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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门后不是神,是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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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门之后,并非神殿,亦无圣辉缭绕。
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横亘在虚无尽头。
断柱倾颓,石阶碎裂,荒草从裂缝中疯长,缠绕着残垣断壁,仿佛时间早已将这里遗忘。
风过处,灰雾翻涌,像是无数未散的低语,在耳边徘徊不去。
中央,一尊残破青铜灯台静静矗立,铜绿斑驳,灯芯早已熄灭,却与苏云清梦中师尊喃喃低语的那盏——青冥执灯台——分毫不差。
谢无渊脚步未停,剑锋轻挑,一道清冽剑意如刃划开灰雾。
雾气翻卷退散,露出地面刻痕斑驳的古老符文。
他眸光微凝,感知到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那是一种与双心契同源的波动,微弱却真实,如同血脉深处悄然震颤的回响。
“这里……”他低声道,声音沉如寒潭,“不是封印之地。”
他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
苏云清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血迹未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可就在谢无渊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忽然轻颤了一下,眉心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残印,隐隐流转。
“是起点。”谢无渊将最后三字咬得极轻,却如剑落石上,凿出回音。
头顶,命轨之钥静静悬浮,第九槽中“誓”字微闪,忽而投下一圈光晕。
光晕触及地面,竟缓缓显现出九道模糊脚印,深深浅浅,呈环形排列,仿佛九人曾于此地并肩而立,掌心相叠,许下不可违逆的誓约。
苏云清猛然睁眼。
他眼中无神,却有执念如火燃起。
他强撑着想坐起,谢无渊立即将手垫在他背后,支撑着他虚弱的身躯。
“清儿……”那道声音忽又响起,缥缈如梦,却是他自幼熟悉的师尊之音,“初源非神造,乃人筑。当年我们以‘心’为基,铸此圣殿,只为守一念不灭……那一念,是信,是愿,是不愿天地再失其道……”
话音未尽,残印骤灭。
苏云清喘息着,指尖颤抖,却毫不犹豫地将手按在了那尊残破灯台的基座之上。
刹那间——
命轨之钥轰然共鸣!
九道虚影自灰雾中浮现,无声无息,环绕灯台缓缓跪坐。
他们衣袍残破,面容模糊,手中皆握一盏残灯,灯芯虽灭,魂光不熄。
仿佛百年前那一夜,九位执灯者共立于此,以心血点燃命轨,以性命封存初源的场景,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重现。
谢无渊瞳孔微缩。
双心契在他心口剧烈震颤,仿佛有千万根丝线被无形之手拨动。
那感觉,竟与他第一次在风雪中遇见苏云清时如出一辙——彼时他毒发将死,意识混沌,却在那人递来丹药的一瞬,心头骤然一暖,仿佛断裂多年的命脉,被轻轻接上了一寸。
原来……不是偶然。
而是宿命的牵引,早已在此刻埋下伏笔。
“双心契……并非逆天改命。”他低语,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波动,“而是归本。”
可就在这时——
废墟深处,骤然传来低沉轰鸣!
穹顶之上,九道漆黑符文自虚空中垂落,如锁链贯穿天地,交织成阵。
云崖子的声音穿透时空,冰冷如霜:“尔等妄图重开初源,当知——此地,亦是葬魂之所!”
话音未落,大地崩裂!
无数残破身影自地底爬出,披着锈蚀铠甲,手持断剑残刃,眼眶空洞,无光无神。
他们的额心皆刻着被抹去名字的印记,魂体扭曲,怨念滔天。
那是历代被天道抹杀的守灯者残魂,被九星锁魂大阵强行拘役,化作无情杀戮的傀儡。
“伪执灯人……”苏云清声音微弱,却透出痛意,“他们曾是守护者,却被当成祭品……”
影十九一步踏出,挡在苏云清身前。
他手中令纹骤然燃起血光,如同烙印在骨上的誓约被唤醒。
他回头看了苏云清一眼,那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
“属下,护灯最后一程!”他低喝,声音沙哑却坚定。
刹那间,他周身气血沸腾,令纹燃烧如焰,竟以自身精魄为引,强行激活残阵一角。
一道血色光幕升起,将苏云清与谢无渊护在其中。
可那无数伪执灯人已蜂拥而至,残剑斩落,轰击在光幕之上,裂痕瞬现。
谢无渊将苏云清轻轻放在身后,缓缓抽出长剑。
剑出鞘,风止,雾散,天地唯余一道寒光。
他立于残灯之前,剑锋指向万千怨魂,双心契在胸口灼烫如火。
命轨之钥悬浮于空,与剑心共鸣,隐隐有旋律流转——那是百年前未竟的誓约之音。
他目光扫过那些空洞的眼,那些曾高举灯火、却被世界遗忘的魂灵。
“你们的名字,”他声音冷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被人抹去。”
剑尖微颤,指向苍穹。
“可你们的愿……”他低声道,剑意如潮,席卷四方,“还在。”谢无渊横剑而立,寒锋映照着残破的灯台,冷光如霜,凝于眉宇之间。
他眸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百年的尘封与谎言,直抵那被掩埋的真相核心。
剑心与命轨之钥共鸣,嗡鸣如潮,在虚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
那声音古老而悲怆,像是无数灵魂在风中低吟未竟之誓。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剑刃,锋锐割破皮肉,鲜血顺着手腕滑落,滴在剑脊之上,竟未坠地,而是被剑身悄然吸收,继而涌入胸口那枚隐于衣袍下的双心契印记。
精血为引,契魂为媒。
刹那间,一股灼烫自心口炸开,如同烈火焚经走脉,却无痛楚——只有回归的悸动。
他的瞳孔微缩,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雪夜孤影、药香氤氲、指尖相触时那一瞬的心跳停滞……原来从初遇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已缠绕着无法斩断的因果线。
“你们被夺了名,”他低喝,声音如寒铁淬火,字字砸入死寂,“可你们的愿,还在!”
剑光骤起!
不是杀招,不是毁灭,而是一道剖开虚妄的审判之光。
长剑横斩,不伤魂体,却直劈其心口——每一道剑痕落下,都像揭开了被天道强行封印的记忆烙印。
漆黑的怨气翻涌中,一道道模糊的名字自魂灵额心浮现,如血书于虚空:
“谢明远……”
“林昭宁……”
“沈青崖……”
百名伪执灯人僵立原地,残破的铠甲微微震颤,空洞的眼眶中竟泛起泪光般的微芒。
他们曾是守护初源的执灯者,却被抹去姓名,炼成傀儡,永世镇压于此。
而今,名字重现,执念归位,怨念如雪遇阳,悄然消融。
百人齐跪,魂影低语,声浪汇聚成一句断续却清晰的呼唤:
“……谢……无……渊……苏……明……远……”
苏云清猛然一震,瞳孔骤缩。
苏明远?那是……师尊的名字。
他望着那些逐渐消散的魂灵,喉头哽咽,眼底泛起水光。
这些人,不是敌人,是殉道者,是百年前与师尊并肩而战的同袍。
他们从未背叛,只是被世界背叛。
谢无渊收剑归鞘,血迹未干,冷眸却如刃般刺向虚空:“你说他们已成枉死?可他们——记得自己是谁。”
话音落,命轨之钥第九槽中,“誓”字轰然爆绽金光!
一道因果锁链自青铜灯台残基冲天而起,撕裂灰雾,直指圣殿最深处。
沿途所过,地面符文逐一亮起,仿佛沉睡的阵法正在苏醒。
夜昙的残魂悄然浮现,花瓣般透明的身影在光链旁轻轻摇曳。
她低语如风:“最苦的药,终于成了开锁的钥匙。”
苏云清望着那道贯穿虚实的锁链,目光落在其末端浮现的纹路上——那是完整的双心契图案,阴阳交缠,心脉相连,竟与他体内那道自幼便存在的隐痛隐隐呼应。
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很轻,却落在谢无渊心上如惊雷:“谢无渊,你说……我们是不是早就该在这里相见?”
谢无渊转身,目光深深落进他眼底。
片刻沉默后,他伸手,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坚定,仿佛要将百年的孤寂都压进这一握之中。
“现在,”他说,“不晚。”
就在此时,圣殿尽头,一道尘封已久的石门发出沉闷的轰响,缓缓开启。
幽光流转间,隐约可见一座并肩而立的石像——一执剑,一执灯,背影相依,如雪中共行。
两人对视一眼,迈步向前。
而当他们的身影没入幽光深处,命轨之钥悄然沉落,悬浮于苏云清掌心上方。
光芒映照下,前方路径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石碑——碑面斑驳,本应铭刻九令誓约的位置,如今却被两个猩红如血的大字死死封印:
“承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