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Squirrel888

5、陌上

　　（指路上）
　　许琇趴在城墙上望着落日出神，武祈在一旁感叹着：“前些日子闹蝗灾，庄稼被啃得稀稀拉拉，县令一着急犯老毛病倒在了田垄，再也没醒来，”
　　不远处的递夫带着许琇手书策马渐行渐远飞驰向京城，铁蹄扬起滚滚黄沙，
　　“这年头家家连野菜也争上一争，作些乌昧充饥都算好了。”
　　“乌昧？”许琇疑惑道，依旧望着那邮差远去的方向。
　　“蝗虫野菜和面，蒸的面饼就叫乌昧。”武祈嘴角是上扬的，却深深地叹了口气，紧锁着眉头双手叉腰。
　　武祈人高马大，黝黑黝黑的脸上坑坑疤疤瞧着凶神恶煞，满是风吹日晒浴血奋战的痕迹，却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
　　他穿着件颜色暗沉，袖口有些许磨损的红色圆领粗绢袍子，腰间是条旧皮带。脚上蹬双沾满尘土的老皮靴，精神飒爽的，说起话来洪钟般响亮。
　　许琇回想自己食不果腹的求学路，豆粥野菜就着几粒盐巴，再不济也是混着树根野菜煮的麸皮糊糊，哪见过吃昆虫的场景，胃里登时有些翻江倒海。
　　武祈意料之中，耐心拍了拍他的背。
　　日头西沉，灰扑扑的落日掩在远山后，透不出几分光亮，浅浅的映在褴褛的茅草屋上。
　　或有几缕歪斜的炊烟从那低矮的土胚烟囱里懒散的升起，伴着粗豆沫与腌菜干的寡淡气味，还没升多高便消散在了燥热的空气里。
　　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犬吠，有气无力的，拖着长长的尾音。
　　许琇望着那龟裂土地上躲在墙根下玩石子儿的儿童，他们菜色肌肤上挂着破旧衣衫，宽大的裤脚在风里晃荡，露出那细瘦的脚踝。
　　他暗暗祈祷着那信快一些，再快一些......

　　锦香苑大火后，东宫大量招募着身手上乘的侍卫，以擂台比武形式选拔。
　　安阳打小和退伍的西北老兵学习口音做派，借着战事频频军籍档案偶有遗失造了个退役小兵的假身份：顾楷。
　　安阳将那风土人情，军事架构，甚至是特战细节都背的滚瓜烂熟，将这个假身份演绎的近乎滴水不漏。
　　至于为什么身手不凡却早早隐退？
　　凌江早编好了说辞：顾楷身手不凡却性格孤傲不谙官场世故，因此遭人排挤只好到京城来谋条生路……

　　次日比试
　　禁军校场筑起丈高擂台，玄色帐幡上书“东宫侍御”四个鎏金大字，两旁楹联墨迹未干：“拳打南山猛虎，刀扫北海蛟龙”。
　　台下乌泱泱立着三百余名武举人，呵出的白气凝成寒雾。
　　“下一位，陇西顾楷对开封陈明！”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青影如鹞子翻身掠上高台。来人约莫二十出头，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身形，面上带着半张青铜獠牙面具，背上交叉负着两柄带鞘长刀，末端系着褪色红绸，猎猎如血幡。
　　“某来试刀。”
　　清朗声线破开风雪，安阳墨色的狐狸眼冷冷望着来人，目光灼灼深不可测。
　　陈明剑眉凤目，一席紫衣抚剑而立，他神情平淡的轻笑，从容自若的拱手行礼道“请赐教。”
　　他手上握着陨铁剑唤作贪欢，收在紫竹筒中，玄铁剑身满缀银星斑点，舞时想来定然是流光溢彩。
　　安阳反手抽刀龙吟乍起，但见左手刀长二尺七寸，刀身狭直如禾苗；右手刀稍短三寸，刀锋弧度似新月。
　　那双刀出鞘时龙吟相和，在雪光中泛起幽蓝寒芒，显是百炼精钢。
　　贪欢铿然出鞘！剑光如银河泻地，竟是直取咽喉的杀招。
　　安阳双刀交错成十字，硬生生架住了这雷霆一击
　　金铁交鸣震落檐上积雪，簌簌如白瀑垂落。
　　禾叶刀缠剑引偏锋，新月刀贴腕反削——刀剑相擦迸出流火，在雪夜中绽若流星。
　　“好快的刀！”凌霄在一旁不由倾身注目。
　　紧接着，重剑平推而出，竟带起风雷之声！
　　安阳禾叶刀点向剑脊三寸处，新月刀则直取对方握剑的指节。
　　陈明审时变招，重剑如门板横扫，逼得安阳凌空翻跃。
　　但见重剑攻势愈猛，安阳却似雪鹞绕树。
　　他双刀专攻关节：腕甲接缝、肘窝锁扣、膝弯系带。
　　陨铁剑每次与双刀相撞，皆迸出蓝火如星雨，安阳虎口渐渗鲜血。
　　第八合，陈明双手握剑腾空劈下，安阳顺着剑势旋身卸力，只见那新月刀猛地脱手飞向半空……
　　陈明乘胜追击，半步迈向前却不料正中安阳圈套。那新月刀活物似的在空中飞旋半圈回转而下，刀柄精准撞向了陈明的曲池穴。
　　陈明只觉右臂一麻，陨铁剑便脱手坠下，竟斜插进台板三尺，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而新月刀已落回安阳左手，刀尖遥指陈明咽喉。
　　擂台落针可闻，满场寂然间，凌霄鼓掌喝彩着“好一场龙争虎斗！”
　　安阳踱步向前，亲手拔起了陨铁剑：“剑是好剑，可惜太沉。”
　　他反手将剑掷向陈明，继续道“承让。”伸出手去扶那吃痛倒地的陈明。
　　陈明输的心服口服，借力站起后搂住了安阳笑道“小兄弟师出何人，好生厉害！”
　　“胡乱翻翻刀谱罢了……”安阳摘下了獠牙面具，露出那张白净红润的面容，将刀收回鞘中。
　　安阳出了层薄汗，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摆着。他身姿挺拔秀颀，周身掩不住凛冽肃杀之气。
　　二人并肩站着，静候着结果。
　　程让走上前来，手里却揣着两枚鎏金腰牌，刻着睚眦纹路。
　　“今夜你二人便可挂牌巡值，”他说着，将腰牌掷了过去。

　　高大巍峨的开封府城楼上，歇山顶的余白琉璃瓦熠熠生辉。那暮钟沉沉的敲了六响，金钉朱漆的宣德门徐徐关闭。
　　安阳在房中耐心上着凌霄特配的金疮药，胡乱缠了几圈绷带。
　　他暗暗笑道：“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