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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偏道无灯,却有人为我点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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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如墨,缠绕着天衍山外那条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偏道。
云层低垂,遮蔽星月,唯有山风穿过断崖裂隙时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苏云清贴着湿滑的岩壁缓步前行,呼吸轻得几乎与风同频。
他掌心紧握那枚祖传玉佩,识海中微光流转,面板提示不断浮现:【接近“青冥遗令”碎片,共鸣增强——误差不足三十丈】。
脚下是千百年无人踏足的旧阶,青苔厚积如绒,每一步都似踩在腐朽的记忆之上。
石缝间残留的符禁早已黯淡,却仍带着一丝微弱的灵压,像是沉睡巨兽的余息。
这是昔日青冥丹宗通往天衍主峰的秘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连风都懒得吹拂。
他忽然顿住。
前方石壁上,一道极细的刻痕悄然浮现,蜿蜒如蛇,隐没于藤蔓之后。
那纹路极淡,若非他修炼《凝神引》已达小成,根本无法察觉。
可当他运起心法凝视片刻,心头猛然一震——
这正是“心灯引路”之法!
以愿力为火,破虚妄之障,点迷途归途。
此术本是破庙中林婆婆临终所授,她说是“老友托梦所传”,语焉不详,苏云清却一直铭记于心。
如今竟在此地重现,且手法如出一辙,连笔锋转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是有人……在等我?”他低语,声音被山风卷走。
来不及细想,他顺着符纹指引前行。
识海中,“心境模拟”系统自动运转,将沿途每一丝灵波动记录归档。
越是深入,空气中残留的禁制越密集,仿佛整条小径都被某种古老阵法层层包裹,只留给有缘者一线生机。
忽然,三股寒意自虚空中炸开。
幻象降临。
第一重,师尊苏明远枯坐丹房,白发披肩,胸口插着半截金色锁链,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扭曲的阵图。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时空:“徒儿,你不该回来……他们会杀了你。”
第二重,陈伯倒在血泊中,怀里还抱着那包苏云清送他的止痛散。
老人嘴唇微动:“小公子……跑……快跑……”
第三重,阿芜被缚于焚丹台,火焰舔舐裙裾,她回首望来,眼中无惧,唯有悲悯:“师兄,别忘了我们的药田……”
苏云清浑身颤抖,冷汗浸透后背。
这些画面太过真实,每一帧都刺入神魂深处。
他几乎要跪下,几乎要相信这一切已成定局。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
一滴泪,无声坠落。
不是眼前的幻象,而是记忆深处那一幕:雪夜莲池,谢无渊跪坐于残荷之间,眉心紧锁,毒气翻涌。
他从不流泪,可那一夜,当苏云清将新炼的“续命丹”喂入他唇间,那双冰封千年的眸子里,终于滑下一滴泪,落在莲心,涟漪轻荡。
那滴泪的温度,至今仍烙在他的指尖。
“那是真的……”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海,“师尊未亡于寿尽,陈伯死于阴谋,阿芜尚在人间!而谢无渊……他为我流过泪,怎会是虚妄?!”
玉佩骤然发烫!
他以血为引,将玉佩高举,口中低诵:“愿力不灭,心灯长明!”随即,将积蓄已久的“愿力波纹”注入识海。
刹那间,系统轰鸣,【心境模拟:破妄成功】。
幻象崩塌,碎成片片光尘。
眼前,是一处狭窄石缝,幽深如眼。
而在其深处,一枚残破令牌静静嵌于岩中,表面布满裂痕,唯有一个“玄”字残留半边,古意森然。
玉佩剧烈震颤,识海提示清晰浮现:【目标确认,“青冥遗令”碎片近在咫尺】。
他刚欲伸手——
身后,寒风骤裂!
“轰!”
三道身影踏空而落,灵压如山倾泻。
为首之人面容阴鸷,丹袍绣金,正是丹鼎阁执事赵元魁。
他狞笑着摊开手掌,一张灰网腾空而起,瞬间笼罩四方:“奉大长老令,截杀青冥余孽!苏云清,你竟敢擅闯禁地,私取遗令,罪该万死!”
“困灵网”落下,禁锢灵气,封锁退路。
苏云清背靠石壁,无路可退。
他目光扫过三人,皆为筑基后期,而自己不过炼气三层。
硬拼必死,逃遁无门。
可他没有慌。
指尖微动,三枚“养神丹”悄然滑入掌心。
这不是疗伤丹药,而是他根据残卷改良的辅药,内蕴温和丹气,常用于调和神魂。
但在特定阵法节点注入星髓砂——一种能放大灵波动的稀有矿物——便可逆转其性,化丹气为阵引!
他早就在等这一刻。
趁着赵元魁催动灵力加固困阵的瞬间,苏云清猛然将丹药捏碎,混着星髓砂洒向脚下那枚残破令牌所在的阵眼。
动作极快,如蝶振翅,无人察觉。
“你还在挣扎?”赵元魁冷笑,“你以为区区丹修,能在天衍山撒野?”
话音未落,地面微颤。
那本已残损的“蕴灵阵”忽然泛起诡异蓝光,灵流逆转,竟将困灵网的灵力倒灌而回!
三人猝不及防,灵台轰然震荡——
幻境反噬!
赵元魁双目暴睁,眼前浮现自己跪在大长老面前献媚讨好、暗中窃取丹方、毒杀同门的画面,历历在目,无法遮掩。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破青石:“不……不是我……不是我……”
另两名执法亦陷入心魔,抱头痛哭,毕生贪欲尽数浮现,灵台崩毁,再无战力。
苏云清喘息未定,指尖仍在颤抖,却已强撑着走向石缝。
他伸手,轻轻取下那枚残破令牌。
玉佩轰然共鸣,识海炸开一道金光:
【“青冥遗令”碎片×1获取,总进度:1/9】
就在此时——
天空乌云骤裂。
乌云骤裂的刹那,月光如银刃劈开浓墨夜幕。
谢无渊的身影自天外降临,黑袍猎猎,断剑斜指地面,剑尖轻颤,却已有无形剑意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将整条偏道尽数笼罩。
苏云清心跳一滞。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位剑尊的冷峻与疏离——那是一个连呼吸都仿佛带着霜雪的人,曾在丹房外站了一夜,只为确认他炼出的丹药无毒;也曾在他险些走火入魔时,一掌震碎其经脉三寸,再以剑心温养七日。
可此刻,当那道身影破空而来,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他才惊觉,原来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劫难,悄然蚀骨。
“玄阁之事,不劳丹鼎阁插手。”谢无渊声落如冰,字字生寒。
赵元魁脸色惨白,体内灵力尚未恢复,心魔余波仍在神魂中翻搅。
他想逃,可双腿如陷泥沼,刚一动念,一道剑气便自虚空斩落,贯穿肩胛,将他死死钉在石壁之上。
鲜血顺着岩缝蜿蜒而下,如同诅咒的符线。
“你……你竟为一个炼气小修……”他嘶声怒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谢无渊未回头,也未解释。
他只是微微侧身,眼角余光扫过身后之人——苏云清正低头凝视手中残破令牌,指尖微微发颤,唇色苍白,显然尚未从幻境反噬中完全恢复。
可那双眸子里,却燃着一簇火,微弱却执拗,像是风雪中不肯熄灭的灯芯。
他心头微动。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见雪夜莲池边,那个不顾自身安危、强行续命的青年,跪在寒冰之上,将最后一粒丹药喂入他口中。
那时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感,可泪水却背叛了意志,坠入莲心,荡开一圈他从未想过会属于自己的涟漪。
“你不必进去。”他低声道,声音比方才柔和了半分,“玄阁禁制已启,百年前便无人生还。”
苏云清缓缓抬头,目光与他对视。
山风穿过断崖,吹乱了他的发丝,却吹不散眼底的坚定。
“若不进,师尊的魂,永不得安。”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如钉,“我也……不能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于阴谋而不自知。”
谢无渊沉默。
良久,他终于抬手,将手中断剑递出。
剑身斑驳,铭文隐现,似有古韵流转其间。
它早已不是完整的灵兵,甚至无法再斩敌于百步之外——可它曾斩断三千浮屠的毒脉,也曾护住一人七日心脉不崩。
“若遇‘心锁阵’,以剑引愿力,可破虚妄。”他说,“剑在,你便不是孤身。”
苏云清伸手接过。
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气息自玉佩深处升起——那是属于谢无渊的剑意,冰冷中藏着一丝温存,与他体内药息悄然纠缠,竟如藤蔓盘根,难解难分。
他忽然明白,这一路走来,或许从来不是他在治愈谢无渊。
而是他们彼此,在这冷漠天地间,成了唯一的解药。
风穿偏道,卷起碎叶与残灰。
苏云清握紧两块令牌,抬头望向远处——云墟集的方向,灯火隐现于雾霭之中,宛如人间浮梦。
而那坊市边缘,一道古老禁制的纹路正悄然泛光,似在等待某把钥匙的归来。
他不知,那柄断剑的铭文,即将唤醒沉睡百年的守阵灵。
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因这一剑之交,轰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