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Squirrel888

10、凯旋

　　兴安失守后，朝野震动却迟迟无人自荐杀敌。

　　谢瑶在大殿上怔怔望着染血军报，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兴安……

　　那是三年前自己和阿爹用几百亲兵的命从尸山血海中抢来的地方，现如今
　　守将头颅高悬城门，兴安居然就这么被内鬼轻飘飘的拱手让了人。

　　谢泉环顾四周一个个低头不吭声面面相觑的胆小家伙，心头揪的厉害。

　　主和派趁机滔滔不绝的提出割地赔款的解决方案，朝堂一片死寂。

　　在满朝朱紫的沉默中，年方半百的谢泉却迈着那矫健的步子站了出来欲披甲上阵，坚定又平静。

　　可他刚跪下不曾开口，一个箭步跪上来的谢瑶便率先张了嘴“陛下，臣自请带兵击退戎敌！”

　　一时间，所有目光汇聚在了谢瑶身上，或惊愕或鄙夷。

　　谢泉望着身旁毅然的女儿，偷偷撞了她一下命令其回去站着别来凑热闹。

　　可谢瑶非但不走，反而有条有理的继续“臣闻《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曾与敌酋交手多次，熟知其用兵习性。”

　　“此番敌军既然孤军深入补给线长，正是反击良机。若此时不战，待其站稳脚跟，则我朝将门户大开，届时再战，代价何止十倍！臣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克复失地，臣，提头来见！”她声音清亮，态度坚决。

　　“荒唐！女子出征，乃牝鸡司晨国之不祥，万万不可啊！女子为将，闻所未闻，恐遭天下人耻笑，动摇国本啊！”几朝元老徐尚发了话，猛地咳了几声似是气的不轻。

　　谢瑶淡然回应着：“《尚书》有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可若一国之安危，需论男女而非才能，与坐以待毙之家索，又有何异？”

　　“可你年纪尚轻，不过仗着家中余荫，岂堪大任？”徐尚继续着，坚持不允许谢瑶出征。

　　“徐大人，若论年资，臣不如你。可臣之功过，当以敌军首级论，而非以年岁计，且臣十七岁上场杀敌，二十岁身经百战，论资历也不算少了。”

　　争论之声越来越大，龙椅上的凌安有些面露难色了，犹豫片刻才允下：“好！朕，便准你所奏！封你为平北都督，节制三军！望你……莫负朕望，莫负天下人所望！”

　　谢瑶与父亲并肩进了家门，在门彻底关上时一个巴掌毫无征兆的扇上了谢瑶的脸“逆女！朝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此去九死一生，你疯了不成！”

　　谢瑶也不辩驳，只是缓缓跪在了父亲跟前，红着眼嘶吼着：“爹爹，您夜里咳嗽不止，需靠药汤才能安眠；您的右臂旧伤，连三十斤的石锁都已吃力……
　　这些，陛下不知，同僚不知，但我日日为您煎药，我知道！”

　　他继续着，声音逐渐有些哭腔“女儿今日站出去，不是因为不知死活。正是因为知道那是龙潭虎穴，才更不能让您去！要闯，也是我去闯！”

　　说罢，谢瑶已然泪流满面，他最后抽泣说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兄长战死沙场，母亲忧思成疾而亡。偌大谢家如今只剩您与我！爹爹，您不是一国的大将军，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谢泉踉跄着后退，用力揉着眉心。女儿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把一把扎在他最无力反驳的地方。

　　他引以为傲的武勇、他视为生命的忠义，在女儿“活下去”的哀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又如此沉重。

　　夜晚仓促办下饯行宴请来亲友送行爱女，肖韶用胭脂厚厚遮住了泪痕，在父兄示意下一身鹅黄素雅衣裙搭着凌霄便车匆忙赶了过来。

　　轮到肖韶敬酒时，她双手捧杯，眼帘低垂举止端庄，口中说的全是程式化的祝词：“愿将军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却不自觉带了哭腔。

　　眼神交错的刹那，谢瑶有些舍不得走了……肖韶泪眼汪汪，鼻头轻轻抽动着，声音细微而破碎。

　　她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背过身去同凌霄攀谈，不敢再去看她。

　　次日，大军开拔，城门口的谢瑶高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青丝尽数绾于盔内，只余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她线条利落的颊边。

　　那束着红缨的盔下，她眉眼锐利如裁，眸光清亮，顾盼间自有寒芒流转。

　　她模样生得极好，眉宇间自带一股山川的疏朗与英气，日光下，被风沙磨砺过的肌肤，呈现出一种野性的蜜色光泽。

　　肖韶站在一众女眷的队伍中，用团扇半遮着面颊。

　　当谢瑶目光寻到她时，极其短暂、不易察觉的停顿了一下，肖韶微微侧身还个万福，掩着面转身走了。

　　谢瑶克制着将那呼之欲出的眼泪收了回去，高声道。

　　“驱除胡虏，卫我河山！大军——开拔！”

　　战鼓擂动，号角长鸣，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将士们随之齐声高呼着“万胜！”，声震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