我们队长是怎么独自下去的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可以通过食人鱼来帮忙，它可能以某种形式保留了余淼的一部分。“

　　李小寒再次把目光放在那箱闪烁不详红光的食人鱼，他忍住强烈的不适，咽了咽口水，心里升起一个荒谬又骇人的念头。

　　“太疯狂了，我们会先被他们吃了。”

　　“不会！”晓青的语气异常肯定，“如果它们真的保留了余淼队长的一部分‘，无论是意识、情感还是仅仅是指令——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余淼队长绝不会允许他伤害火星队的人。这是我们的赌注，也是唯一的办法。”

　　她快步走到水箱边，开始摸索那些锈蚀的阀门和管道接口。“帮我找到主排水阀！我们把水放掉大半，只留足够它们游动的水量，然后炸开或者撬开这个口的滤网！”

　　李小寒在恐惧和救队长的决心之间挣扎后，选
　　择相信晓青。

　　两人合力操作，巨大的水流裹挟着饥饿躁动的机械食人鱼，轰鸣着冲入深不见底的排水管，直扑天井底部。食人鱼在前面开拓道路，啪叽啪叽往前涌，有一两条傻鱼还会往返路线。

　　“我们走”晓青拉住李小寒，顺着滑腻黑暗的管道，前往未知的“坟场”。底部等待他们的，可能不仅有余淼的“遗产”，还有被鱼群与水流惊动的，更深层的恐怖。

　　坟墓是生命终止的摇篮。

　　“余淼！余淼！”谢央的皮靴被磨了个洞，一深一浅的往蜿蜒的天井下走。无数金黄的向日葵从腐肉钻出，没心没肺朝着太阳。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岩壁，仿佛一卷发光的经文映在山壁。

　　谢央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下，凭借一股疯劲和对规则的模糊了解，以近乎自杀的方式第一次强行下到了坟场。这次旅程九死一生，但他成功了。

　　他跪在一座墓前，感应到什么，随后用力将墓上的土豆扯掉，专心致志挖起墓来。

　　再次回到房间时，他站在水箱旁静静哼了首老歌。

　　以尸养菜，以魂饲鱼。

　　“晓青，我害怕！”李小寒强忍着干呕，上前扯住晓青的衣摆。鱼的腥臭和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李小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

　　晓青笑着拉住李小寒，转头说：“看来我们到了。”坟头四周，土豆秧与灌木相连，番茄的红果绿果便和野草长在一处。瓜果蔬菜并非杂乱无章地生长，而是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带有某种仪式感的图案，中心就是余淼的墓碑。

　　这里没有他们想象的腐臭和恐怖，反而弥漫着一股泥土和植物清甜的混合气息。

　　晓青将才摘的剔透葡萄串怼在李小寒面前：“能吃，甜的”。李小寒接过一颗尝，他的嘴巴瞬间抿成一条扭曲的线。

　　“哈哈哈哈哈！”晓青甩了甩辫子，靠在墓碑前狂笑，她又递给他新的一串：“吃这串吧，这次真是甜的。”

　　李小寒这次十分谨慎的尝了一颗，嗯，甜！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座坟墓是安全的？”李小寒又塞了两颗青葡萄，蹲在地上看小青的双马尾背影。

　　“那你首先回答我，没人告诉你不要乱吃这个世界的东西吗？你还记得那只鸟吗？”晓青又幽幽的说道。

　　李小寒哽咽了一下，被吓得不轻，他想起了那一朵从鸟肚钻出的向日葵。但摸了摸自己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食人鱼群在他们周围的水洼里游弋，红色的电子眼闪烁着，却并没有攻击意图。

　　“看那里！”晓青指着墓碑。那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土星队的标志，与火星队标志交织在一起。

　　李小寒触碰那个符号，墓碑悄然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里面传来微弱的机器运行声和更浓郁的植物香气。

　　他们走下去，发现了一个由树根和荧光菌类照亮的密室。密室的中央，不是棺椁，而是一个复杂的生物机械接口装置。装置的中心，浸泡在绿色营养液中的，是一颗仍在微微跳动的大脑。

　　旁边有个屏幕突然亮起，出现了余淼模糊但微笑的面容。晓青不小心吃到一颗酸葡萄，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全息影像里的前队长。

　　李小寒听着从余淼口中蹦出的专业生僻词顿感疑惑，不禁问道：“余淼队长啥意思？”

　　晓青又吃了两颗甜葡萄，用看智障的眼神说：“我前队长的意识并未消亡，而是融入了这座天井的循环核心，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而那些食人鱼，它们被设定了最高的安全指令。谢央喂给它们的，是大脑存活的必需养分，同时也强化鱼群与他这颗“核心”之间的联系，让那些鱼群更听话。”晓青冷冷盯着屏幕“这是谢央队长和余淼队长共同打造的计划”

　　余淼将最后的“遗产”交给他们。全息影像随之消失，晓青和李小寒都愣在了原地。他们现在是两位队长布局中关键的棋子，如今已变成了执棋的手。

　　与此同时，太阳队的根据点。

　　王俞正试图“款待”谢央。餐桌上摆着新鲜的食物，音乐悠扬，却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审讯。王俞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谢央，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一种检验物品般的审视。

　　“谢央，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那么疯。”王俞晃着魔方，“余淼已经死了，变成养料了。顺从强者才是生存之道。把规则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活得很舒服，甚至……取代余淼的位置？”

　　谢央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那个土星与火星交织的符号。

　　王俞失去了耐心，一把揪住谢央的头发，俯下身声音拉得极低：“看着我！你以为你还能等来什么救兵？你的那些废物队员？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成了向日葵的养料了！”

　　谢央缓缓抬起头，天真笑着。移动视线看到了窗外，天井之下，某些植被开始不自然地、加速地蠕动生长。

　　王俞厌恶地松开他：“疯子！我会用设备直接把你的记忆挖出来，虽然会有点损伤，但我不在乎了。”不由分说地把那枚纸戒指抢出来砸在谢央的身上。

　　接着王俞连忙叫人拿来注射器，谢央像吃了见手青，看见了许多五彩斑斓的食人鱼长出乌贼的八爪，水母在他头上蠕动着跳舞。

　　谢央忆起小时候的事，当时他正蹲在沙发上和小妹一起看窗外播放虚拟场景。落地窗比沙发后背高几厘米，两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来往车辆的底部，但这视觉感极强的画面依旧引得小妹哇哇大叫。放眼望去，这座房子其实位于中心花坛下，一圈马路围绕着它。

　　桌上的电子向日葵熠熠生辉，窗外的跑马灯式的流动一并融入室内的暖黄之中。小姨靠在另一张沙发，她慢条斯理地嚼着汉堡，说着:“小心被迷得神魂颠倒。”

　　我，不会，忘记你。

　　坟墓前的双星标志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