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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撇一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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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好本子和笔,怀揣着对工作的希冀来到了诊室门口,在门口看到了第一天遇到的同学,打了个招呼,便自然而然地站在一起,等着带教老师的出现。
带教老师把我们带到发热门诊的更衣室,教我们如何让穿脱防护服。她告诉我们因为防控要求,剩下要做的工作需要我们交接班的时候,里面的师兄师姐现场教给我们。
发热门诊属于我们学生的内容很简单。发热门诊分为儿童和成人,而我们基地只需要在成人门诊帮忙,班次分为早、中、晚,早班为7点到15点,中班为15点到23点,晚班为23点到次日7点。三班都需要学会如何开胸部CT、血常规+CRP、核酸检测,协助病人填写问卷调查、抗体检测,早班还需要联系昨天就诊的所有人员询问今日体温情况,晚班需要把就诊人员填写的问卷倒出打印,并发在群里让领导核查。
平稳度过两个星期,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前进,除了我不是那么喜欢问问题了。
如果课本上的知识缺少了临床的实践,便只是照本宣科纸上谈兵。
第一周的最后一个班是早班,我已经垂涎电脑上的胸部CT片子好久了,我想知道这些都如何才能转化成结果印在报告上。
我打开一个病人的片子,为自己暗自加油:“老师,胸部CT的片子要怎么看?”
对面坐着的老师并没有抬头,她极其自然地告诉我:“读片你不用学,你只要会看放射科的报告就可以了。”
我只是想知道除了“肺纹理增粗”,如果是肺结核片子会怎么样,如果是中央型肺癌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我暗自打气的举动在这一刻显得那么滑稽,其实后来我慢慢就理解老师的这种行为了。
第二周在我丧失疑问能力的过程中流逝,然后我迎来了记忆深刻的第三周,这是后来我可以在其他人嘴中听到的故事。
那天,发热门诊迎来了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位抗体IGM阳性的四岁小女孩,需要收入隔离室观察二十四小时,本来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儿科的医生不在诊室,成人诊室中班的上级老师只在发热门诊不熟悉住院流程,我就成了唯一一个要干活的人,可我也没去过病房。
我第一次打开桌面上的住院系统,一边和儿科医生视频,一边在她的指引下开医嘱。最后儿科老师问,还有其他要弄的事情吗?我问了问上级老师和护士,然后回答:没有了。噩梦便拉开了帷幕。
一阵忙碌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整个门诊只能听到消毒机器的运转声。
突然间护士老师跑进来对着我说:“基地,病史写好了吗?”
“什么病史?”我一脸茫然。
“隔离室小姑娘的。”
“啊,这个病史是我写吗?这不是儿科的吗?”
“我们病史都是基地写的。”
我手足无措道:“我没写过,要怎么写?”我求助得看着对面的上级医生,她朝我摇了摇头:“我好久不写了。”
护士老师发现我的窘迫,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你等一下,我帮你问问小温,他写过,我给你弄个模板你照着写就可以了。”
模板的问题很快解决了,现病史、既往史、刻下等等都根据小姑娘的门诊病史填上了。诊断的问题上有了分歧,我问了上级老师,她说先按照模版填后面再改,所以我填了新型冠状病毒阳性。这份病史写到晚班接班才大体写完,我给交班的同学讲了这个病史,让她再问问晚班的老师怎么改,我和中班老师都不会写。
回到宿舍后,舍友都已经睡了,我刷完牙就爬床上了。第二天感染科的微信群就炸了。
今天早班的基地正好是我的另一位师姐,她告诉我昨天的儿科医生在疯狂找我,让我先加上她的微信。
好友界面是有一个申请,我带着疑惑的态度同意了。
对面立马发来消息,你是昨天中班的基地?我说,是的。她说,正好,你去群里赶紧说所有事情你负责。
我一头雾水,但也不是傻子,联系师姐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姐把群里的一消息截图给我,我才知道,诊断不能打新型冠状病毒阳性,这样要在六小时内上报,我没有报,而且这个小姑娘后来证实不是新冠。在截图里,儿科老师说,她在门诊病历上一直打的上呼吸道感染,这份病史没经她手,全是昨天基地的问题。
我知道这个篓子确实是我捅的,我拜托师姐帮我在群里发个认错的消息。
纠结措辞良久的道歉信刚发给师姐,师姐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急切地说:“师妹,这个事情不能这么认,你打电话问问老板。”
我不是特别明白:“这个病史是我写的,诊断是我打的,确实是我错了。”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给老板打电话。”
突然间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不是我承担起的,今天或许就要和医学生涯告别了,怅然良久,我已经看到自己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观看。
我拨通了导师的电话,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据悉告诉了导师,导师让我不要管这件事情了,她处理。可是过了很久儿科的老师还在不消停地催我道歉,我再次找了导师。导师说,这个人怎么这样,让我好好休息不要管这件事情。
儿科老师的消息框终于不在出现新的内容,后来发热门诊儿科和成人科泾渭分明,基地只在成人门诊待着,不准帮儿科干任何事情。过了一年半再次回到发热门诊的时候,我从另一个上级嘴里听到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她说主任对儿科的医生把锅全部推在基地身上的事情特别生气,所以每次基地交班的时候都强调:发热门诊基地不要帮儿科干活。经过将近两年的临床洗礼,我早就清楚为什么。那个小姑娘的医嘱、病史都是儿科医生自己的活,即使我帮忙做了,也必须要儿科医生审核,我不会写,她不审核,我不懂规矩,她偷奸耍滑,我俩阴差阳错,造福了后来发热门诊的基地,她们可以不被儿科奴役。
昨天晚上来接我班的基地知道这件事情后找我道歉,她说这是我们四个人共同写的病史,都有问题。我告诉她,首诊责任制,这怎么也轮不到你。我觉得我经历一事以后,通透了许多,学会了不要乱散发善意这一人生哲理。
我在晚班的时候,翻阅工作手机微信的聊天消息时发现,其实领导只是让核实清楚,如果是阳性便上报,并没有说苛责任何人的话语。或许也是因为我读不懂他们信息的潜台词吧,不然为什么儿科医生在下面疯狂说这是基地的问题。好在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这件事情让我始终觉得欠导师很大人情。